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渝市的第一天晚上,顧一淩就接到了劉培洋打來的電話,約他一起在威酒店的樓下一塊兒吃完晚飯。
過了那麽久,顧一淩對上午的事情早就沒芥蒂了,便爽口地答應了約定。
考察工作還未結束,反正他今晚也回不了家,如果能和熟悉的同學一塊兒在陌生城市裏吃飯也能減少不少生疏,何樂而不爲之呢,順便他還可以再幫劉培洋繼續觀察觀察甜心?
晚餐很快便要開始了,顧一淩一直都在威酒店的附近,自然是提前選了一個靠窗的三人座坐上,等人的時候先自個兒看了看菜譜。
威酒店這點做得很好,在它們家的小程序裏,可以把各種菜品的3D實體圖調出來看,免去了光看一張普通平面照片的乏味無趣,顧客可以輕易地知道自己要點的菜到底是啥玩意兒?這一點是基于VR技術實現的,不僅如此,酒店的包間與套房也在觀看的範圍内。
選菜的時候,他也想了想林筱,不知道她此時在南城會幹什麽,有沒有吃飯?
約莫二十分以後,劉培洋和甜心就從遊樂園趕回來了,停在酒店外面的出租車打開,甜心先鑽出車門,劉培洋抱着一隻皮卡丘後出來。等到他們走進酒店餐館的時候,顧一淩又認真地觀察了一下他們一會兒,他感覺他倆雖然說是男女朋友的關系,卻不像自己和林筱那麽收放自如。
他倆剛剛才在遊樂園裏玩了一個下午,大擺錘,過山車,旋轉飛椅,甚至連最刺激的蹦極都玩遍了,按理說早該累得跟狗一樣。劉培洋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他一看見顧一淩,癱瘓一樣地坐過來,屁股像粘在闆凳上一動都不肯動,才舒緩地吐了一口氣,喊來服務員的第一事情竟然是要讨白開水喝。
反觀甜心,則與劉培洋完全不同,她坐過來以後,看上去依然神采奕奕的,而且還輕輕地抖着腿,像是正期待着什麽事情一樣。
“老大,你點菜了嗎?”劉培洋問。
“女士優先吧。”顧一淩把菜譜推到了甜心的面前。
甜心擡起頭,微微一笑,深紅色的眼睫跳了跳,眼睛裏閃爍着一股不易覺察的光:“好啊,那我就不客氣了,我們渝市人吃得都辣,你們二位有沒有什麽講究的?”
“沒有,沒有。”顧一淩和劉培洋都擺擺手。其實劉培洋作爲北方人,還是有些怕吃辣的,但爲了順遂甜心的意,就沒有開口。
“小時候啊,家裏離學校遠,每天都要起來很早,才能趕得上學校裏早讀,渝市本就多雨,特别是冬天,更加濕燥,家裏就要多煮一點辣椒在菜裏,這樣就暖和了。”甜心說。
“對,渝市就是這樣的,我也是和甜心認識以後才知道的。老大,你們南城隔着渝市近,多半口味都是差不多的,怪不得筱姐也喜歡吃辣。”每次甜心話音剛落,劉培洋都要迫不及待地補充。
之後顧一淩又多端詳了甜心兩眼,感覺到她這時并沒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提起過去的時候臉上反而泛着一股濃郁的紅潤色,像是一個懷舊的女孩……難道一切都是他多慮了?
畢竟劉培洋和甜心才是真正的當事人,他們倆之間的事情他也不可能完全弄清楚,顧一淩忽然有些後悔,後悔他是不是真的誤會甜心了?
“對了,老大之前伱說來渝市是有任務在身,完成的怎麽樣了?”劉培洋頓時又想起了一茬,一隻手随意地搭在了顧一淩的肩上,眯着眼好奇地問,“不會是和筱姐有關吧,不然你平白無故會有什麽任務呢,真是想不通?”
