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嘴角忍不住抽動了兩下,不管什麽火,燒紙人兒都不是問題,可他媽那鯉魚有半米多長,那公雞少說也有三四斤,就這一眨眼的功夫,就燒成了灰燼,這藍色火焰是來自地獄的嗎?
剛想到這裏,那赤膊大漢又喊道:“陪嫁丫鬟兩名,春錦秋月,羅傘罩頭,銀錢不愁,脂粉随身,美貌永存。”
他這一喊,那兩個丫鬟模樣的紙人兒也提步上前,走到剛才兩個童子被藍色火焰焚化的地方,也停了下來,随即又有兩團藍色火焰從那兩個丫鬟紙人兒身上冒去,和那兩個童子一樣,片刻之間,燃爲灰燼,随同它們一起化爲飛灰的,還有那紅傘和梳妝盒。
那赤膊大漢等那兩個丫鬟紙人兒完全焚化,才又喊道:“轎夫鋪紅毯,喜娘迎進門,新娘子下轎了!”
一句話剛喊出口,那轎子裏忽然傳出一個女子的聲音來:“哎呀!颠死我了,不行了,胸中一個勁的惡心,要吐!”
我頓時一愣,這轎子裏竟然真的是一個女人!
随即那轎簾一掀,從裏面爬出來一個女子,頭戴鳳冠霞帔,脖子上戴有銀鎖,耳垂上挂着耳環,雙腕也有首飾,身穿大紅吉服,吉服之上繡的是龍鳳呈祥,腳踩一雙千針納萬線走的硬底布鞋,鞋面兒也是紅色的,整個人看上去好不喜慶。
可這下轎的方式,實在有點說不過去,真真實實是手足并用從轎子裏爬出來的,一出轎門,連站都沒來及站起來,就哇的一聲,嘔吐了起來,顯然是這一路坐轎,被颠簸的不輕。
這女子從轎子之中一出來的時候,我身邊的那美女就陡然渾身一緊,這次雖然沒有再捏我的手,可我依然能感覺到她的神态,在刹那之間,變的十分鄭重,就連那兩道好看的眉毛,也緊緊的皺了起來,似乎這個女子的出現,令她十分擔心。
我不由的好奇了起來,看這美女的表情,她分明是認識這個新娘子的,神色如此緊張,很有可能還有一定的交情,那新娘子雖然遠沒有她這般美豔無雙,可卻也是清秀可人,兩人能成爲朋友,倒也正常,她之前就一再要求我離開,顯然她是早就知道這個新娘子會被擡到這裏來,那她想怎麽樣?搶親還是救人?
不管她想怎麽做,隻怕首先就得過了那赤膊大漢的一關,雖然這女子手勁不小,可畢竟是個女子,而那赤膊大漢體型魁梧,神态彪悍,一身的肌肉異常結實,雙目之中精芒亂閃,絕對不是好對付的主,何況那大漢吹唢呐引紙人,夜擡新娘子到這荒山野嶺,玩的必定是邪門手段,憑她一個女子,隻怕不是那大漢的對手,萬一動上手了,我是幫還是不幫?
按理說,我應該幫她,不管怎麽說,我這條命是人家救的,何況不幫心裏也過意不去,難道我眼睜睜看着這美女被這壯漢拿住或者殺了?
我這邊正在胡思亂想,那壯漢已經一閃身就到了新娘子的身邊,一伸手就抓住了那新娘子的肩頭,直接将新娘子提了起來,沉聲道:“玉兒,神靈面前,怎可如此無禮?”
那新娘子的肩頭似乎被抓的吃疼了,伸手推開那壯漢的手掌道:“哥!我沒落洞,跟你說了多少回了,就是不信,你們到底要我怎麽樣?難道你還真準備将我燒死在這裏嗎?”
那壯漢的臉上陡然閃現出一絲悲傷來,語調也低了下來,說道:“玉兒,你說你沒落洞,那你怎麽會經常神情恍惚?有時還自言自語,每天除了擦抹桌椅,将一個家種收拾的連點灰星子都找不到,笑容也多了,眼睛也亮了,就連聲音都好聽了起來,這一切不都是落洞的迹象嗎?”
