男孩滿臉苦笑，“工人就不錯了，我們廠的保安都快被我們老闆玩神經了。上回保安部倆爛仔不知到哪套了條狗回來，被我們老闆知道了，讓小桃姐帶人把一盆炖好的狗沒收了，據說是被老闆吃了。
倆保安第二天一人被獎勵兩千，理由是忠于職守，勤勉愛廠。保安部一看老闆喜歡吃狗肉，瘋一樣的出去抓狗，結果被鄉親找上門了。把我們老闆氣瘋了，保安部一人被罰了一千，喊着口号滿廠跑圈。理由是不愛護動物，對皮球的同胞不夠尊重。”
“皮球是誰？”女孩納悶。
“我們老闆的狗，經常被老闆踢着玩，養成條件反射了，一見人擡腿就滿地打滾。”男孩笑道。
女孩歎了口氣：“瘋子老闆不見得不好，起碼挺有人情味的，甯可白養老員工的子弟親屬。”
“可不是白養。”
男孩不同意，“我們老闆連老員工都不慣着，怎麽可能白養？再說了，沒文憑，腿腳不利索，遊手好閑那都是以前。
蝦哥腦子也不好使，還不照樣當他的保安小隊長，老闆交代的事，蝦哥辦的最認真。
腿腳不利索，看倉庫當質檢反而最專注，他們懂珍惜。别說老元勳介紹進來的，本地人遊手好閑的都多了，現在銷售上保安隊裏都有原來的爛仔，照樣幹的挺不錯。”
“還不錯呢，不是差點把你們老闆撞死？”南風與其瘋子老闆，一向是附近不少公司與廠子裏茶餘飯後的談資，姑娘記起了傳聞中的事情。
“喔，你說老王他侄子三順吧，哈，那是個憨貨。”
男孩哈哈一笑，“那小子來報道的時候，正好老闆在門口跟老王說話，見那小子老瞅他的跑車，就問會不會開，三順就說會。老闆信以爲真，就上了副駕，讓三順開車。結果誰都知道了，筆直的撞噴泉台上了，車頭都癟了，老闆差點飛出去。”
“據說那工人一點事沒有，也沒讓他賠車，真的假的？”姑娘好奇的問。
“對，幾十萬的車一毛沒讓三順賠。按我們老闆的話說，這肯定是老王的親侄子，不管問啥，都是我會，誰信誰活該倒黴。”
男孩想起憨貨三順的事迹就樂不可支。
“你有了編号，不知道爲什麽，我就踏實了。”姑娘摩挲着朝男友懷裏靠了靠。
“我早就踏實了，當我看見那些老元勳的時候，我就知道不用再比什麽待遇，哪個廠好哪個廠壞了。”
男孩拍了下袖口的“577”編号，堅定道，“不踏實，當時變壓器爆燃的時候，我就不敢跳上去拉閘。我不跳上去，就不會有這個編号。
我們公司是講究功勳的，我那一跳，就是軍功。
按老闆的話說，群氓束手之時，敢挺身而出的就是英雄。閘拉沒拉下不重要，重要的跳得那一下。
老闆說一個車間全毀了都不可惜，可惜的是沒有早一點發現這裏有英雄。”
男孩激動的抓住女孩的肩膀，目光熱切：“我一個初中畢業小地方出來的人，打工都沒人要，試用工都不是，是勞務派遣，老闆卻說我是英雄。
我不是錄用，是老闆親自下的聘書，上面有句話‘一人仗劍，百裏遊俠，平生不識敗，身死幾人知’。
老闆對我說，他缺的不是工人，不是技工，不是機械工程師，不是機械專家，更不是文憑，這些遍地都是，他需要的是跳那一下的人。
老闆說，這樣的人，才是自己人，才有資格成爲自己人。”
“這是什麽意思？”女孩迷茫了。
男孩神色也有些迷茫：“我也不太明白。”
“狂人要的是心中有光的人哪。”
花圃後一個偷聽的人，喃喃低語一聲。
這人三十許人，穿着SP公司的工裝，戴着棒球帽，面容平凡，氣質平凡。
莫說隐于暗處，即便在繁華市井之中，他也是最容易被忽略的角色。
正像他的名字一樣，樊一凡。
他的職業卻不普通，私家偵探。
不是抓小三的私家偵探，是取證地下光盤生産線與倉庫，一條線合法領取的賞金就有三十到一百萬的私家偵探。
是查證流出拷貝，爲電影發行商大片高價護航的知識産權保镖。
他這種人幹活，是有生命危險的，而且沒有執法權，要經常跟有執法權的文化稽查打交道。
所以，他認識左爾歌。
或者說，左爾歌認識他。
反正，他來了。
他本以爲南風是一家私營造船廠，不會像查證地下光盤窩點與倉庫那麽危險。
很快，他就發現不對勁了。
南風廠，或者說蒸汽朋克公司，彌漫着一種讓他戰栗的詭異。
越是專業人士，越對這種詭異感到毛骨悚然。