顧一淩想起了自己此行渝市的目的,是爲了吸取别家酒店業務的經驗,然後再回去做好他要幫筱筱完成的産品。
隻是沒想到會在這裏撞見劉培洋和甜心,他又一直覺得甜心這個網戀女孩有些問題,便起了心想要幫這個傻小胖室友把把關,但也沒有因此而耽誤工作。
今天總體下來,收獲的确很多,顧一淩的腦子裏多了不少新的思路,打算等這事一了,回去以後打開電腦就是幹,把這些新點子都填上去。
他便點點頭:“明天再有半天,應該就能打道回府了。”
“到底是什麽任務,老大你也不肯說。”劉培洋一臉幽怨地說,“估計我們過兩天也要離開渝市了,說不定還要來附近的南城玩玩呢,如果老大你想起來了,要來給我們接風洗塵呐。”
等晚餐陸續上來,都是一些很有渝市特色的辣菜,甜心吃得特别上勁。顧一淩住南城,也吃得慣渝市的飯。
隻有小胖子一個人不太習慣。
他一個北方人平日裏吃得都清淡,很少吃那麽辣的東西,但因爲都是甜心點的菜,他隻得一邊笑着,一邊裝出一副很愛吃的樣子,不時動筷子夾夾。
顧一淩一直在暗暗地觀察着甜心,想要摸清敵情,驗證自己的想法究竟是否正确。他起初都沒感覺出來劉培洋的異樣,直到聽見劉培洋吆喝了一聲肚子疼,才反應過來是菜太辣了。
“老大,你們先吃着,我肚子有點不舒服,去方便一下。”
劉培洋說完以後就捂着肚子跑去上廁所了。
等到劉培洋出去以後,甜心習慣性拉了拉脖子上那條新買的愛馬仕圍巾,低下頭,然後伸出腳尖,輕輕地勾了勾凳腳,發出了一丁點聲響。
也不知道她到底是想做什麽,還是說劉培洋走了以後……她的狐狸尾巴終于忍不住,露出了一點端倪。
但顧一淩仿若未聞,繼續埋頭吃着菜。剛剛劉培洋還在的時候,大家還能互相打打趣,講一些玩笑話,不過現在整個桌上隻剩下他和甜心兩個人,之間也不熟,沒什麽好說的話。一般而言,自然是各吃各的飯,最多再是禮貌而避嫌地互相微笑一下。
甜心偷偷擡起頭,盯着看了顧一淩一會兒,看着他脖子上同樣圍着的阿瑪尼圍巾,便知道他同樣是出手不凡的人。
青年的臉龐清秀,成熟之中又透出一絲還未化開的稚嫩,雙眼卻很是清澈,像陽光照耀過的泉水,反倒是越看越好看。她臉上一閃而過一點半點的新鮮,腦子裏也像是忽然閃過了一團詭秘的電火花,或者說本就早有預謀,居然鬼使神差地張開紅唇,輕輕喊了喊:“喂。”
“啊?”顧一淩反應了半拍才聽見有人在喊他,眯起眼睛。
顧一淩感到有些奇特地問:“怎麽了,是菜不合你的胃口嗎?”
不過他又想起這些菜幾乎都是她一個人點的,怎麽可能不合胃口。
甜心職業病犯得越來越上瘾,不知道這世上怎麽還有怎麽不解風情的男人,卻感到更加好玩,她隐隐覺得自己即将陷入,有些癫狂,低頭用手指理了理耳邊的發絲,眼裏仿佛藏着胭脂一樣。
“沒有啊。”她很是自然地剛要端起酒水杯,卻像一沒留神。酒水杯從半空中墜落了下來,然而又如同被精準把控一般,好巧不巧地墜落在了顧一淩的桌邊,自然濺了他一身的水。
甜心的面色一變,故作抱歉地站起來。這一招她經常使,還是以前夜總會裏面的姐妹們交給她的,雖是很卑鄙也很爛俗,但百試不厭。
便可以趁着爲男人擦拭衣服的瞬間,無限地接近他……接近他的身體,亦或者是……心,那一刻他理所當然地有足夠有時間,可以記清楚她身上的體味,并且感受屬于她身體的軟塌。微醺的酒氣浮起在耳側,如果是定性稍有不足的男人,哪怕是事業再成功之前再出色,也得一秒淪陷。
可她今晚卻用錯了人,拙劣而不自知,而且她自以爲是的姿色與魅惑,比起林筱更是無處安放。
在她剛剛扯出一張紙巾擦到一半時,顧一淩還能勉強當她是歉意附身,幫他清理污水,一切都算正常,并不越線,但她下一秒竟然習慣性地把手繞到了他衣扣的中線上,像是要不緊不慢地解開他扣子,感覺他的胸膛堅硬而蓬勃鮮活,那種少年人的味道恰好讓她貪念無窮。
要到手了麽?