那新娘子頓時一臉氣急的表情道:“哥!我不是跟你說了嘛!那是因爲我得到了消息,菲兒要回來了,自從菲兒走後,十來年都沒見着她了,如今她要回來了,我自然高興,人一高興,精氣神自然就好,手腳勤快點都是正常的。”
這話一出口,我就察覺到旁邊的那美女身上的氣息忽然一變,原先凝重的神色,不由自主的緩和了一點,眼角似乎還漾起了一絲笑意,就連她身上原先那種濃重的仙氣,好像都淡化了不少,在這一瞬間,人味更重了些。
說實話,我還喜歡她這樣的,原先的她,看上去就像是誤入凡間的仙子,雖然美顔不可方物,可同時也有一種冰山一般的冷傲感,那麽的不真實,即使我就在她身邊,也總是疑惑自己是在夢中,好像眼一睜她就會重新回到天阙之上一般,可她這眼角一含笑,頓時如暖風化寒冬,春色破堅冰,整個人都真實了起來。
我當然猜得到,那新娘子玉兒口中的菲兒,應該就是她的名字,我果然沒有猜錯,兩人的關系是好朋友,聽那玉兒說,她已經離開這裏十年之久了,看她的模樣,也就二十來歲,那還應該是發小,不對!閨蜜才對!
剛想到這裏,那壯漢卻又搖頭歎氣道:“玉兒,你瞞得過哥哥,還能瞞得過井神嗎?你說你沒有落洞,那這些紙紮的童子、丫鬟,都是怎麽回事?你可别告訴我,這都是湊巧。”
那新娘子玉兒原先嘔吐的厲害,現在被山風一吹,好像清醒了許多,一聽那壯漢這般說,頓時也是面色一變,剛剛有點血色的俏臉,瞬間一片蒼白,急忙追問道:“哥,你可别吓我!那些童子、丫鬟都怎麽了?”
那壯漢面色也愈發的沉重,沉聲道:“消孽之火,輪回之劫,當然是煙飛灰滅,還能怎麽樣?這童子、丫鬟,井神都收了去,接下來就是喜娘迎你進門了,一切都正和其他的落花洞女一般無二,井神當前,大婚之禮,哪容得你狡辯!”
我聽的一頭霧水,這都什麽跟什麽?咋還跟輪回扯上關系了呢?還什麽井神!扯的雲裏霧裏的,我到底是在封建迷信的舊社會?還是在一切都講究科學的新社會?難不成我真的被馬長臉一掌打穿越了?
我對他們所說的一切,都完全不知,自然聽的如同墜身雲山霧罩之中,可那新娘子玉兒一聽,一張原本就已經蒼白的小臉,更是慘白一片,血色全無,雙目之中刷的一下就湧出了淚水,順着臉頰就滑落了下來,聲音也顫抖了起來:“哥,你說的都是真的?”
那壯漢一張棱角分明,充滿堅毅神色的臉上,也顯露出一絲異常難過的表情,眼角閃動着晶瑩的淚花,緩慢而艱難的點了點頭,才說道:“玉兒,你是我的親妹子,自從父母離世之後,這些年來,哥都把你當成明珠一樣,捧在手裏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你就算要南嶺老巫的胡子,哥都敢去給薅一把來,可如今是井神的旨意,哥就算再渾,也不敢違背井神啊!”
“玉兒,就算是哥對不起你,爲了我們全村的父老鄉親,爲了我們所有還幸存的人,哥隻能讓你嫁給井神,哥不能讓整個十二連環峰都受到牽連啊!”
最後一句話說完,那壯漢始終忍着不讓眼淚從眼角滑落,腦袋也低垂了下來,而那新娘子玉兒則忽然瘋了一般的沖了上去,對着那壯漢拳打腳踢,邊打邊嘶聲喊道:“唐驚弓,你還算什麽男人!爲了全村的人,就把自己親妹子獻祭給井神嘛!你不是厲害嗎?你不是誰都不怕嘛?你不是自稱湘西第一好漢嘛?你的膽魄和豪氣呢?你怎麽不跳下去殺了那個井神?”
那壯漢始終沒動,站在那裏就像根木樁一樣,從始至終,連頭都沒有擡一下。那新娘子一直打到打累了,才無力的癱軟在地上,失聲痛哭了起來:“我才二十啊!我不想死啊!我還沒等到菲兒回來,我甚至連這大山都沒有出去過,菲兒告訴我,外面的世界缤紛七彩,就算我看不到,讓我聽菲兒說說也行啊......”
玉兒的痛哭聲一出口,我身邊的美女渾身就是一顫,我偷眼看去,她眼圈也紅了,一滴晶瑩的淚珠在眼圈上搖搖欲落,顯然也在爲她的閨蜜痛惜。
可就在這時,由于新娘子自己出了轎,一直站在那裏沒動的四個侏儒紙人和那兩個紙人喜娘,卻忽然呼的一下自己焚燒了起來,也同樣是藍色的火焰,它們手上什麽都沒有,燒的更快,哧溜一下,隻來得及看見藍色的火光一盛,已經化成灰燼,随山風飛舞。
那壯漢一見,陡然面色一陣蠟黃,陡然一挺腰杆,嘶聲大喊道:“新人進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