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來,各國學術界的同行,越來越多,越來越頻繁的通過各種渠道,探問燃煤動力的相關問題。
英法美加的科學院,昨日甚至一起公開發來賀信,恭賀我國取得燃煤動力領域的驚人成就。它們爲何不向榮克發出私人邀請,而是在未看到實物的情況下,先對我們發賀信?
蒸汽朋克公司,是一家完全的民營企業。榮克,沒有任何公職。政治面貌,是所有大學生都不缺的共青團員。齒心,以及燃煤動力機械的相關發明,完全屬于民營企業,私人所有。
我們可以限制齒心機出境,乃至限制相關技術出境。
但是,我們要不要限制發明所有人,榮克出境?
我們是可以限制的,隻要願意付出代價。”
老頭意味深長的看着在座的一圈人,本身身爲科技工作者,對科技的力量,首次産生了直觀的印象。
這種力量,讓他有些迷醉,不知不覺中,就把榮克當成了科技工作者的代言人。
“62459呼入總台,請求接入。”
小董摁着耳上的通話器,細聽了少許,向王處示意。
“轉過來。”王處回應。
畫面中,出現了一個烏眉竈眼的漢子,方臉上挂着被汗水浸開的油污。
“老王,務必再搞幾台過來。”
方臉一接通畫面就直入主題。
“一共五台,三台都在你們那了,還不夠?”王處疑惑。
“别提了,一幫鼈犢子,拆得利索,死活裝不上。”
方臉一臉焦躁,“連測試機都拆了,三台全趴。再不來新的,我這就得停了。”
“怎麽會裝不上呢?”王處納悶,國内的逆向工程,都是有标準程序的,飛機拆了也能給你重新裝好。
“它這個太複雜,一台齒心中目前發現的外部齒輪,就有八千六百多個。最大的比橘子大不了多少,最小的隻有七分之一個小指甲蓋,幾個絲的區間,就有十幾個規格。”
屏幕上的方臉神色抑郁,“光齒輪就鋪了兩個籃球場的面積,不要說還原,找個零件都得查計算機。”
“…老王,你能不能裝套攝像頭進去,讓我們看看人家工人是怎麽裝的?”
方臉旁邊湊過來個大臉,斜着頭進入屏幕,“我們一定虛心學習。”
提這種要求都理直氣壯,你怎麽不心虛呢?
憑什麽我頂雷,讓你虛心學習?
就憑你臉大?
王處心裏暗罵,表情一團和氣,對大屏幕笑笑:“這兩天還會出廠三台灰熊,我給你想想辦法。”
說這話,他還是有底氣的,正在南風裝配車間的三台,有兩台是他們訂的。
“等不及了,測試部門全停了,不還有兩台外流麽?弄回來應下急。”方臉急了。
王處低頭沉吟了一下,沒告訴方臉他決定不攔截五十鈴車載的那台齒心,先做了個爲難的樣子,才點了點頭,“我盡量給你想想辦法,争取下午給你再發一台過去。我需要跟二号灰熊的所有人,友好協商一下。”
王處與方臉在遠程通話,前者在向後者示好,氣氛溫馨。
靜靜坐在椅子上的左爾歌,卻一直沒擡頭,隻是盯着桌上的一卷案宗。
上面有張榮克的照片,笑容和煦,眼神冷漠。
左爾歌一直盯着照片中男孩的眼神,這樣的眼神觸動了他,讓他從中看出了隐藏其中的危險。
“我不會放過你的。”
左爾歌神色冷冽,唇角劃過一抹殘忍的笑,鷹隼一樣的銳利眼神盯着榮克的照片,低聲自語,“我不關心你做過什麽,我隻想知道,你到底是誰。”
……
三個足球場大小,被磚石牆包裹的大院内。
一溜溜停滿了青綠白黃各色,各型号的貨車。
院門口是個拱門一樣的鐵架子,上面有個标牌。
【宏鑫貨運】。
院門口,貨車穿梭進出。
時不時有貨車在門口停下,從車裏跳下來取票。
調度室外,平常趾高氣昂,對車隊貨車司機生殺予奪的幾個調度頭頭,一個個對貨車司機的态度好的不得了。
老闆在呢。
宏鑫貨運的老總李宏,就站在調度室門口。
李宏一邊和身邊的朋友抽煙談笑,一邊意氣風發的看着自己麾下的貨車來來往往。
一台灰熊,就孤零零的停在離調度室不遠的空場上,進出門的貨車都要從大怪物的左右過,被迫接受什麽叫重載貨車的再教育。
“李董,怎麽樣,沒騙你吧?”李宏得意洋洋的指着自己搶來的那台灰熊。
