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房裏，林筱看着他，撲哧一聲地笑了出來，也不知爲何，每當這個時候，都會感覺顧一淩特别傻裏傻氣的，但是人傻心不傻。
難道喜歡一個人，就會因爲一個人變傻麽？
難道是因爲他年齡小，就會覺得他傻傻得很可愛麽？
其實顧一淩也不過是十八、九歲少年般的年齡，而林筱要美麗有美麗，要地位有地位，每當他看見林筱美麗的容顔時，心裏除了想要保護她，也有獨屬于叛逆時期的那種占有欲，甯願每天都和她挨在一起，感覺暈暈然然的。
今天晚上的時候，顧一淩猶豫了一會兒，還是伸出手，把她的手牽住了，這是他們吵架和好後的第一次牽手。
她顯然也知書達理，不會繼續耍小脾氣，手上還是很領顧一淩的情，沒有抗拒地便把自己的小手縮進了他的大手裏。
林筱并沒有把今天的所見所聞告訴他，但在會上那個仿佛一夜間長大了不少的男孩……卻已經被牢牢地記在了她的心上，令她感到無比驕傲。
她笑笑說：“走吧，我們回去吧。”
鎖上公司機房的門，顧一淩先坐電梯下去，從大廈樓下的地下棚裏騎了一輛小摩托出來，車子不大，正好能夠載一個女孩。他隻是覺得可惜，再也找不到以前自己讀書那會兒……載着女孩兒的那輛摩托車。
那個時候，她和他一樣天真叛逆，天不怕地不怕一樣騎着一輛摩托車到處跑，把背後追着他們的老師和家長抛得老遠。
如果時光還能回流，再給他一個回到十年前的機會，他一定要把那輛摩托車藏在一個特隐蔽的地方，這樣再來到十年後的話，就能再找到它了。
“顧一淩，你幹什麽啊？”林筱一邊笑着，一邊大聲地叫着。
顧一淩：“載你上來啊。”
畢竟年齡擺在那兒，顧一淩依舊殘餘着一些少年心性，總是想要在她面前耍酷。
剛剛把摩托車從車庫裏騎出來時，非要猛打車頭，甩過車尾，在她面前甩出一條弧線漂亮的漂移，最後把摩托車後排停在了她的面前。
能做出來這種事情的，估計也隻有青春少年了。如果過了這個年齡，當過幾年“社畜”，估計早已被磨平了棱角，變得麻木不仁。
他的感染力很強，身上那股少年氣并沒有完全消退，沖林筱直笑，朝她伸出了一隻手，然後一把将她拉了上來。
其實這才是最難能可貴的地方，因爲這十年裏，林筱每次做夢的時候，夢裏都是一個叫顧一淩的男孩，而不是他長大以後、在社會裏被磨平了棱角的模樣。
她喜歡這個少年，卻也期待有一天能夠看着他成長成人，把那晚了的十年通通找回來，便沒有什麽好遺憾的了。
“坐好了麽，筱筱?”感覺到她已經安安穩穩地坐在了身後，顧一淩突然大聲地問。
“嗯，好啦。”在夜色裏，她揚起頭大聲地回應，那一瞬間，好像感覺自己也回到了十年前。
“那把我抱緊吧！”顧一淩也不知爲什麽，一下子變得很高興。
“好啊。”她也笑了出來。
顧一淩感覺到她的雙手漸漸地纏上了他的腰，心裏得意愈濃，忽然用力踩實了摩托車的油門，沖破地上秋黃的落葉。伴随着引擎歡快的發動聲，摩托車的速度越來越快，微風拂過了他們兩個人的臉，也讓她的長發飄搖了起來。
在這樣一個晚風和煦的夜晚，就該騎上油箱滿滿的小車，載着背後他心愛的姑娘。
在回家的路上，顧一淩也很是喧嘩，一直給林筱說個不停，當然林筱和他一起的時候，話也特别多，就像話怎麽也說不完一樣。
“南城的冬天，真漂亮啊。”他喃喃地說。
“是啊，這裏充滿了回憶。”林筱輕聲說。
“筱筱，雖然說了一遍，但我還想說一遍。”顧一淩側過頭，認真地看着後視鏡裏面她的臉。
“你說啊。”在摩托車上，必須要把聲音提上幾度，不然就會被呼嘯的風聲遮掩過去。
