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筱看在眼裏,終于考完了,打算陪着顧一淩玩一晚上,和他一起盡興。
他們按照計劃吃完小龍蝦,一起看過電影後,現在是晚上的八點四十五。
落日隐沒于夜空,八點四十五是這座城市裏夜生活剛剛開始的時候。
尤其是在高考結束的這一天,天色徹底黑下來,加班族夾着公文包匆匆地擠上地鐵,酒店包間裏的老闆剛剛酒過三巡,正在把酒言歡好不高興。
夜店和酒吧紛紛把五彩缤紛的霓光燈打開,學生們再也不用穿千篇一律的校服了,投身進入美妙夜晚的歡樂懷抱之中。
因爲電影院裏的空氣燥熱,顧一淩和林筱最開始從電影院裏出來的時候,兩個人的臉都被憋得姹紫嫣紅的,顧一淩在夜色裏一陣亂摸,把林筱的手握緊了自己的手心裏。
面對城市大廈通明的燈火明亮,他大口大口地呼吸清鮮的空氣,剛剛把扭頭過去,看見她紅撲撲的臉上蘊含着近乎原始般的美好光暈。
顧一淩牽着林筱走下商場的樓梯,毫無端倪地笑出了聲,那一刻有沖動再一次吻上她的唇。
終于高考完了,明天不用去學校,一回家她不會再叫他寫作業,而且他再也不用在她面前穿着校服了,顧一淩很激動很高興。
“還想幹什麽?”林筱問。
“先走走看吧。”顧一淩想和她一起壓馬路。
今天晚上的街上很熱鬧,馬路兩邊的商家都開門接客,顧一淩和林筱迎面走過,有賣冰糖葫蘆的老頭,有賣煙花和鞭炮的小哥,有舉着花籃兜子吆喝着的大姐,甚至還有推着車舉牌算命的老道士,牌子上寫着“一次二十,童叟無欺。”
“吃冰糖葫蘆嗎?”顧一淩抓了抓林筱的手指問。
“吃。”林筱回答說,
“放鞭炮嗎?”
“放。”
“送你玫瑰花吧,一定很配你。
“好。”
走到了最後面,顧一淩和林筱都兩手不空了,路過的人都把羨慕的目光朝他們投來。
顧一淩左手捧着新鮮的玫瑰花,林筱右手五串口味各異的冰糖葫蘆,兩個人手裏都拿着一串煙花鞭炮。
他們看着絢爛的煙火在夜色裏綻放,不知不覺地互相轉頭相望,就像共同想起了一些很高興的事情一樣,然後又一起咧嘴笑了出來。
顧一淩眼中像要溢出密,清了清嗓子:“筱筱,你今天晚上很漂亮。”
“什麽叫今天晚上啊?”林筱說。
“不不……”顧一淩瞬間懂了,“剛剛說錯了,應該是這樣的,你無論是早上、中午還是晚上,每天都很漂亮。”
顧一淩看了看時間還沒到九點,問林筱還想去哪裏,林筱說哪裏都好。
他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他們走了将近一個小時,直到夜晚沿途的照明燈全都打開,繞着繞着就又回到了以前的學校附近。
今天高考結束,學校的保安也高興地跟着學生們一起狂歡,在安保室裏三五個喝着啤酒,一個二個都伶仃大醉了。
顧一淩伸頭進去望,保安們的臉也通紅,散發着麥芽香的酒瓶橫七豎八地倒在安保室的地上,顧一淩說他們倆是剛剛考完的學生,很容易就混進了學校裏。
學校裏空空蕩蕩的,每座教學樓都無人,這個時候學生基本都走光了,如果還有機會撞見一兩個的話,多半是趁着最後的時光在小樹林談情說愛的,就連天天在小樹林打卡的教導主任今晚都被畢業的學生們請去喝酒了。
再往前走一些,學校中的籃球場裏面依然空無一人,記憶中這裏的模樣沒有變,當年他打完籃球經常坐在籃架邊,林筱給他遞來一瓶脈動,他一邊往嘴邊裏灌着水一邊熱得直撩衣服,腹肌上滾落凝出來的汗珠。
其實他還記得自己是故意在她面前撩衣服起來的,借此可以炫耀自己的腹肌,總之那時候,每次她看似目不斜視,可臉總是會紅起來,比剛打完球的他臉都要紅。
