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朋滿坐,滿場熱鬧,唯獨榮克,孑然而立,怅然若失。
“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王本初最近有空就背一背短歌行,希望可以跟上老闆的思路。
這詩的名字,還是他記住老闆念的幾句,散場後找人請教,專門抄來的呢。
就是不知道,老闆究竟要說什麽。
“周公吐哺,天下歸心。”
“憂從中來,不可斷絕。”
董仕良與彭一南,聽到老王念叨,同時開口對了一句,彼此相視一笑,又同時輕皺眉頭,越皺越深。
“老闆在愁什麽?”問話的是對了句周公吐哺,天下歸心的彭一南,此時的他,眉頭緊皺。
“我們這樣的人,動動小聰明,賺個養家錢還行。跟老闆那樣的人比,又算什麽人才?老闆即便有一沐三握發,一飯三吐哺之憂,也不會是恐失内部人才。”
董仕良一攤手,苦笑,“以老闆今時今日的名望,訂單利潤滾滾而來,找獵頭把咱們全換一遍稀松平常。老闆卻反其道而行之,把對外的門封死了,這個思路。”
“非常人行非常之事,老闆要把内部打造成鐵桶的江山,一定有老闆的道理。”
彭一南感歎一句,見董仕良與老王都古怪的看着他,趕緊一擺手,“我還真不是拍老闆馬屁,我們計劃營銷部是搞市營,經營,客服的,最近真碰見不少怪事,有感而發。”
董仕良好奇:“什麽怪事?”
“當時南風沒錢,老闆借的是高利貸。灰熊的配件是什麽貨色,咱們自己知道。”
彭一南苦笑道,“底盤就是聯系的再制造名錄企業提供的翻新貨,變速箱撿便宜的來。除了刹車怕刹不住害死人,是進口的陶瓷刹車盤外,連輪胎都是三流貨色,一個有牌子的沒有。
可怪就怪在這了,我那的客服組從來沒接過讓拖車的電話,也沒有客戶詢問過到哪送修,接的全是要求提供發動機結構,動态與剖面圖紙的。還有問他的灰熊發動機齒輪摔出來了,怎麽裝回去的。”
“這不扯淡麽?發動機齒輪都摔出來了,人倒是沒事?”老王不會開車,都感覺這個不可思議。
“不光沒事,連有沒有這個人,都不清楚。”
彭一南一臉見鬼的表情,從褲兜裏掏出包煙,叼上一根,又讓了讓董仕良跟老王,“我們得回訪客戶啊,生産技術部老催着我們去收集使用數據,結果訪了一堆鬼宅啊。”
“沒人?”
“宅都沒啊,有的按門牌找過去,就是個信箱地址。你敢相信寶民路77号與79号都是個店,偏偏78号是個信箱地址?”
彭一南吐出口煙,晃了晃腦袋,“我開始以爲客服組那幫人偷懶,後來就發現不對了。不但人找不着,宅沒有,咱賣出去的車都找不着了,沒人有咱們的灰熊。”
“廣達崔經理,福來王老闆,宏鑫李老闆,買車的很多都跟咱老闆認識啊。真金白銀訂的車,怎麽會是鬼?”
董仕良一臉疑惑,“這都有地址啊,廣達宏鑫那麽大的貨運公司,怎麽會是鬼宅,怎麽會沒有咱的車?”
“廣達宏鑫再大都是鬼宅,我親自跑的廣達。去前沒打招呼,在辦公室裏跟廣達訂車的采購經理打的電話。那老兄跟我說,他正在辦公室呢。”
彭一南笑笑,“後來我去找崔經理,問采購那老兄。崔經理也跟我說在辦公室,再問灰熊的使用情況,崔經理給我叫來個司機,談的也是頭頭是道。一說去看看車輛使用情況,崔經理就開始叫吃飯了。
老闆怕維修拖不起,半徑一百裏以外的客戶都要朝後排,上月趕灰熊的量,出廠一共六十九台,這個月單台漲六萬,照樣三天出了二十四台。
但是隻要一出廠門,基本就找不到了。不管是新客戶,還是老客戶。宏鑫的李老闆,上月中訂了一台被扣了,老闆看在老關系上,給他加塞了三台的單,上月底就交給他了。
月初李老闆打電話來,要加訂。問怎麽回事,說又被扣了。還是跟上次一樣,扣的莫名其妙。
我問他扣了怎麽還訂,不怕再扣了?你猜人怎麽答?”
董仕良也覺得這事太搞了,來了興趣:“怎麽答的?”
