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你知道我是不能喝酒的,所以家裏也沒什麽酒。”
林母一副把林筱看得通透的神情,唇邊蕩起一抹微笑:“難道你家裏沒有藏酒麽?筱筱,這全天下最了解你的隻有媽媽啊,如果有一天,一個人能像媽媽一樣了解有關于你的一切,媽媽就能含笑九泉了。”
“媽,你别這樣說,我去給你倒酒來。”
林筱忍不住搖頭輕笑,想到很早以前自己和顧一淩早戀的時候,媽媽總說“如果你再和這個男生玩火,你媽我會死不瞑目的。”
“隻倒一杯哦,你不準喝,我喝的。”林母的聲音遙遙傳來。
“好、好。”林筱一邊把紅酒瓶的塞子拔下來,一邊無聲地朝書房望了一眼,不知道顧一淩作業現在寫多少了?
一直坐在書桌邊,顧一淩實在是忍不住了。
忍無可忍,無需再忍。
他太想知道她們娘倆到底在說什麽,是一起計劃着怎麽把他送走……還是在筱筱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的說服下,阿姨已經被打動……
顧一淩假裝憋不住要解小便的樣子,放下筆走了出去。
“嘿,筱筱!”
顧一淩一推開門,就看見筱筱正在不遠的櫥櫃邊倒酒,他愣了一下,多看了幾秒鍾。
客廳溫黃的燈光剛好照耀在她半邊的側頰和發絲上,紫色的裙紗就貼在她柔軟的身體上,美的好像一幅畫,而她的目光同樣落在他的臉上,于是他連忙小聲說話。
聲音的音量也隻能淩駕于唇語之上幾分,就像讀書時,偶爾要背着正在上課的老師講話,那種偷偷講的噓聲。
“筱筱你不能喝酒啊!”顧一淩活動着口唇。
“不是我喝,我給我媽倒的,她想喝。”林筱有點樂,盯着顧一淩的臉,同樣也用噓聲回應他。
“哦哦,那你媽媽是怎麽說的啊?”
“很順利,你先去上廁所吧,然後再繼續寫作業,明天還要上課,早點睡覺。”
“好!”聽見林筱這麽說了以後,顧一淩心裏一寬,徹底地松了口氣。
不過他既然已經裝作想噓噓的模樣,做戲也要做全套,隻好拎着褲子假裝走進廁所裏。
他關上門盯着鏡子,腦海裏又回蕩起林筱穿着紫色的長裙的模樣。
顧一淩忍不住笑了一下,他不知道自己能否有機會,在未來的某一天從背後撩着她的長裙,一起走入那純白無瑕的殿堂之中,怕是到時候做夢都要樂醒吧。
……
林筱回到了陽台邊,那是一個視野極其開闊的陽台,她媽媽不知何時端了一個小高腳凳坐着,隔着玻璃望着遠方寂寥的城市。
“我的女兒品味果然很好,這一點你媽從來都不用擔心。”林母嘗了一口林筱遞來的紅酒。
“當然咯,我的眼光和品味從不會有錯。”
林筱也坐到了林母的身邊,窗外偶爾有光影射在她的臉上,明麗動人,如果顧一淩站在這裏,恐怕又要盯着她,傻憨憨外加木愣愣了。
“你的言下之意,就是在告訴你媽,你選的人也不會有錯吧,十年前,你那樣信誓旦旦地告訴我,你永遠要和顧一淩在一起,兜兜轉轉就過去了十年,人沒變,又回到了你的身邊,想來這世事也是奇妙無窮,變化莫測。”林母娓娓道來,一語切中要害。
“是啊,我們都在變,曾經也想過那個男孩未來的無數種模樣,可能成了律師,成了老師,成了小攤的老闆,成了大boss,可唯獨沒想過他一絲不變,還是那個穿着白校服的高中男孩。”林筱也幽幽地歎了一聲。
“好了,我們接着剛才的話題吧。”林母眨了眨眼睛,微笑,“筱筱,這些年你的變化我都看在眼裏,你穩重細膩,修養内斂,卻不善用言辭表達心意,你無論是在工作環境、心理年齡、财務儲備、知識儲備上都達到了一個非常穩定的狀态,這一點上我很放心。”
林筱點了點頭,當作回應,她知道自己母親曾經是一位優秀拔萃的社會學老師,對人與人之間相處模式這一塊很有研究。
