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路上的出租車車飛馳而過,司機抓起了對講機:“兄弟們,前面紅星廣場的人和車都太多了,一下子就堵得老麻溜了,過不去,能不去就别去了。”
“今天是2021年的最後一天,新的一年就要到了,靓姐電台忠心地希望各位聽衆能度過一個愉快的跨年之夜……”大街小巷裏的廣播裏傳來了親切的女聲,人們走着走着,一擡頭看,紅燈籠就在半空中飄搖。
“小顧,新年快樂。”醫院裏的病房裏,沒有電台廣播聲,也沒有行人的喧嘩聲,隻剩下林筱輕輕的拜年聲,還有她的笑聲如清脆的銀鈴聲般。
顧一淩心裏微微一動,注視着那一雙美好無暇的臉頰,有點機械卻幸福地回應:“筱筱,新年快樂。”
這一次也想偷襲上去吻住她的嘴巴,可他才想起自己感冒了,要距離她遠一點。
林筱站了起來,舒展身子,伸了一個長長的懶腰。
“體溫降了嗎?晚上舒沒舒服些?”她問。
在她面前,顧一淩特意強調了兩遍自己身體很棒,各方面身體素質都很好:“降了,舒服多了,頭也不痛了,腳也不沉了。”
“能走路了嗎?”
“當然。”顧一淩又疑惑地問,“你不是和她們一起去參加跨年狂歡了嗎?”
“算了,想了想,醫院的病房安靜一些,更适合我。”
“爲什麽?”顧一淩問。
“要辦公。要過年的着一段日子裏,酒店集團的事情都挺多的,會變得特别忙,我要給下面的人規劃。最明顯的一點,就是要接待更多來自天涯各處的旅客,當然還有不少一起來尋刺激的小情侶,在這個情景特殊、氛圍又美好的夜晚,也許兩人之間很多事情不知不覺就通暢了。”林筱不假思索地說。
“辦公家裏不是更好,我知道,筱筱你就是想在跨年夜這一個重要的晚上,來醫院裏陪着我,你就是我天上地下都最漂亮都最好的筱筱。”顧一淩也不假思索說。
林筱愣了一下,被他給逗笑了:“随你怎麽想咯,總之我要開始工作了,你别再旁邊啰啰嗦嗦的煩我。”
“絕不。”顧一淩信誓旦旦地舉起了右臂。
“對了,筱筱,你剛才說這個夜晚情景特殊、氛圍美好,小情侶之間很多事情一下子就都通暢了,那我們是不是也可以順暢地做一點……刺激的事情?”顧一淩忽然不懷好意地插嘴。
“不可能。”林筱推開了他壞笑着的臉,一本正經地說着。
“切。”顧一淩觑了觑她,不屑的,“爲什麽?”
“沒爲什麽。”
“我不服氣的。”
“那麽,這樣服不服?”林筱忽如其來地湊了上去,吻了顧一淩的側臉一下,芬芳缭繞。
顧一淩的心情好些,仍然嘀咕着:“差遠了,明明都說可以在一起了。”
“你過去一點。”林筱說。
“哦。”顧一淩往邊上挪了一點屁股。
之後,林筱就從公務包裏拿出了電腦,趴在顧一淩床上,一邊撐着腦袋,一邊用觸摸盤掃啊掃。
而顧一淩在一旁一直靜靜地端詳着她認真的臉頰,也不知道她在那裏掃啊掃的掃什麽,但他知道她已經掃進了自己的心裏,無論是那個十八歲的林筱,還是現在的,都一樣。
過了半個小時,顧一淩的肚子咕噜噜地叫了叫,他尴尬地摸了摸腦袋。
“餓了?醫院沒給你準備晚飯啊?”
“忘了呗,今天大家都忙着跨年去了,連隔壁小護士都一直和男朋友聊着天……”顧一淩滿嘴跑火車,開玩笑的語氣說,“說什麽,今天晚上想一起做一件刺激的事情,就隻有某人,到了現在,還一直不答應呢。”
顧一淩絕對的意有所指,欲有所圖,林筱翻了一個白眼,幹脆沒理他。
她站起來,走到窗邊,窗外的商場大屏幕上正在放煙花,五顔六色的十分漂亮。
顧一淩也從床上跳了下來,站在她的身旁,喃喃地問:“爲什麽不直接放煙花,而要用商場的投影屏來放啊?”