彭一南呼的吹了口氣:“說越扣越好,一扣不罰他了,他都想拿咱的車頂罰款了。”
“怪不得老闆看我們送上去的客服招聘計劃笑的意味深長,當場劃去五分之四。”
董仕良搖了搖頭,“敢情老闆早知道。”
“是啊,老闆早就心裏有數,卻一直讓我們瞎忙活。”彭一南唏噓的歎了口氣,“憂從中來,不可斷絕啊。”
老王擡起右手一指:“那是老闆麽?”
董仕良扭頭朝遠處看,一輛火紅色的跑車正朝這邊飄,笑道:“老闆女朋友的車可真多,一個月不帶重樣的。”
彭一南報複性的來了句:“是啊,咱老闆都快成吃軟飯的了。”
紅色小跑臨近廠前路口速度降了下來,緩緩朝廠裏開。
車挺漂亮,除了内飾用的塑料有點糙,外型比Z4還潮。不過不是什麽法拉利,平民硬敞,馬自達MX-5。日本十二,北美十五萬一台,國内乘個二。
車沒開篷,副駕的榮克見車前有人橫過來堵,降下車窗,略微斜出來半個腦袋,問:“攔路喊冤?還是碰瓷兒呢?”
“老闆,八達那幫人老來找我抗-議,你管管他們呗,幹擾我們人力正常工作了。”董仕良嬉皮笑臉的湊上來了。
“老闆,灰熊這月單夠500台了,銷售部停止新接了,讓我來請示下?”彭一南也是笑嘻嘻的。
“就這點事,一個電話的事,你們可真閑,堵門口。”榮克示意李傾靠邊點,臉上有點躊躇,問車外的彭一南,“還是沒配件的投訴?”
“沒,外面哪有灰熊在路上跑啊,全失蹤了。”彭一南一臉幽怨。
“咱量大了,就有跑的了。一有跑的,咱就得換好配件了,正好再漲價。鋼棚車間開始試生産了,北區主體也完工了,工人熱熱手,最遲月底灰熊的月産量就能到800台。”
榮克沉吟一下,對彭一南說,“剛漲價兩天,不好再宰。你這樣,再接三百台。”
彭一南答應一聲,一旁的董仕良插了過來:“老闆,八達那幫人,你不管管?”
“等我想明白商社的架構好,還是财團更适合咱們,我才能确定八達要獨立核算,還是吃大鍋飯。你就把我原話告訴他們,我就不搭理他們了。都是裝哭鬧奶喝呢,越搭理他們越來勁,真有事黃鹂會跟我說。”
榮克在座上扭了下身,從後座拿過來一個紙箱子,人沒下車,把箱子朝車窗框上一架,笑着招呼王本初,“老王,來,你一條,給你媳婦挑一條。”
“發什麽呢?”
“老闆,我也來一條吧?”
上梁不正下梁歪,南風上下的風氣都被榮克帶壞了,一個比一個臉皮厚。
董仕良與彭一南見有好東西,觍着臉就湊過來了。
“行,那就一人來一條呗。”
榮克無所謂,交代道,“别拿同樣的啊,一款是一捆,隻準抽一個。”
“這是什麽啊,絲巾?”董仕良拉着一個藍色白點的一抽,絲滑感一出來,溜手就出來個絲綢制品。
“這是我設計的,你們多提意見啊!”李傾笑呵呵的湊過來個腦袋,熱情招呼三人。
“呦,那我們得多提意見啊,我老婆閨女一人一條,我拽仨吧。”彭一南眼疾手快,也不挑,先刷刷捏着布頭,從三個不同傘套一樣的套内拽出來三個不同花色的絲巾。
一黑,一白,一灰。
“咦?”
董仕良拽出來倆,又看看老王手裏的兩條,再看看彭一南手裏的三條,好奇的問,“怎麽都有咱們蒸汽朋克的紅眼骷髅頭?這是配發的麽?”
“是,也不是。”
榮克不厚此薄彼,又随意抽了兩條遞給董仕良與老王,對李傾指指,“我腦子裏一堆蒸汽朋克世界的皮革與服飾造型,正好李傾學的設計,我讓她給我弄出來看看。功勳員工發一部分,順便做個蒸汽朋克的主題連鎖,老訂人家的衣服,逼格太低。”
“都阿瑪尼了,還低?”
董仕良對自家老闆的極端風格,早就無話可說了。
要麽就連工資都不發,一開發就跟開了水閘似的。
一波一波的原來想都不敢想的福利,功勳員工專有物品,就沒停過。
行政主管級,連内衣都發的阿瑪尼。
“這才哪到哪?”
榮克對三人擺擺手,“得了,我進去了。你倆跟人老王學學,甭沒事老堵我,起開。”
董仕良與彭一南嘿嘿一笑,老王也笑。
車窗上合的同時,紅色小跑啓動,緩緩滑進骷髅頭廠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