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現在不想看電視。”林母看見顧一淩一直捂着肚子，臉頰很漲紅了，一針見血說，“你想上廁所嗎。”
顧一淩先是愣了下，順勢借坡下驢道：“對對，那阿姨您先坐。”
“你去啊，不用管我的，我對筱筱家比你熟。”林母若有所思地看着男孩倉皇逃走的背影，略有思量。
今天上午，林母無意中看見xx視頻給自己推送來了一條直播信息，一開始看見裏面的主持人是林筱還有點小激動，可後來越看越不對勁，擔心了一整天。
現在想來，林筱直播裏說那個喜歡了十年的人，毫無疑問就是顧一淩了吧，可她爲什麽要說顧一淩是小孩呢？雖然這顧一淩有些言辭與舉動确實蠻像小孩的，但算算時間，也和林筱一個年紀了吧。
林母從包裏緩緩抽出了一張對折的紙。
上面的題目赫然是“顧一淩和筱筱的約法三章”。
這還真不是牆壁上貼的那一張，要怪就隻能怪顧一淩非怕林筱說話不算話，上次去打印了十份回家。
他平常又大手大腳的，有一些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丢哪兒去了，剛林母進去第一眼就看見桌上平放着一張。
林母不自覺地從上往下看。
“第一條，顧一淩如果考上了好的大學，就可以和筱筱一起……咳咳咳。”林母捂住了嘴，忽然間急劇地咳嗽了起來，然而她看到此處時，竟是又有一些強忍不住的輕笑。
雖然裏面的内容有點……不堪入目。
但她想起了以前，爲了讓小筱筱認真寫作業，她似乎也和小林筱立過類似的字據，如果林筱下一次考試進步了五名以上，就帶林筱去吃麥當勞。
這兩者不是差不多的意思嘛，都是家長拿來哄小孩的。
……
顧一淩屁股剛挨在馬桶上，恨不得抽自己兩耳光，感覺剛才自己的表現實在是太糟糕了，完全沒把自己做爲一派好男人的風度表現出來。
好男人就是我，我就是……一個短暫的小插曲，顧一淩忽然想到了當年火遍了祖國大江南北的一部戲，不知道現在出續集了沒有。
好了，剛才的思緒繼續。
你說你顧一淩，你又不是來偷什麽東西的的賊，至于那麽犯慫嗎，你應該正大光明、大大方方表現出來你作爲一個男子漢的氣概，讓阿姨産生一種士别三日，定當刮目相看的情緒。
不……你是來偷人的。他心底忽然冒起來了一個聲音。
顧一淩又接連唉聲歎氣，要說全世界他最怕的人，那就是林筱的媽媽了，想當初他一見到阿姨簡直就像老鼠見到貓。
當年的阿姨真的很年輕，盤起的頭發還沒有一根銀絲，眼角也沒有皺紋，站的筆直，從眼睛裏射出來的光既有神又有殺傷力，仿佛要與時光抗争到底。
沒想到這才一會兒，阿姨也變老了那麽多。
顧一淩仍然還記得，第一次他騎着摩托送林筱回家，林筱首次翻下他的摩托車，還有一些拘謹與小心，他心跳着伸出手扶住了她的胳膊。
忽然間，阿姨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了老房子防盜門的樓梯口，遠遠望着自己，雖未聽見阿姨說一個字，但顧一淩有一些背後發涼的微妙感覺。
躲不過的，硬躲也沒用。
衛生間裏，顧一淩起身沖了馬桶，想了一會兒，毅然地走了出去，他總是要有面對阿姨的一天，小野猴也要成長的有一天能夠直面最強的主宰先鋒，不然以後怎麽保護林筱。
他可不想永遠當一輩子的“弟弟”，好歹有的時候，自己的肩膀也能讓她有所依靠吧。
……
似覺察到了顧一淩從衛生間裏走出來，林母老早就把那張“約法三章”重新收了回去，擺出一切如常的神情。
“阿姨，林筱還沒回家，您有什麽想問的，都可以問我。”
顧一淩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坐在了沙發的旁邊，保持着微笑，心想阿姨和自己至少有一點是一樣的。
他們都是很愛的林筱的人，那麽他們還是可以有一些共同語言的吧。
林母歎了口氣：“真沒想到，兜兜轉轉的還是見到你。”
顧一淩也不知道林母的意思到底是想見他還是不想見，但見林母的水杯裏已經空了：“阿姨，我再幫你去倒杯水吧。”