“而顧一淩呢,就和他的年齡一樣,渾身熱的像火一樣,熱情直爽,朝氣蓬勃,有幹勁和膽量,都說少年嘛,哪怕摔得鼻青臉腫了,也絕不妥協越挫越勇,可相對來講,他在人生态度與生活狀況都正在邁向穩定,也就是說現在還不是那麽穩固,而你一成不變的日子又太過于穩定,他的出現,能打破你毫無變化的生活。”
聽了這話,林筱心裏略有所得,臉上流露出了笑意。
林母看着林筱的眼睛,繼續微笑:“你能夠教會他怎樣成熟,反過來,他的出現可以爲你找回曾經丢失的青春……這種關系說實話,近似于互補,你媽媽看了那麽多年人生百态,也許一生中也隻能遇見這麽一次了,你們有年齡距離,按理說不該那麽提倡,但好難得,你們眼中都還有對方。”
想想也是,畢竟不是誰都像顧一淩一樣,穿越到了十年以後。
“看得出來,他眼裏是有你的,但還有一點不好意思,可能因爲在他面前小女友一夜之間就變大了十歲吧。”
林母接着說,“你也一樣,在等着他長大吧,這種等待注定是不容易的,這一次我不知該說什麽,是該勸你,還是該鼓勵你,總之,筱筱,你們不容易,但我更希望你以後能幸福,路交給你自己選,别勉強太多。”
“上次俊成給我打電話,問我你的近況,說想帶你一起去瑞士的海上遊輪行。”林母挪開高腳圓凳,站起來,伸了一個懶腰,“我會幫你推掉的,好了,就這樣,今天晚上我還要到别人家裏主持公道了。”
見媽媽終于要走了,林筱長松了一口氣,悄摸摸地伸手捋了捋自己的胸口。
第一次毫無防備地和顧一淩一起見家長,她不緊張是假的,生怕她媽媽看顧一淩哪兒都不順眼,一萬個不滿意,隻是在顧一淩面前,她不能先緊張。
“媽,怎麽晚了,幹脆就在我家裏歇息一晚上再走吧。”
“呵呵,筱筱我還不知道你這點小心思,我知道你心裏已經說了一萬遍快讓我走。”
“這次是社區裏的哪一家要離婚,你這勸導員,是勸離還是勸和啊?”林筱連忙轉移話題,站起來扶着林母的胳膊,笑着揶揄道。
“你媽我是堅定的‘在一起派’好不好,不到萬不得已,當然是去勸和了。”
“我送你過去。”林筱說。
“不用,我自己在樓下打個車去。”
顧一淩聽見外面傳來了動靜,趕緊推開門走了出去,見林筱已經把阿姨送到了門口。
他大聲喊:“阿姨,您這就要走了啊,阿姨一路平安,阿姨萬事如意,要不要我送您?”
“我把我媽送到門口就行了,你待在家裏。”林筱說。
“不用,就讓小顧送我到小區門口吧。”林母微笑的唇角勾勒出了一絲狡黠。
“啊?”顧一淩有點懵,心裏又一個急咯噔,他明明隻是意思意思一下啊。
……
“好了,就送到這裏吧。”小區門口,林母站定。
“那阿姨,再見了。”
顧一淩有些猶豫地揮了揮手,感覺一路上阿姨也沒問自己太多問題,就問了問自己喜歡吃什麽,喜歡做的事情,諸如此類?
一開始他還以爲阿姨肯定會問自己好多送命題。
“該說的話,其實我和筱筱已經說的差不多了,你回去了吧,我聽筱筱說你今年準備考一個好大學,好好努力,阿姨也等着你的好消息。”
林母意味深長地笑了笑,和顧一淩走了一路出來,雖然沒問太多過于深入的問題,但她也隐約感覺出來了,這個少年果然還是當年那個,十八歲,從校門走了出來,一心喜歡筱筱。
也許正如少年所說,他們那時候的喜歡,總是那樣單純簡單,想看見對方的一個微笑,互相聊了聊天就能高興一整天,喜歡就是要把自己喜歡的也分享給對方,帶她一起去自以爲好玩的地方。
……
秋老虎很快就真正到來了,日子過得很快,街上幾乎再也看不見行人穿短袖了。
漂亮的女孩也不再穿熱褲,所有人都統一換上了秋裝,學生們也在夏日襯衫外面加了一件秋季校服。
直播會的熱度很快也過去了,狗偉當晚就把所有有關的動态删除了。
秋天的時候,林筱時常喜歡在外面加一件切爾西版型的burberry長款淺棕色風衣,幹脆利落,再用一條偏黑色的束帶收腰,顯得高冷又精緻,街上偶爾還能有人認得她。
發呆時,顧一淩常常又會想起在自己面前穿着校服的小筱筱,偷偷地把腦海裏十八歲的筱筱,和現在眼前的筱筱放在一起作對比。
看看她哪些地方變得更高挑了,哪些地方變得更成熟性感了。