今天晚上,高高的球架上挂着空蕩蕩的球網,月光輕柔地映照在上面,投在地面有網格的光影,球網緩緩地随風晃動着,籃球場的不遠處還有一個落單的籃球。
顧一淩一直都喜歡打籃球,想也沒想就跑了進去,林筱不急不緩地跟在後面,望着他的背影,似乎又回想起來當年那個一下課就大步流星地跑進球場的男孩。
記憶裏的很多情節都已經模糊,要不那張年輕稚嫩的臉與過去相較未有一成改變,可能她已經回想不起他臉上的笑容是什麽模樣的,這一個瞬間,林筱才忽然意識到原來時間都過去那麽久了。
她不知道自己該感謝老天,還是記恨老天,十年的時間,對于任何人而言,哪怕是這輩子第一個喜歡上的人,記憶中對他殘存的笑容的模樣都模糊了吧,就像虛無缥缈的風,剛一想抓住卻飛走。
可能不止是她的笑靥,很多年以後,試着再回想她的模樣,你還能像當年一樣,分毫不差地回想得起來她的樣子嗎?如果再在同一個街口遇見,是能夠一眼不差地第一時間認出來她,還是當你們擦肩而過了好久,你才會驚顫着回過頭,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似乎有一個你曾經喜歡過的人剛剛從身旁經過。
“筱筱,你過來啊!”顧一淩連聲喊了她兩遍,站在濃濃夜色下的籃球場裏,面朝着林筱,大聲笑着朝她揮手。
林筱回過神來,慢慢地,一步一步走近,這一次……沒有擦肩而過。
他還是穿着過去那件寬松的白t恤,黝黑的短褲,白色的球鞋,拍打着手裏的籃球,他對籃球的掌控力很到位,過去在球場裏是對手的頭号勁敵。
同樣是面對着喜歡的筱筱,其實裏面有微妙的差距。仔細想想,當初十八歲的筱筱對于顧一淩而言,當然是一個十分熟悉的乖巧萌妹子,每天都會撒嬌會賣萌會陪他一起玩,他也很習慣。
轉眼翻頁十年,林筱長大了十歲,變成了一位成熟的女性。
可顧一淩依舊停留在原地,抱着當年的想法,與當年同樣的經曆,一轉身見到十年後的她,剛開始感覺不真切,感覺她和過去肯定不一樣了,變化很大。
猶猶豫豫地不曉得她還會不會認自己,認自己了以後,顧一淩高興地想飛,又覺得自己肯定也不能用以前的對待方式來對待她了。
一天天試探。
小心又失措。
每次看見她笑的時候,他都覺得自己距離成功又接近一大半,壓抑了好久,當聽到她終于鼓起勇氣說說“我也喜歡你”、“我們可以在一起”的時候,顧一淩知道自己離看見成功的曙光越來越近了。
一直以來,她缺乏的并不是愛顧一淩的心,而是和他相戀的勇氣,這是因爲那個殘缺的十年所造成的。顧一淩心裏一直知道的,從頭到尾都願意給她時間,讓她重新慢慢凝結出打破那層窗戶紙的勇氣。
如果說之前是接近曙光,那麽如今這一天似乎已然是曙光拂面,高考過後,可以做的事情一瞬間變得很多。
“來了。”林筱朝球場裏的望了過去,注視着顧一淩,淺淺地笑着。
顧一淩想在她面前炫耀自己的球技,興緻勃勃地拍着籃球,輕輕躍起,一個帥氣漂亮的單手上籃後,把籃球傳給了林筱:“筱筱,你也來試試。”
“我玩的不好。”每次打籃球林筱都會這樣說,以前是,現在也是,她是真玩得不好。
“我顧一淩籃球都玩得那麽好,你是我女朋友,應該也玩得好,不然到時候走出去我多沒面子啊。”顧一淩歡快地和她一起玩着籃球。
正當林筱聚精會神拍着球,生怕籃球會從她手上飛出去時,顧一淩已經跑到了她的身後,說道:“我教你玩。”
“但是我想像你一樣扣籃啊。”林筱說。
“試試吧。”顧一淩提了提自己的褲子,從背後猝不及防地抱住了她的腰,這一刻感覺時間倒流,似乎回到了以前的日子,和筱筱以前念高中的時候,他教她打籃球。
“可以嗎,它有三米高?”