然而,顧一淩本是無動于衷,似是想看清她究竟還想做什麽後,接下來卻忽然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你想幹什麽?”他的目光緩緩凝聚,在燈光下極其醒目,那個“想”字被他說得很重,仿若具有極強的穿透力。他似乎終于看出來了些什麽,狐狸尾巴總是要暴露無遺,在日光燈下現形。
“我……”手腕被制住,甜心猝不及防地愣了一愣,也是短暫失神,事态的變化也出乎了她的反應,在她一開始想來,沒有二十歲左右氣血方剛的男青年能抵擋住這般美色的誘惑,卻是錯得離譜。
下一刻,甜心也理智過來,居然是有些害怕那雙冷清的黑眸,不覺地垂下眼睫。
可估摸劉培洋馬上也要上完廁所回來了,她決計不能丢了西瓜還丢了芝麻,竹籃打水一場空,便又是恢複了神色自如:“抱歉,小顧,不是剛剛酒杯被打倒了麽?我幫你擦擦身上的水。”
“小顧不是你喊的。”顧一淩的眼中看不出情緒,隻是面色從容,神情冷峻地注視着她,一動不動。
甜心沒想到這個男孩竟是如此難纏,想要讓他把手松開,奈何力氣拼不過他,隻得無奈:“你這樣抓着我不放,那又是什麽意思?”
“你……老大,不,顧一淩你在做什麽?”劉培洋忽然瘋了一樣,像隻老鷹跑了過來,一把推開了顧一淩。
顧一淩完全沒想到,第一個瞬間被兄弟懷疑、質疑的人竟然是他自己。
他也是一愣,又寒心又落魄,周圍的人都把目光投了過來,看稀奇看熱鬧,仿佛看别人麻煩也不嫌事多。他們也不知道真實情況,下意識就對顧一淩指指點點的。
反倒是那甜心抖抖手就站了起來,惺惺作态地笑着說:“哪有啊,隻是剛剛我不小心把一杯酒水灑在小淩身上了,冬天又寒,想着男孩大大咧咧的可能不怎麽留意,萬一感冒了就不好了,于是幫他處理一下。都是我不好,事先沒打招呼,小淩可能有些敏感,才有了你剛才看見的一幕。”
“是嗎,老大?”劉培洋一回頭,顫顫巍巍地問。
如今是個明眼人都能看出,現在的小胖子才是極其敏感而脆弱,一句話稍有不慎,便能立馬将他打入十八層地獄,永不超生。
顧一淩也未見絲毫難色,隻是注視着甜心,一言不發。
他還能說什麽,如今好的壞的都被甜心講完了,難不成他還要去找酒店調監控?而且劉培洋明顯是站在那網戀女友一邊的,甜心便是吃定了這一點,才敢如此肆無忌憚。
她摟住了劉培洋的肩膀,柔柔地扶上去,喚他的名字:“培洋,是這個樣的,你還有什麽不好理解的,我來給你講。”
“是,繼續吃飯吧。”顧一淩笑了出來。
劉培洋松了口氣,心有餘悸地拍拍自己的胸膛。或許他潛意識裏的确猜到了什麽,他一絲一毫也不敢往那方面想,僅僅隻是爲了維持住心裏最後一片渺茫的淨土。
甜心總覺得顧一淩的笑容裏一閃而逝的戲谑,可她在定睛一看,卻是完全看不清晰他的眼睛了,隻是心底有一些微微的不安,很快被她壓了下去。
她覺得是自己多慮了,反正這顧一淩明天也要回去了,應該礙不了什麽事情。
隻是她覺得稍顯遺憾,而且還有些陷入了自我懷疑。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一個環節出了問題,這一次竟然在那個青年面前失手得徹徹底底,無地自容……難道是她的魅力真的變差了麽?
她們愛慕虛榮,往往削尖了腦袋,拼命地鼓搗着自己,提升着自己在男人眼中的價值,能多拉着他們到各種高貴地方多放放血,然而,也最怕自己失去價值的一天。
一旦失去價值,就像狀元丢失了仕途,一切就結束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