“好吧。”
顧一淩又端了一杯溫水回來，放在林母的面前：“阿姨，您渴了就喝。對了，阿姨您吃晚飯了沒啊，沒吃的話我給您弄。”
“我吃過晚飯再來的，看樣子，你已經在這兒已經住不少一段日子了吧？”林母想到了什麽，随便開口一問。
“還好吧，就住了一、兩個月……不，應該有三個月了。”
“你倒是實誠的像個孩子，你知道如果是筱筱的話，會怎麽回答這個問題？”林母悠悠地說。
“怎麽回答？”顧一淩有點好奇。
“當年我問她，你和顧一淩究竟交往了多久，你們長不下去的，她特不服氣地說，媽，總之那顧一淩是和我玩了一段時間的朋友，至于多久，這可不好說，因爲我們的日子還會每一天每一天的往後加，三個月不行就五個月，五個月不信就一年、兩年、三年……。”
“這就是你最喜歡的筱筱，以前從不和我頂嘴，自從遇見了你，頂嘴就成了一種她的習慣。”林母說。
“哦。”顧一淩有點窘迫，“其實筱筱真的挺好的，不僅人長得漂亮，學習成績還優秀，上課老師也表揚她，肯定是繼承了您的優良基因。當年班上有很多男孩都喜歡她的，其實那時我也不懂什麽是喜歡，隻想着喜歡一個人就要把好的東西分享給她，帶她去好玩的地方，喜歡看見她臉上笑起來，也害怕她哭的時候。”
“所以啊，本來筱筱的學習生活可以蠻平靜的，遇見你平添了不少波折。”
“那阿姨你當年到底是怎麽看我的？”顧一淩鼓足勇氣問。
電話忽然響了。
林母接着電話：“大晚上的又要鬧離婚，不是上次才來和你們協調過的嗎，你們嘴上都答應地好好的，這才幾天啊，就變卦了，孩子不養了，跟誰啊？房子還怎麽分，一人割一半嗎……”
挂斷電話後，林母無可奈何地對顧一淩笑了笑，坦誠說：“鬧離婚的，我現在在社區裏做協調員，每天都有來做離婚咨詢的，除非家暴或者出軌嚴重的，一般我還是主張勸和的，待會兒我還要去他們家一趟，一日夫妻百日恩，都走到生小孩這一步也蠻不容易的。”
“那到時候我開車送阿姨您去？”
“你會開車嗎？”林母下意識問。
“會。”顧一淩說。
“對啊，都大人了怎麽可能不會，怎麽回事，怎麽老是不知不覺把你當成當年那個大男孩呢，你說你，都過了十年，身上一點變化都沒有，怎麽還穿着校服啊，你才放學回家嗎？”林母挑了挑眉，詫異地問。
她的眼睛忽而亮了起來，想當然地說：“難不成你現在成了一位老師，學校正在搞活動，所以說今天你和學生一樣都穿校服，怪不得我看書房裏那麽多教材，當老師好啊，爲人師表，以後桃李滿天下。”
“我不是老師。”顧一淩心裏一跳，又開始緊張了起來，早知道今天不該穿校服去學校的。
“那你是志願者，去學校裏做公益活動了，這個也好，有愛心。”
“也不是志願者。”
“那你是幹什麽的，難不成你真的去學校裏讀書了，還要考大學，顧一淩，你是那個顧一淩吧？”林母覺得自己這下真是活見鬼了。
“我是。”顧一淩也很無奈啊，他總不能說自己現在還是十八歲，和社會脫節了十年，現在什麽也不會，筱筱說的不錯，他這個年齡讀書本來也沒有錯，總之是要找一條未來該走的路。
“當年高考後發生了一點意外，我沒去成大學，後來過了十年……”
“打住打住……你這邏輯有點奇怪啊，就算是當年你因爲什麽事情耽誤沒去大學，第二年第三年不能再考嗎，非要等到十年後。難道是你後來的十年一直都沒考上嗎，我偶爾看見過新聞報道裏說，高考的确有些大齡考生，考到了四五十歲還在考。”
“阿姨你看過有些穿越電視劇嗎，或者小說也可以？”顧一淩悄聲聲地問，顯得特别沒底氣。
“什麽穿不穿的。”林母有點着急，想要打破砂鍋問到底，“那這些年你做什麽工作的呢？”
“工作，還沒開始……”顧一淩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林母的眼神。
“我聽網上說你爸還挺厲害的，難不成你就是那種纨绔子弟，什麽事也不做，在家裏啃了爹十年。”林母皺着眉，上下打量着顧一淩，似乎有些動搖和質疑。
一開始想到他和林筱高中就相知相戀，過了十年還能走到一起，想想還蠻不容易的，本來林母在很多方面都刻意對顧一淩放了水，問的問題也相對不那麽嚴格，就是不想棒打鴛鴦人的。