林筱有些傻眼,然而顧一淩兩隻手臂繼續繞着她的腰伸上去,已經更加用力地圍住了她的腰,背後他輕輕提醒的聲音傳來:“筱筱你抓住球,瞄準了那個籃筐沒有,瞄準了就往上跳,再往上投。”
林筱下意識點點頭,專心地舉起了球,不敢松懈……原來男朋友高點還是有好處的哈。
是男朋友麽?她在心裏鬼使神差地多問了自己一句。
是的,她的小男友,十九歲了,勉勉強強吧,也算那麽回事。
林筱:“你抱緊我哈,不要松手了,摔下來了我要賠我。”
顧一淩心說:“我才舍不得把你小屁股摔成四瓣呢,賠都賠不清。”
下一刻他感覺到林筱已經抓緊了籃球往上跳,顧一淩抱住她腰的手也立即發力,舉起了她——她簡直活像一隻小鳥似的從他手上飛了起來,兩隻手掌同時抓住了三米之高的籃筐,靠她自己完成了一個漂亮的上籃。
“顧一淩……要掉下來了。”她的心也似要飛起來,失笑地大聲喊。
“沒事,我接住你了。”顧一淩趁機用雙手抓住了她的雙腿,而後托着她,把她坐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就像你小時候兩隻腿分開騎在你老爹的脖子上一樣,在顧一淩老家那兒叫騎大馬,坐高高!
“顧一淩,你松手,放下我。”她有點羞赧地拍着他的腦袋,抓他的頭發。
顧一淩把她抓得牢牢地,死無賴一樣說:“你是我的,我不放不放就不放,你叫我放你下來,我就放開你,豈不是很沒有面子。”
“放下來。”
“不放。”
“放!”
“不放。”
“行,顧一淩,你有種,你有種!”說了兩遍,語氣沖沖的。
“無論如何,我都不會再把你放下的。”顧一淩堅定說。
“……”
從籃球場出來的那條青石闆的小路上凹凸不平的,雜草橫生,回蕩着顧一淩和林筱的聲音,如此反複,大概就是一遍又一遍的“你放我下來”與“不放”。
其實顧一淩說的不放,不僅僅隻是表面上的不把她從自己肩膀上放下來,還有更深層次的含義,他今天晚上又重複地發了一遍誓,他說“不放開”就意味着無論如何以後發生什麽,前路再怎麽堅信,吃再多的苦,也不會再離開林筱。
青石闆小路上在夜晚路燈照耀下籠罩着一層朦胧的紗,晚風吹拂着小樹林裏的一棵棵梧桐樹,成千上萬的樹葉随風搖曳,聲音很舒緩,像是海潮晝夜不息地在響徹。
其中有一株是零幾年的那會兒顧一淩和林筱一起種下來的,上面甚至還殘留着他們倆個人的印記,是這個世界上爲數不多能證明他們十年前愛過的證據。
大概這裏隻剩下顧一淩和林筱最後兩個旅客,一個小時之前偶爾還能看見一兩個學生的,現在所有學生都走光了,上次來學校裏,他們沒有走完這條小徑的盡頭,就被舉着手電筒的教導主任攆走了,今天晚上教導主任也不在,他們倆似乎有的是時間。
在無人的林蔭小徑盡頭,前面是一個小小的石砌成的高台,正好隻容納了兩人坐上去,林筱重新從顧一淩的背包裏抽出了一串之前買的煙花,用火柴棒點燃了,正好可以拿來照明。
高台上居然還放着一本不知是誰丢在這裏的高考必刷卷,看樣子用的已經很老舊了,正好可以用來墊屁股。
林筱輕輕地坐了上去,手裏還燃着半串沒有放完的煙花,煙火很自然地在她手上搖來晃去,璀璨的光點在如墨洗般的夜晚裏閃爍。
顧一淩的瞳孔頓時亮了,心裏猝不及防地回響她的名字,然後輕聲地念了出來:“筱筱。”
“嗯。”她輕聲回應。
“筱筱!”
“嗯。”她點點頭,拖長了音調。
“筱筱。”他喊得更興奮了,又歡快又幸福,看着她手裏搖晃的璀璨煙火越來越明亮,原來在這樣一個安靜的夜晚裏,隻是不停大聲叫着心上人的名,而被她回應着,也是一件同樣非常令人高興的事情。
晚風吹着,路邊燈光明滅不定地映照在她美好祥和的臉頰上,她微微晃着腦袋,繼續回應:“老是叫我,叫我幹什麽啊,說的就是你,顧一淩你有話快說?”