“昨天的事情……”顧一淩說。
“又是昨天的事情，伱不累啊，不是說已經原諒你了嗎？”林筱滿不在乎地說。
“不，我還是一定要說……昨天的事情，是我對不起你，筱筱，無論發生什麽，我都不應該兇你的，也不該那麽生氣地使喚你的名字。當時我真的很害怕，怕你不喜歡我了，怕你厭惡我了，或者是關上門，永遠不讓我回家。”
“那你仔細數數，這是你這輩子以來第幾次兇我？”林筱問。
“第……第二次。”顧一淩頓時有些結巴，緊張地又看了後視鏡一眼。
“昨天是第二次，那第一次是什麽時候？”林筱又問。
“你十八歲那會兒……”顧一淩兩個眼珠飛速地轉了起來，支支吾吾地一邊開口，一邊騎着車，“有一天我帶你一起去山上玩，不知怎麽回事，忽然就找不到你了，過了很久才找到你，我沒控制住，就……”
林筱的聲音像是銀鈴一樣地笑了出來，也不生氣：“顧一淩，那你賺了，把兩個年齡的我都兇過了一遍。”
忽然她的聲音轉而嚴肅，刻闆地說：“沒有下次了，再有下次的話，你就别想再見到我了。”
“啊？”顧一淩被吓了一跳，甚至連摩托都差點沒開穩，在路邊搖搖晃晃了一次。
她下意識地圍緊了他的腰，一股芳香的味道襲上了他的鼻。
“怎麽了，難道你還想再來一次？”林筱不懷好意問。
“不不不……沒有下次了，我保證，以後隻有你兇我的時候，絕對沒有我兇你的時候。”顧一淩連忙誠誠懇懇地說。
“這還差不多。”林筱笑，忽然撕開了一個糖袋，讓他張開嘴。
顧一淩一怔，聽她的話，把自己的嘴緩緩地張開，這時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那顆糖扔進了他的嘴裏。甜甜而酥酥麻麻的感覺瞬間在他的嘴裏化開，一個刹那間，被女孩抱緊了的男孩仿佛覺得自己要升入天堂。中二病一下也犯了，好像感覺自己握住了全世界一樣，轟隆隆地踩着油門就可以沖破雲霄與天際。
他們穿過了那條名爲玉林街的狹長老街胡同，經過曾經讀書的學校栅欄門口，用手指吹着口哨。保安注意到了他們，一邊跑出了保安室，一邊揉着眼睛驚呼着：“那是不是我們學校的知名校友，就是捐了兩棟樓的那位？”
晚風吹皺了夜生活開始喧嚣的城市，青春的聲音劃破空氣。
是的，這個地方承載了他們太多的回憶，遙想十年前，他們一邊一起長大，一邊騎着同一輛摩托，男孩心裏年少輕狂地想着自己有一天一定能活得出人頭地，給筱筱幸福。女孩隻是想再把他抱得更緊一點。
隻可惜今天晚上的好景不長，天空的烏雲聚集，隐隐有要下雨的趨勢。
晚上九點鍾，有人歡快地在長街上騎着摩托，也有人憤怒地在集團大廈裏直跺腳。
“林筱，你當自己是誰，真把這個公司當成你的了？真是……真是太過分了，還護着一個毛小子和我對抗，呵……呵，真是可笑，我一定會要你好看。”
黃少強覺得自己剛才被林筱折辱了一頓，把氣全部撒在了部下身上，把文件夾重重地摔在了辦公桌上。手下們也是敢怒不敢言，埋下頭來戰戰兢兢地工作着。
其實對于黃少強來說，心裏還有更加隐秘與邪惡的想法。初見林筱之時，他便是驚豔與嫉妒的，長期以來，他觊觎着林筱的美麗與地位，可在苦苦追求以後，她依然是那副平靜冰涼的神态，這讓黃少強感到自己的自尊心嚴重受損，便一直都懷恨在心。
他暗暗揚言要把這個高高在上的女人重重踩在腳下，看着她卑微與示弱的樣子，讓她的榮光再也不存。
其實事實上，林筱慧眼識珠，早已看透了黃少強的本來面目，固然不會給他什麽好臉色。