總體來說,她褪去了青澀,全身上下似乎都變得越來越誘人了,這不就是女大十八變嘛。
不過顧一淩總覺得,青澀也有青澀的好,想想十八歲的小姑娘,穿着淺色的短裙和白色的短襪,身體細軟白皙誰不愛啊。
顧一淩覺得兩種不同的筱筱隻能算正好打了一個平手,差不多是各有千秋的意思。
而學校裏的生活也沒有太多變數,顧一每天早上背着書包去上學,下午就背着書包回家,頭兩月林筱沒有去上班,每天都會去接送顧一淩上下學。
除了中秋節的那天,顧一淩第一次在學校裏發生了一點矛盾,其實事情的起因與經過也很簡單。
就是要放假的那個下午,他本來心裏還有點高興,想着又可以和筱筱一起出去玩了。
可那一天,顧一淩從學校的走廊裏經過時,意外看見一個黃發小子站在路邊,嘴巴長了瘡一樣,不停地非議上次直播會上的漂亮女總裁。
還說什麽……她就愛吃嫩的,隻要是年輕的來者不拒,特别喜歡誘拐不成熟的男高中生,總之說得能多有難聽,就有多難聽,其它同夥就一直在旁邊陰陽怪氣的笑,不時還要補上兩句。
“你胡說八道什麽呢?”顧一淩停下腳步,陰着臉站在了原地。
顧一淩當時不知道黃毛是學校裏出了名的校霸,幾個同夥拉幫結夥一起,很多人都不敢招惹他們。
“我胡說什麽了,這不是一件衆所周知的事情,你們說對不對。”那個黃發小子同自己的同夥嬉皮笑臉的嬉笑。
“你再說一個字試試,把嘴巴放幹淨點?”
顧一淩當時覺得心裏有一股氣直逼上來,已經快要憋不住了,别人怎麽說他都可以,就是不能亂說林筱。
“呵呵,你和她什麽關系啊,難道也被她包養了嗎,怎麽的,我說她不知道檢點自己……”
然而那個黃發小子話還沒有說完,顧一淩徹底被他這句話激怒了,想起林筱那麽善良知性,等了自己整整十年,卻被他們這樣侮辱。
顧一淩那一刻根本沒辦法理智思考,紅着眼,一巴掌就擰住了那小子的衣角。
“你根本不知道實情,你親眼看見了麽,你憑什麽在背後亂說别人。”顧一淩也是怒極,一下子跳了出來。
“我說的就是實情,她就一個不要臉的臭……”那黃發少年也怒了,張嘴就來。
“你丫的你還說,就你會說是不是,你再說你大爺的我宰了你!”顧一淩沖上去狠狠掐住了他的脖子,眼睛裏充滿了癫狂。
沒想到那黃毛小子也是叛逆慣了,軟硬不吃,長了一根反骨似的,别人越打他叫的越歡越大聲。
他們兩個人很快就在走廊上扭打到了一塊兒,顧一淩拼命了一樣拳拳到肉,黃毛很快不敵下場。
可黃毛那小子有一群幫手,很快把顧一淩拖開了,幾個巴掌就扇在了顧一淩的臉上。顧一淩半邊臉都腫了起來,可他卻是越打越猛,也不知是觸了那一片逆鱗,似乎滿身都是血性,比所有人都狠,呲着牙用頭把他們都撞開了。
周圍的小混混被顧一淩的氣勢吓懵了,一時間鴉雀無聲,走廊上經過的其它同學也呆滞了好一會兒,才有人跑上去勸架。
直到路過林小淺看見了,大喊:“大哥哥打架了,快出來幫忙啊,都出來啊!”然後連忙跑了過去,幾個混混見有女生來了,才是停手了一些。
“什麽,大叔打架了?你說大叔都那麽大一個人了,還耍什麽小孩子脾氣。”教室裏幾個學霸唉聲歎氣。
“走,兄弟們,大叔既然在我們班上那就是自己人,走操家夥去。”學渣飛第一個站了出來,仿照着電影裏看過的古惑仔,跳到桌子上用手撩起了頭發。
最後班上一些的同學操起了掃帚和撮箕,弩張劍拔地走出教室,氣勢洶洶而來,裏面有學渣飛,也有學霸……黃毛見勢不妙,捏了一手的鼻血出來,狠狠地盯着顧一淩,像是在說這件事沒完,然後帶着他同夥趕快溜之大吉了。
……
下午的時候教導主任發了很大的火,沖着全校廣播吼了整整三分鍾,說一中已經很久沒有發生過那麽大的鬥毆現象……
政教處,黃毛一口咬定是顧一淩先動的手,顧一淩在辦公室裏坐了一下午,低着頭,一直沒有說話。
戴小雨聽聞以後,也匆匆地趕來了,看了埋着頭的顧一淩一眼,搖搖頭歎息一聲,然後逮着黃毛就一頓猛批。
