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常他也根本不看《城市直擊》欄目,免得看見那個天使面孔魔鬼心靈的女人就煩。
“剛才地震了?我怎麽不知道?”大佬亨倒是興緻勃勃的看着電視。
同學裏出來個大明星,大多同學都與有榮焉。
陳世亨就經常在酒樓的熟客面前,炫耀他跟唐糖的同學關系。
“咱們處在環太平洋地震帶啊,哪天不震個兩三回的?”
榮克内心有點小緊張,嘴上卻輕飄飄的,沒想到他搞出來的動靜,連電視台都派人報道了。
幸虧地震台網發布的消息隻是地殼淺層正常活動,《城市直擊》也是走的安撫市民的路子,目的就是消解市民的緊張情緒。
下午震那一下不要緊,SP在時間段内的數據一下激增數十倍,到處是互相發送的短信,電視台電話都被打爆了。
欄目編導接到台裏指示,把預先錄好的節目擱置。派出攝制組,通過街訪與主持人唐糖俏皮親和的解說,來打消民衆的疑慮。
效果挺好,連大佬亨都滿臉的不在乎。
不知道是接受了榮克的解釋,還是被唐糖成功安撫。
榮克與神經大條的大佬亨做完足底,房裏呆的悶,幹脆晃晃悠悠的跑到大廳坐下。
抽煙喝茶等聞哥。
大佬亨期間接了電話,卻沒出去迎。
他家酒樓有閑錢還給聞哥湊過股,算合夥人。
榮家也經常跟聞哥打交道,十幾年前就認識。
當年聞哥還是馬仔的時候,就經常跟着同鄉到八達電子,收導電膜的下腳料。
陳榮兩家跟聞哥都熟,用不着客套。
聞哥來的很快,他那個飯局離這不過二百米。
陪完客人就徒步量了過來,當消食了。
聞哥有個奇異的姓,他姓戰。
三十許人,陸豐人。
放高利貸,哦不,做民間借貸融資卻十五年了。
戰聞未成年就跟着同鄉出來闖蕩,先是收五金廠一類的下腳料。
九十年代後期轉刷POS機,做信用卡貼現。
千年後募股兼營地下錢莊,去年都打入澳門賭廳疊碼了。
不是老關系,三五十的拆借,聞哥都不出面的。
聞哥是帶着司機兼保镖老譚一起來的。
老譚跟榮陳倆人也認識,不過人不愛說話,對二人點點頭坐到一邊,随意叫個修腳的自個眯着了。
聞哥高顴骨大眼睛,偏偏是雙眼皮,嘴唇超大,一咧裝個甜瓜富裕,笑起來整的跟大馬猴一樣。
他還是當年那副吊兒郎當的造型,老漢衫,皺巴巴的長褲,皮涼鞋。人瘦骨架大,把衣服撐的松松垮垮,駝背帶外八字,一步三晃。
榮克跟大佬亨起身迎,聞哥一擺手,摁着榮克的肩膀順勢軟倒在一旁的沙發上。一邊扔了顆煙過來,一邊抓着桌上榮克的一次性杯,把殘茶昂頭喝幹了,一抹嘴:“喝完酒嘴幹的受不了,你小哥倆等我緩緩。”
榮克按呼叫鍵讓服務員把水續上,順便叫了幾瓶綠茶。
聞哥拿濕毛巾擦了擦臉,緩了會神,扭頭沖榮克龇牙一樂:“我早就跟你爸說,那破廠子别幹了,中哥還訓我沒根呢,幹廠子都幹迷糊了。”
榮克一笑,知道聞哥是好意,對旁人全是恭維,隻有面對熟人才說話肆無忌憚,不把生意人那套擺在台面。
他爸當年沒少幫襯聞哥,聞戰是個義氣的,有事沒事老想撺掇他爸棄暗投明,把廠子賣了與他合股放高利貸去。
榮健中其實早後悔了,但就是嘴硬。
“說吧,多少?”聞哥幸災樂禍的嘿嘿一笑,似乎覺得自己挺有先見之明,對中哥兒子來求自己感覺很好。
榮克看着聞戰得意洋洋的表情,心中一動,把預先準備借的數加了個零,狠狠心道:“二百個吧。”
“嗯?”
聞哥一下子清醒過來了,如果是榮健中開口,這數目不對,少了。
但放在榮克這裏,兩百萬就超出他來前的預估了,沉吟少許,緩緩開口問:“私事?生意?”