他後悔的腸子都青了，卻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因爲他發現，自己似乎被起碼三股人盯上了。
樊一凡站起身，随着一對南風工人朝北區深處走。
南風編号職工，是可以用廠牌登記後，領一人進入風水大陣遊玩的。
加上狂人照顧本鄉本土的鄉親，每天晚上來風水大陣納涼遊園的閑人是不少的。
他打算再去北區未完成的工地外面看一看。
盡管左爾歌提供的情報與要求，都是讓他重點關注南風主倉庫。
但以他的直覺與偵查經驗，他總覺得風水大陣裏藏着古怪。
他扮過小販，賣過菜，收過破爛，送過快餐，比公職人員更接地氣。
所以，他從風水大陣裏，聞出了一絲異常的味道。
樊一凡不緊不慢的朝北溜達，卻沒有發現低空，一個幽靈般的飛行器，正在無聲的盤旋。
此飛行器全身漆黑，薄如蟬翼，形如蝙蝠。
飛奴傀儡，代号：夜蝙蝠……
……
未修繕完畢的風伯神将廟。
神像移開，朝下走，會進入一個傳送梯。
傳送梯目前僅通向一個大廳。
大廳一面牆壁上挂滿了各類屏幕，旁邊一個玻璃冷溫房内，豎立着一排排櫃式編譯，存儲，解析，運算服務器。獨立并聯成USENET，物理隔離，對外端口由單獨計算機連接。
這處地下基地獨立供電供水，獨立跑線，有恒溫換風過濾系統。通訊端連接的是銥星而不是電信，數據端同樣是通過衛星調制解調器走的衛星端。
這是SP公司代号“風”字部隊的秘密基地，信息部一号作戰室。
這處秘密基地秘密到隻有九個人知曉，基地也是這九個人，利用榮克從系統中兌換出來的工程機械，盜墓一樣從日月殿工地橫向打橫井過來，再一點點挖出來的。
九人中有四人是榮克的同學，胡離，林森，太光輝，蔡阿皮。
四人二人轉職，二人從實習單位離職，一起加入了同寝的蒸汽朋克公司。
綽号“狐狸”的胡離，就是SP公司的信息部部長。
在中國學機械，十個人畢業五年内八人轉職，自動化會轉軟件開發，工業設計會轉UI設計，機械材料會轉測試工程師。
即便榮克的老師，走的也是發論文-評職稱-申請課題-成立公司-發布産品-發論文的循環。一個國家課題30萬，學校地區級再申請點，再到外面公司多兼幾個人脈與公關顧問，才能保證生活質量。
大部分師兄師姐會轉IT，或者甯可去賣燒雞。
機械枯燥培養時間久，輪崗沉澱期漫長，待遇低工作環境惡劣。進廠先當技術員修機器不怕，怕的是看不到升職與加薪前途，職業不受人尊重。
多少老高工一輩子清貧如洗，多少技工熟悉車間每一件工具，因爲很多國企甚至軍工，還在用五十年前的機械。
即便上了新東西，操作仍舊全無規範，電弧爐直接熔鋼，滿車間冒黑煙的不在少數。
一個有經驗的機械與電氣工程師，隻要到車間裏聞聞味道，就知道這家機械企業的水平高低。
因爲車間中的味道，就能說明一切，一鼻子就聞出來了。不用看你的數控有多少，學曆高的多少。
像是榮克他們五寝全是本科，本不如專，不在精在博，半瓶水晃蕩的水平。
學機械類，機械制圖與CPP，PLC是基本功，講天分的，一看不适應最好馬上轉科。要想出來待遇好，一路沖博，中間不能停，最好直接留學德國。
本科任你是哪所高校出來的都不行，水平再紮實都不行。機械領域無英雄，它是資金密集型産業，不像IT業，一個可以叫出名字的都沒有，全是螺絲釘。
五寝尚未畢業，狐狸的興趣就轉到通訊電子了，私活都是接的遙控接駁與偵竊解碼類業務。
太陽哥實習的單位是金融公司，預定做銷售。皮皮本來都打算回家幫他爸賣白切狗去了，注定的動物保護組織公敵。
五人中，隻有樹樹老老實實，按部就班的準備學以緻用，到國企修機器去。
一接到榮克的邀請，四人沒有一個猶豫的，立刻拍馬殺到。
四個家夥至今什麽用工合同沒有，工資表上都沒他們，就是年薪十萬保底的一個口頭邀請。
“跟馬勝利接觸的有他吧？”
榮克反坐在一張靠背滑輪椅上，胳膊放在身前的靠背上，下颚枕着胳膊，朝大屏幕上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