“你走了的十年裏新規定,主城區裏不能放煙花。”
“哦。”顧一淩點點頭,看着滿天的“煙花”,又對她說了一遍,聲音蘊藏着無比的堅定:“新年快樂。”
顧一淩微微仰頭,仰望夜空,他在今年的最後一天,也是最美麗的跨年夜上發誓,新的一年一定每一天都讓林筱開開心心的。
一定麽?那時候年少,總是認爲說了一定就必然能夠實現,就像此刻晚風甯靜的夜裏,外邊燈火通明,車燈相映,他們雙方都站在對方觸手可及的地方,呼吸着對方呼吸過的空氣,就單純地以爲,再也不會分開。
“新年快樂。”她也同樣堅定的回應,過了一會兒,又問,“餓了吧,我們下樓吃飯,你想吃什麽?”
“火鍋!”
“顧一淩你是不是讨打,發燒才好能吃火鍋嗎?”
“怎麽不行?你不是喜歡吃辣的嗎?”
最後林筱和顧一淩各退一步,預定了了一家泰式海鮮火鍋,是以特殊香料沾醬爲主的清淡口味。
“等會兒。”出醫院大門之前,林筱瞥了一眼滿臉凍得通紅的顧一淩一眼,走到他後面,輕聲說,“顧一淩,你把頭低下來一下。”
“哦。”顧一淩聽她的話,下一刻,感覺一個既溫暖又毛茸茸的圍巾被她圍在了自己的脖頸上。
說着說着,他們已經走到了醫院外邊的城區裏,外面的行人很多,很吵,人們興奮地聊到了天南海北去,仿佛能說上一天一夜。
……
吃完了火鍋,顧一淩和林筱臉上都熱烘烘的,他看見路燈下有拉車的老漢在賣烤闆栗。
“你等等我。”顧一淩走了過去。
“剛吃了飯,你還買吃的,我都吃撐了,那到時候你自己要吃完哦。”林筱同樣也笑呵呵的。
顧一淩去買了兩包闆栗回來,站在林筱的面前,遞了過去:“放進你的包裏,熱乎。”
“原來它們還有這種作用。”林筱下意識去接,轉了轉眼睛,把雙手伸進了裝熱闆栗紙袋的風衣口袋裏,手指上的冰冷果然很快都被驅散了。
“對。”顧一淩很認真。
……
與此同時,學校裏的元旦彙演也開始了。
雖然高考一天天臨近,但這畢竟是高三學生們在中學裏的最後一個跨年節日,所有人都熱情洋溢。
很多班都選擇演唱近年的流行曲目,比如五班是任然的《飛鳥與蟬》,七班是鄧紫棋的《光年之外》,而顧一淩的新班級則是演唱陳奕迅的新歌,爲lol動畫代言的《孤勇者》,這首歌11月才發行,沒兩個月,演唱難度還是很大。
谷凨
分工下來,周子軒最後主唱,秦小妹和聲,文藝委員朱麗嬌就敲鑼打鼓,扮小醜的工作則交給學渣飛。
總之大家在台上都表演的特别賣力,周子軒今天打扮的特别成熟,黑正裝,頭發抹了厚厚的發油能當鏡子用。
“愛你破爛的衣衫,卻敢堵命運的槍……”
學校裏幾乎所有的人都到操場上去了,遙遙的歌聲傳進了辦公室裏,戴小雨沉默着正在收拾小包,準備叫一輛車回家。
周寶頹廢了半個月以後,又鬥志勃勃地回到廠裏去了,戴小雨很少叫他來接自己,不想打擊他的積極性。
戴小雨歎了口氣,算算時間,如今她已經懷胎七個月了。
臨近過年,學校裏的事情也多,她又總去想周寶廠裏最近的進展,擔心周寶的身體吃不消,晚上寶寶又老是踢肚子,休息不好。
所以,很多同學都感覺到戴老師最近明顯的精神狀态不好。
然而這一天,戴小雨最後一個走出辦公室,剛剛關上燈,肚子忽然一陣劇痛襲來,她的臉色一霎蒼白,捂住了肚子。
張裕剛剛上完台表演,正在廁所裏洗臉上的妝,忽然聽見隔壁的辦公室裏傳來了戴老師的聲音,妝都沒洗完,連忙沖出了廁所。
“老師您怎麽了?”