然而如今看來，就算林筱再怎麽喜歡這個高中就一直相戀的男孩，她也要嚴正把關，不能讓林筱犯了一時糊塗。
“不是。”顧一淩倉促地搖搖頭，早知道剛剛就該滿嘴跑火車胡說八道的，瞎說什麽實話。
他也慌了神，感覺自己現在在阿姨眼中肯定成了一個不折不扣的大冤種，就這樣下去，阿姨怎麽可能放心把林筱交到自己的手裏啊，會不會馬上把他轟出家門啊。
你說本來還聊得好好的，怎麽一下全都亂了套。
他總不能說，所有人都往前走了十年，隻有他還在原地打轉。
就當顧一淩心情亂糟糟的時候，客廳外的房門忽然打開了，林筱從門外走入，聲音飄了進來：“顧一淩你進屋去關上門寫作業，你不方便講，所有事情我來跟我媽講。”
“是林筱回來了。”
簡直是天降救星般，顧一淩走上去握了握林筱的手，在她耳邊說：“一起吧。”
“沒事，你去完成作業，你和我媽不熟，我更了解我媽，我來說沒問題。”林筱低聲道，說完以後，笑逐顔開地坐到了沙發上，“媽，你說你，我在家裏，你有什麽不安心的。”
……
“所以你打算一直引領這個原地停留了十年的男孩嗎。”
“媽你到底懂沒懂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你可以把他理解成植物人那種，就是過了十年才從昏睡中醒來，和現實社會脫節了十年，隻是與植物人有點不同的是，他身體年齡也沒有變化。”
“你真當你媽是老婆子了，還不能理解什麽穿不穿越的，你當年天天捧着電視看那什麽魔幻手機、宮、神話的時候，你媽連穿時的愛戀、尋秦記都看好幾遍了。”媽媽很時尚地講道。
……
顧一淩正在屋裏寫作業，寫了很久才寫了半頁，不知道她們母女倆會在客廳外面說什麽。
……
“我懂你的意思。”林母緩步走到了茶幾旁，倒了一杯水喝，“你不就是又當媳婦兒又當媽嗎，不怕竹籃打水一場空，他這個年齡還沒有見過未來多姿多彩的世界，我的癡情筱筱啊，你如今比他大了十歲，你能确保他以後還能像現在一樣對你，像你一樣對他？”
林筱默默看着母親，過了片刻才是輕笑，“我不知道結局，隻能做好現在，這個少年現在迷路了，正是需要關懷的時候。”
“他的身世的确坎坷，想來也挺可憐的，也就隻有筱筱你親口這樣告訴我，你媽才能勉強相信一些，給别人說也定是沒人相信的，說不定真要秘密地下科研機構知道了還要把他逮去做研究……罷了，那你就先照顧他吧，你媽我允了，你不是還想送他去上大學嗎？”
“對，不光是我照顧他，這些日子有了小顧，我的日子也一天天變得充實起來，你别看顧一淩小，其實還蠻會照顧人的。”林筱面色平靜，真誠地說，“他沒什麽錯，但他喜歡我這一點，從過去的我，到現在的我，一直是沒變過的，我不想愧對他。”
她說着說着，不知不覺地想起了十七八歲時的晚風，太陽也還沒有落山，她坐在顧一淩的車上後，跑得瘋快，街道上的男孩女孩都用羨慕的眼神看着他們。
顧一淩問她，筱筱你看過《阿甘正傳》嗎，就是能個叫阿甘的男孩，每天都站在往前跑，一直跑，因爲前方凝聚的是他真正所喜愛的東西啊，如果追上了，就再也沒有一絲遺憾與不甘。
所以我也要像阿甘一樣，不停地往前跑，往前跑，直到追上你，筱筱！那一年的顧一淩如是說。
當時她笑得花枝招展：“那是因爲如果阿甘停了下來，就會挨打啊。”
“青春啊，就是令人難以忘懷的東西。”
林母輕輕搖頭，深深地看了自己女兒一眼：“我看出來了，你以前冰箱從來沒有東西的，現在多了蔬果瓜肉，現在想來是顧一淩買回來的吧，不光如此，最近你的臉色也紅潤了不少，早上開始吃早飯了吧。”
“他早起以後會給我熱牛奶，烤面包，或者煎一個蛋，有時候走得急，就幫我放在保溫袋裏，等着我起床以後吃。”
“你倒是挺會幫他說話，不過倒也挺好的。”林母不覺失笑，“你知道當年我是學社會學的，在社會學中所研究的兩人之間最穩定的關系，有一種是相似，可還有一種卻更爲牢靠與穩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