“我幹嘛不自己買,租你的?”李董輕輕吐了口煙,笑笑。
“我可聽說,李董毀了個單啊。據說榮老闆他爹,都因爲這個被工人錘進醫院了,真的假的?”李宏似乎有些疑惑的臉上,夾雜着掩飾不住的幸災樂禍。
“呵,健中現在不叫榮老闆了?成榮老闆他爹了?”李恒發沒動怒,就是眼裏有些許悔色。
因爲一條近海泵沙船毀約的事,生産灰熊重載的蒸汽朋克公司,也就是原來南風造船廠的那幫人,根本不接恒發基建的單。
恒發的采購經理在南風門口就被攔住了,廠門都不讓進。
“中哥退啦,現在找老榮,要麽早上一鮮滿樓,要麽中午茶樓,晚上戲樓。最近中哥神色好多了,滿臉惬意,整天提籠架鳥的。前天一品喝茶遇上,還跟我講了頓鳥經呢。草,我要有個他那樣的兒子,我早退了。”
李宏又羨又妒,唏噓道,“現在榮家是榮克當家了,中哥那些老臣子,早就山呼萬歲了。這才幾年哪,當初沒事就來我這兒偷廢電機的小屁孩,一沒注意,就成了風雲人物了。”
李宏,榮健中,李恒發,都是最早一批來鳥城創業的草根。一晃三十年,人生際遇各不相同,彼此卻是早就熟悉了的。
“不是我一念之差,你有機會站這兒跟我扯淡?”
李恒發自嘲的一笑,輕輕搖了搖頭,“别人是生兒子養老,健中可好,他是生兒子保命啊。任誰都看出來南風不行了,别說房,連叉車都壓出去了。一垮就是山崩一樣,在鳥城再也别想找到這号人。誰能想到一個毛孩,可挽天傾?”
“摧鋒于正銳,挽瀾于極危,這才叫英雄。我聽說小克造車的二百個,是跟小聞拿的,壓着工資一分沒發,工人偏偏還不炸。這小子的手腕心性,不輸咱們當初找食時候的狠勁。現在的年輕人裏,這麽猛的很少了。”
李宏眼裏看着灰熊,卻在贊歎榮克,“不沖車,就沖這小子的那股狼性,我都沒臉拿輩分壓他,讓廣達的小摧花當場搶走一台。也他媽奇了怪了,訂車都訂不到不說,訂了的我還都不認識,搞貨運的還有我不認識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别的車輛廠,訂回去拆了研究的。”
“萬燕第一批VCD機出來,有幾台能落到看片的人手裏?還不是都被同行買回去拆了。”
李恒發一點也不奇怪的樣子,“在沙場試了兩天,我手底下衆口一詞,就一個字,買。确實太省油,一次拉兩百噸沙子玩一樣,又是全驅全地形,不用公路就能跑。就是配件太差,擋泥闆當天就叫司機踩癟了,車頭大燈亮度都不一樣,跑兩天就開始有地兒掉漆了。”
“小克以前哪造過車啊,知足吧。”
李宏倒是對小毛病視而不見,語氣帶諷,“就這,你想買,還不賣你呢。”
“誰叫我的一向原則就是現實呢。”
李恒發神色平靜,毫無不渝之色,“論事業,我做的最大。論朋友,我失去的最多。有得必有失吧,先從你這租了用着,等我把關系找補找補,再跟你脫離接觸。”
“就憑你這張老臉,還能找補回來?”李宏不信。
“我不行,不還有我閨女麽?”李恒發得意的一笑,“小克追過傾兒,我閨女把他蹬了。”
“發哥,我真服了你了,别說我沒提醒你。中哥心善,爲人中正。小克原來是藏的深,不想動搖他爸的威望,一動真格的就能看出這位可不是個什麽善主。你當心一招美人計使出去,小克給你來個将計就計啊。”
李宏一點也不看好自己本家的找補方式,提醒道,“這位可是狼枭心境,城府也深。你當心賠了夫人又折兵,這類狠主,有幾個在乎兒女情長的?”
“誰叫我的一向原則就是現實呢。”
李恒發笑了,“甯給好漢牽馬,不給賴漢當祖宗。我李恒發的女兒,甯予英雄暖被,不近俗子之身。”
李宏被發哥的現實驚住了,愕然無語。
倆人正對視無言的功夫,院門口轉進來五輛執法部門的車。
交管一輛,車管所一輛,稅務一輛,工商一輛,區裏一輛。
當頭工商的車裏跳下兩人,一人走到李宏與李恒發面前,一人腳步不停的朝院中的灰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