“肚子痛。”
戴小雨疼的扶住了一旁的門把手,大冷的天滿頭大汗,連說話都不利索。
“您、您不會是要那個了嗎?”張裕看了看戴小雨的大肚子,焦急的緊蹙眉頭,“您手機在哪兒啊,我幫您打120,學校裏不讓我們帶。”
“包裏,你幫我拿一下。”戴小雨低聲說。
由于同學和老師都去看彙演了,走廊上并沒有多的人。
張裕之所以會出現在這裏,一方面的确是想洗臉上的妝,可他繞了幾條路,特别來到英語年級組辦公室旁邊的衛生間,就是想看一眼戴老師在不在。
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對戴老師究竟有什麽情感,隻有一個單純美好的願望,就是每天早上上課的時候看見她。
這樣就已經很開心,别的什麽都不用做。
“老師你忍一下,我打電話。”張裕手忙腳亂的。
“好。”戴小雨臉色蒼白。
“怎麽救護車還不來,糟糕了,今天跨年,路上都堵車了。”張裕着急地望樓下望去,下面車來車往,幾乎堵得水洩不通。
“要不這樣吧,我今天騎了電瓶來,我馬上載着您去附近的醫院,這樣可能快些。”
張裕不知道行不行的通,一時情急也隻有這樣一個辦法,看着戴小雨已經說不出來話了。
“您不用顧慮什麽,抓穩我。”
很快地,張裕把電瓶騎了出來,停在了戴小雨的旁邊:“戴老師,您快上來,我送你去醫院。”
夜風中,張裕載着背後的老師,前往了醫院,後面聽見戴小雨痛的哭了,他沒有安慰人的經驗,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别哭了,别哭了,前面就是醫院了。”一直到醫院門口,張裕才松了一口氣,忘了自己一臉的妝,像隻大花貓,周圍的人都在笑他。
……
“跨年的鍾聲即将響起,讓我們一起大聲數數吧。”廣場上,按十分之一秒計位的時鍾盤亮起了刻度,現在是23.59分,距離新的一年隻剩下3秒鍾,世界各地的角落幾乎同時響起了這個聲音。
“3!”
“2!”
“1!”
“2021年結束了,2022年來了,新的一年快樂。”滿天煙火與升騰的紅燈籠中,所有人互相恭賀。
“這個時候許願有用嗎?”有人問。
“聽說跨年夜,許願很靈的。”
“總之一年之中也沒幾個許願的機會,甯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抓住機會吧,一年伊始,這是一個許願的好機會,此時不待更待何時?”好心人回答。
有人默默地把雙手合十,所有人在那一刻變得像少年一樣天真,在一年之初始時許下了美好的願望,就和小時候一樣,以爲過生日時誠心許願就會實現。
顧一淩覺得自己許的願望一定能成功:“新的一年所有人都要好好的,這一年,我要和林筱在一起了,還要一起抱抱,一起洗澡,一起睡覺,而且不僅僅隻是這一年,我們要永遠一直到老。”
臨産室裏,戴小雨也閉上了眼睛:“希望我的親人朋友們身體健康,心想事成,還有,我要當媽媽了,我要當一個好媽媽,周寶在這一年裏也不要操太多心。”
周寶:“财源滾滾,廠一定要辦好,給小雨好日子。”
周子軒:“和陳小嬌都考上江城大學。”
陳小嬌:“考上江城大學,另外……遇見我的大叔。”
林小淺:“做自己。”
許完了願望,顧一淩偷偷地睜開眼睛,在人群裏找到了林筱,她還閉着眼,唇角微微地動着。
他悄悄地走到她身邊,左右看了一眼,然後很不要臉地把耳朵湊到了她的嘴巴邊。
林筱覺察到了顧一淩的味道,睜開眼睛退後兩步,一臉警惕說:“顧一淩,你要幹嗎?”
“我想聽你的願望。”顧一淩裝成老實巴交的模樣,“我可以把我的換給你聽,我們極限一換一,好不好?”
“你知不知道極限一換一是什麽意思啊,不換。”她果斷地搖搖頭,半饷後,古怪地看着顧一淩,“顧一淩,你以爲這世上什麽東西都可以交換嗎?”
顧一淩卻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沒有開口,擡起手指,僅僅隻是忽然用輕微的力道,抓住了她的手掌,然後按在了他自己的胸口上。
林筱看着他凍得發青的臉上露出了極其溫暖的笑容,同時,她的手心能感受到來自于他胸口一聲聲心髒的跳動,克制而虔誠。
她愣了一下,便是聽見了他的聲音:“我活過的時間不長,沒你長,隻有十八年,十八年來,沒去過太多地方,沒見過太多人,沒做過什麽大事,思來想去,也隻剩下這一顆真心,如果你看得起我的話,我用這顆真心來換你,行嗎?”
林筱不知道顧一淩這句話是提前想好的,還是臨時起意的,隻是寒風夜裏,那隻忽然朝她伸來的手,忽然靠近的心跳聲,讓她自己的心跳也在不斷地加快。
那個刹那,她也一瞬間豁然開朗,什麽叫做“真心”二字,所謂真心,大抵就是二人這時不斷加速和緊緊相對的心跳聲吧。
……
第二天早上,顧一淩就收到了林筱新年快樂的大紅包,一睡醒,坐在床上,高興地傻呵呵笑了出來。
他也給林筱封了一個紅包,放在了她的枕頭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