“你說你,就盡惹事,你說你一個星期要在學校裏惹多少事,我看你是不是又想讓你爸爸到學校裏來替你求情了。”
“戴老師,明明就是那小子先動的手。”黃毛慌忙地用手指了指。
“不是你先挑事,别人能動手,黃毛,我看你是不是想退學了?”戴小雨瞪眼。
“好了好了。”
最後教導主任拍了拍桌子,看了一眼顧一淩,知道這個重讀生成績優異,而且心裏明白多半是黃毛先惹得事。
“馬上也快過節了,也不好搞得大家都不高興,就讓你們的家長各自打個電話跟我來說明一下情況,這件事情也當翻一頁了。”教導主任說。
……
沒多久就放學了,那輛保時捷已經停在了校門口,林筱搖下了車窗,遙遙地望着他。
顧一淩搖搖晃晃地走了過去,看見林筱以後,從紅腫的眼縫裏擠出了笑容,所有壓抑的、委屈的,好像一瞬間都消失了,他鑽進了她的車子裏。
“顧一淩,今天的事情你們老師都告訴我了,爲什麽要打架……”
然而林筱話還沒有說完,顧一淩忽然從副駕駛上坐了起來,一點點地湊過去,伸出手抱她,見她沒有躲開,然後一把摟住了她。
林筱感到猝不及防,隻聞到了一股沖鼻的血味和汗味,下意識扯了扯他的肩膀:“小顧你松開,你知道你錯了沒有,上次都跟你說了,以後不能再打架了。”
“我沒錯。”他嘟哝,一抱着就不肯撒手似的,好想這樣緊緊抓住她不放,就能過一輩子,“他們說你壞話。”
“怎麽說的?”林筱有點好奇。
“既然是壞話,我怎麽還能對你再說一遍?筱筱,馬上就要過中秋節了,今天晚上我們一起出去看月亮吧!”
“你疼嗎?”林筱心疼地說,終是伏在了男孩的肩膀上。
“不疼,我不疼。”明明全身上下都青的發紫,少年卻輕描淡寫地說,後而又問了一遍,“晚上一起去看看月亮吧,好不好?”
……
農曆八月十五,十五的月亮圓又圓,顧一淩和林筱回到了老街天台的頂樓,互相握住手,坐在一塊兒看了中秋節的月亮。
都到了這種時候,他們還沒有确認明确的關系,到底是男朋友女朋友,還是大姐姐小弟弟,其實有些話已經不用說了,說了反而會感覺奇怪和怪不好意思的,兩個人都心知肚明而心照不宣,隻可意會不可言傳一般。
可顧一淩打心眼裏,還是想林筱有一天能在自己面前,親口說出……她是自己女朋友這句話。
他會異常高興的,然而顧一淩又有點害怕,因爲他知道這句話裏意味着的責任。
如今天台像是成了他們倆的秘密基地一樣,當一個人郁悶煩惱的時候,另一個人就會把他帶到這上面,同他講講話聊聊天,然後一起注視着老街底下熱鬧的景象。
中秋節那天晚上回去以後,顧一淩又把自己的衣服脫了下來,安安靜靜地趴在床上,露出紅腫的背。林筱盤着腿坐在一邊給他擦藥。
溫暖的光線從卧室的天花闆投了下來,有些時候藥水滲透進磨破的傷口裏,新傷加舊傷一起湧上來,痛得顧一淩直咬牙,還是忍不住沉沉地悶了一聲。
“現在知道疼了吧,該不該打架?”林筱問。
“該!”顧一淩逞強,“有什麽疼的。”
“還該?”林筱盯着他裸露的背脊骨,真忍不住想要像教訓小孩一樣戳上去兩下,隻是沒舍得。
“就是該,反正他們在背後說你壞話,侮辱你,就是不行。你不在場,你根本不知道他們說的有多難聽,不上才不是男人。”顧一淩兇狠狠地說,沒想到一急眼就又扯到了背後傷口上哪根筋,疼得直蜷了蜷身子。
林筱感動,垂了垂眼簾,似乎是一直幫着顧一淩處理傷口,忙活了太久,有些疲倦了,聲音低低的:“你就是這樣,愛逞強,唉。”
顧一淩也累,心裏一道閃電掠過一樣,鬼使神差地說:“也隻對你這樣了。”
第二天,顧一淩早上醒來,下意識拉開了窗簾,第二天身體就見着痛了,他發現自己還光着肩膀,一回頭,看着床上還在睡着的林筱。
昨晚回家給他擦完藥不知已經多晚了,兩個人都不堪其倦,倒在了床上。
此時陽光從窗外曬了進來,顧一淩忽然變得好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