“你們在幹什麽呢，做個底層構架，做個幾天了都沒見半點成效。”黃少強的臉色僵硬，狠狠地瞪了一眼說，“你看什麽看，說的就是你，陳璐，虧你還是名校畢業生，你覺得自己有啥能力，還想要加班費，就你們這樣，還想和林筱鬥？我擺明了跟你說，我這裏從不留廢人，你們再不好好幹，等魔都的團隊來了以後，你們全都要被淘汰下去。”
天空中隐隐已經有電閃雷鳴，轟隆隆地作響，整棟大廈的外面霎時黑了下來。
準确來說，即将到來的不是一場雨，而是一場雪……雨夾雪，一開始雨勢的勁頭還不是很大，窸窸窣窣的雪雨從天空飄墜了下來。傍晚，整座城市籠罩在雨霧裏。加班族頭頂着公務包匆匆地往公交站台跑，沖上即将關門的公交車。
公交車穿梭進了前方的雨幕裏，喇叭車響徹在夜空中，馬路上交映如流的燈光，映照在一旁騎車的顧一淩和林筱的身上。
“筱筱，下雨了。”顧一淩一蹬腳，靠邊把摩托車停在了馬路邊，一邊擡頭望天，一邊趕忙往外扯自己的外套。
雨水噼裏啪啦地打在了瀝青的道路上，林筱伸出了一隻手指接着，喃喃：“不是雨，是雪。”
“是啊，是雪。”顧一淩輕聲說。
“南城連續兩年的下了雪，放在過去，那真是少見，以前在這裏十年都難見到一場大雪。”林筱說。
“你說會不會是我回來了，我們的愛情……還有你的等待把老天都感動了，所以一連下了兩年的大雪。”顧一淩拉動嘴角，在大雨裏大聲地說着，心潮洶湧。
“你啊，嘴貧。”林筱笑了起來。
顧一淩沒有說話了，僅僅翻過身子，把脫下來的外套搭在了她的身上，然後指尖又小心翼翼地撫過她肩膀，把搭上去的衣服蓋緊了一些，拉在她的頭發上。
“你幹什麽啊，雨又不大。”林筱盯着他轉過來的胸膛說。
“你看你身上全都打濕了，蓋着……蓋着，别感冒了。我是男人，皮厚不怕。”顧一淩又說。
“每次都是這句。”林筱又被逗笑了，嘀嘀咕咕着，“上次軍訓也是這句，瞧你回去以後被教官罰的多慘，還故意瞞着我。”
顧一淩嘿嘿地笑了起來。
“趁現在雨還沒下大，我騎快點兒騎回家，好久沒回家了，真的很想念我的那張大床，還有你房間裏的兩株椰子草，也不知道它們開花沒有，當然，也想小怪獸了。”
“傻子，椰子草是不會開花的。”
“哦……不開花那會結果嗎？”
“不開花怎麽結果啊？”林筱笑。
“是嗎？”顧一淩傻傻地笑了起來，又撓撓頭，重新發動了小車，一頭紮進了前方層層疊疊的雨霧裏。
雨水中，路燈的燈光在晃動，婆娑的樹影上抖落水花。他們穿過道路濕滑的細長小徑。
“筱筱，你聽過等待戈多嗎？”
“等待什麽？”林筱沒聽太清。
“等待戈多!”顧一淩大聲說。
“聽過啊。”林筱說，“開始是等待，後來我發現等待成了一種習慣。他告訴我，他會來，讓我在這裏等他，我答應他，等他。”
雨水漸漸大了起來，林筱忽然把他蓋在自己身上的外套脫了下來，用雙手高高地舉了起來，舉過了前方騎着車男孩的頭頂，爲他遮擋風雨。
沿路中風雨太大，除了雨聲，沒有人再說話了。顧一淩的眼睛被飄下來的雨水沖刷，微微蹙了蹙，有些睜不開眼。
她看着他被雨水沾濕的後頸，眨巴了眨巴睫毛，有些好笑地側頭，最終把眼睛合上，安安靜靜地倚了上去，靠在他溫熱的皮膚上，嘴角上勾勒出了美好的笑容弧度。
漫長的街景像是回環的膠片，記下這場雨裏這一幕，男孩騎車女孩爲他遮雨，唯美的景象仿佛永遠定格，他們如同與時間一樣都不會老去。
後來，快要到家的時候，雨終于停了。
兩人走下了車，林筱望着他，不知不覺間微笑了出來：“我們到家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