“生意。”
榮克把服務員遞過來的綠茶打開一瓶,朝聞哥身前的茶幾上一推,“算開辦費吧,有個項目等錢啓動。”
聞哥擺擺手,拿起綠茶喝了一口,一抹嘴:“我不問你幹什麽,我知道你是誰就行了。”
說罷朝老譚一招手,叫過來司機,趴在老譚耳邊交代幾句。
老譚聽了吩咐,面無表情的看了榮克一眼,又把目光收了回去,轉身走出大廳。
大佬亨一直沒心沒肺的在看大屏幕上播放的香港老電影,他就是個中間人,起個見證的作用,人到就行。
榮克與戰聞陷入沉默,各自想着心事。
不一會,聞戰的電話響了,接通聽了一下就挂斷,起身沖榮克招呼:“叫小胖起來,不蒸了,走人。”
榮克拍了拍大佬亨,二人起身跟着聞戰朝外走。
到大堂把單一結,總共花了不到三張。
這讓目前缺錢的榮克挺高興,暗誇聞哥上道,知道不壓榨窮孩子。
停車場,冷藏車前靜靜的停着一輛黑色的老款豐田,開着廓燈,老譚在車裏坐着。
車外站着倆精幹的短發青年,一等三人過來,恭敬的叫了聲聞哥,打開後備箱,拎出來一口黑棕紋的蛇皮包。
老譚從車裏下來,在聞戰耳畔嘀咕幾句,後者點點頭,然後斜頭一甩,示意榮克過來,指着皮包低聲道:“箱裏一百八,老規矩,一期内不算利,确定要拿走麽?”
高利貸每期不定,像是通過華潤或銀行一類的融資,一旦過會,一期就是半年,八到十五個點。但民營制造業借不出來,發公司債不是上市公司不夠資格,發企業債又沒銀行與大公司擔保。
商業地産與港口碼頭的開發反而容易,壓地皮誰都樂意,風險低,融資成本也低。
大多數民營隻能相互拆借,或尋覓聞哥這樣的地下錢莊。
聞哥無抵押的一期對老人是三個月,對新人是一個月。
九出,十萬實付九萬,一期内還上本金十萬不算利息。
超過一期再收數就要十三歸了,本利十三萬起跳。澳門街更狠,疊碼一期隻有七天。
“開條吧,公私章我都揣來了。”榮克看着裝錢的皮包,很平靜。
聞哥點點頭,一旁的馬仔把一個複寫本遞了過來。
榮克把本拿過來,輕車熟路的簽名蓋章,大小寫全是二百萬整。
寫完,撕下一張朝皮夾裏一收,把本子重新遞了回去。
聞哥接過本子看都沒看,直接扔給了一旁的馬仔,然後鑽進豐田後座。
出來時手裏拿了個厚厚的牛皮文件袋,走到榮克身前朝他懷裏一塞:“規矩是規矩,交情是交情,這二十個聞哥私人補給你,當幫襯你開辦了。”
“減半算合股吧,帶你玩個。”
榮克輕松一笑,七分玩笑,三分認真,後面三分沖的是聞哥的态度。
“行!”
聞哥沒當回事,敷衍的點了點頭,壓根沒想到今天心血來潮的一個義氣之舉,爲他今後開創了怎樣的局面,沖兩個馬仔吩咐道,“跟車。”
榮克與大佬亨也不廢話,與聞哥告辭,拎着皮包上車。
倆馬仔跟在二人後面,上車就朝後排安靜的一坐,也不跟榮陳二人搭話。
冷藏車一路飛馳,回去的很快。
倆馬仔每過一段時間都會發個短信,過關還特意撥通電話說了幾句。
路過汽修店,榮克發現他的長安小面就停在店門口,窗戶已經裝上了。
可冷藏車上有現金,沒敢叫大佬亨停車,與愛車錯身而過。
開進船廠都快九點了,一車人晚飯都沒吃。
榮克把皮包拎到二樓财務室,鎖進了保險箱,讓船廠的湯師傅燒了幾個菜送上來。
招呼大佬亨跟倆個聞哥的小老弟,就在辦公室草草吃了點。
倆馬仔告辭,榮克一人塞了一千,道聲辛苦。
二人沒拒絕,笑着出門打車自己回去了。
……
新安街道一個小門臉,店前挂着方孔元寶,用紅繩穿着。
店楣黑匾金字【瑞福典當】,
這是一家隸屬于瑞福再生資源公司的門面。
從足金、22、20、18、14K到金條金片金塊金擺件,白金、鉑金、钯金、鉑铑絲、鉑金絲等。包括948純銀與各類鑽石翡翠,首飾挂件,紀念币紀念金條等等,瑞福全收。
門臉裏的一個女業務,眼光随着店外的一輛破面包停在了門前。
面包的車門打開,一個大男孩跳了出來,跟着彎腰從駕駛室裏拽出來一個大包。
女業務站了起來,嘴角抿着淺淺的笑,挪步朝外虛迎了幾步。
“進去說吧。”
榮克沖女業務員點了點頭,腳步沒停。
“好,您請。”
女業務員禮貌的笑笑,側身把拎着包的榮克,讓進了店。
店内客人寥寥,一個男業務員正陪着一個阿叔聊着。
右側擺着一張案桌,上面放着天秤,透鏡和一些小工具。一個四十左右的民品鑒定師,坐在案後,接待一個賣首飾的大嬸。
店裏的負責人是個清瘦的中年人,沒接待顧客,獨自坐在一邊泡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