“我考完試了,我正好來到這個年份一年了,剛來的時候我覺得這可能是我人生之中最糟糕的時候,走進一條街不知是該拐左還是拐右,人來人往,他們都低頭按着屏幕,我厚着臉皮想來見你,你看在過往的情誼上把我領回了家,你很在乎我也很照顧我的,你真的很好很好,世界上沒有比你好的人,好幸運越見你啊,我忽然就不迷茫了,這一次我們都不要退縮了好麽,我們都要加油。”
然後,他情難自禁地,溫和地伸出了手,在黑暗裏一陣探索後碰到她的手,
下一刻她也伸出手來,同他十指相扣,他心中一喜,一連又說了三遍“我喜歡你”。
“你也是啊,顧一淩你不知道吧,從你到我家的第一天開始,我還是朦胧地喜歡你的。”林筱悄悄地說。
“我怎麽不知道。”顧一淩不服地說,還帶着些孩子氣似的,“明明很容易想到的好不好,不然你怎麽十年都不談戀愛,在見到我的一眼就回頭遙望,還肯收留我,你看我的眼睛和看其他男人時明顯不一樣。”
林筱有點不好意思了,微垂眉睫,任由他說着,其實他說的都對。
“我知道,你顧慮的事情可能還很多,可能主要是因爲我們現在年齡的差距,但是姐弟戀他不香嗎,你生氣的時候想揍臭弟弟就可以揍,你看看我,我現在就甜甜地叫你姐姐好不好?”顧一淩松動了口唇,故作讨好一樣沖她笑着。
“小顧,你叫吧。”她小小的确幸,一手牽着他的手,一手握着未燃盡的煙火,光芒燦爛。
“怎麽了,不說話了?”她見他突然間無言,語氣微挑逗似的。
“筱筱姐,我們來接吻吧?”他一瞬間心動,在這個微風吹動千回百轉的夏夜,轉眼間湊近了腦袋,沒羞沒臊地同時湊近了自己的手,這句話說得非常忽如其來,可又似乎恰到好處。
“可以呀。”林筱随口答應。
“那我來親你了。”
他嘴唇近了過來,微微扭頭,輕輕地親吻着她,唇口灼熱——兩個人的唇一刹那密不可分,熱情相擁而抱,唇舌輾轉糾葛,兩個仿若都淪陷了的人都專注而兩情相悅,周遭的空氣都被掠奪走了。
她手裏的煙火不自覺地晃動着,照亮了一片的夜空。
晚上的時候,顧一淩把耳機遞給了林筱,裏面放着一首沒聽完的……馬良的《往後餘生》,對于顧一淩而言這是一首19年的新歌,可他很喜歡。
顧一淩和林筱各自戴上了一半耳機,悠長的歌聲輕輕地飄蕩了出來:
“……
往後餘生,風雪是你,平淡是你,
清貧也是你,
榮華是你,
心底溫柔是你,
目光所至,
也是你。”顧一淩也輕輕地對着她唱了出來,唇邊似乎還殘存着她口紅與發絲的清香,幽幽地飄了上來。
學校外面,所有考完試的同學們都在狂歡,紅燈綠酒,好不熱鬧。
在這個特别的晚上裏。
畢業的學生們邀請了明星老師miss戴一起參加畢業晚會,晚會上好多男生沖上了台,大聲對暗戀已久的女孩告白,那聲音叫一個響徹雲霄,驚天動地。
“我喜歡你,劉芳芳……
“我喜歡你,趙曉君……”一個接一個男孩勇敢地沖上了台,正如今晚同樣勇敢的顧一淩和林筱。
“我喜歡你,陳小嬌,從你每次借我筆記抄的時候就喜歡上你了,你的字迹很俊俏很好看,但我今晚想說的是,我不僅喜歡的是你字迹,更喜歡的是你這個人,你喜歡了你整整兩年,你能接受我嗎,接受了到時候我們就一起坐飛機坐高鐵去上大學!”
所有同學都不嫌吵的湊着熱鬧,一個二個大聲地喊着在一起,戴小雨受邀坐在下面,也跟着學生一起,淺笑着鼓着掌。
沒想到的是,後面周寶也從廠裏回來了,偷偷地躲在台下,含情脈脈地注視着戴小雨臉上的笑容。
在所有學生都表完白之後,他也當衆走上台,從背後拿出了一捧玫瑰,有膽大的男孩沖上來,幫他把鮮花傳遞過去,獻給了戴老師。
“小雨,我愛你。”周寶不厭其煩地說,他和小雨都忘了這是他們結婚以來,周寶說的多少句我愛你。 18463/1036778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