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嶺南運來的梅樹,栽滿了宮殿的庭院和四周。現在雖然還并不是梅花開放的季節,但這其中景色,卻已經足以令人陶醉了。
整個宮殿的人都知道連城公主最近的心事是什麽。這個從小就喜歡梅花的女子,絲毫都藏不住心中所想。
就在一個月之前,她最大的奢望還是雪花和梅花一起綻開的時候,能夠看到那個人的身影。
畢竟,那是千裏征戰,不是去城外郊遊。即便她對他抱有盲目的信心,可是卻也很明白這個道理。
然而,出乎她和宮中人所有的預料之外。勝利的消息來得如此突然!而且,他竟然帶領着那支軍隊,取得的是震動天下的大勝。
于是,就從那一天開始。梅花殿的主人,便開始在欄杆邊翹首以盼,等待着他的凱旋而歸。
凱旋而歸的神策軍,是在一個月之前回到永安城的。然而,她派去的所有宮人,卻都沒有看到他的影子。
連城公主哭着跑到皇後面前,把甘棠皇後吓了一跳,還以爲她發生了什麽事呢。等到弄清楚事情原委之後,皇後有些哭笑不得。
“傻丫頭!他早晚都會回來的。稍晚幾天又有什麽關系呢?”
連城公主臉色發紅的鑽到皇後懷裏。嬌羞的說道:“我隻是擔心他嘛!不跟着大隊人馬回來,萬一路上出點兒事兒,可怎麽辦?”
皇後安慰她,不會有事的,盡管放心。但實際上,甘棠皇後心底的擔憂卻并不比她少多少。因爲,蘇鱗一路上的遭遇,棠梨宮都了如指掌。
韓熹妃那邊最近是越來越嚣張了。幾乎已經不把皇後放在眼裏。
雖然,這些年來她們井水不犯河水,把彼此的敵視埋藏在了内心深處。但随着皇帝李崇碧越來越蒼老,針鋒相對的時候,終究難以避免。
而皇帝在這一方面的态度似乎有些暧昧不清。帝王權術,終究難以免俗。
背後有強大勢力支撐的韓熹妃,在後宮之中幾乎已經占據了大半的話語權。許多人在替皇後暗中心懷不平的同時,也在默默的觀察着宮中的微妙關系。
毫無疑問,如果在此時選擇站隊,那就再也不能回頭了。一旦選錯了,後果會非常嚴重。
皇後表面上似乎對外面的暗流洶湧毫無察覺。她隻是平靜的待在棠梨宮中,皇帝偶爾出現,也隻是平常對待。她從來沒有就自己兩個兒子的未來,探聽過皇帝的任何态度。
但即便她如此低調,她的敵人卻從來不會就此輕視或者是放松警惕。甘棠入主後宮這麽多年,從來沒有做錯過一件事。也從來沒有被皇帝責備過一句話。這已經足以說明她的智慧和厲害了。
皇後爲什麽會沒有自己的勢力呢?這個疑問曾經存在于許多人心中。但卻沒有人會給出真正的答案。
不過,令人有些奇怪。皇後竟然對剛剛來到永安并沒有多長時間的那個年輕人表現的特殊關心。
難道皇後想要依靠這個年輕人的力量嗎?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就太令人可笑了。
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年輕人,即便暫時得到皇帝的信任,那又怎麽樣呢?在各種龐大勢力交織的永安城,他的這點兒力量,簡直微乎其微。
但不管大家相不相信,甘棠皇後還是親口許諾,把自己最疼愛的連城公主許給了蘇鱗。當初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許多人都大吃了一驚。以爲皇後走了一步昏招。
但随着後來形勢的發展,有許多人又悄悄改變了自己的想法。原來,名叫蘇鱗的這個年輕人果然有些本事。
他奉皇帝欽令,進入國子監。聽說就連國子監那個傲骨嶙峋的祭酒庾濟,也對他贊譽有加。而且,左仆射高炎等幾個大臣,也和他交好。
這就不得不令人刮目相看了。尤其是最近一段時間以來,蘇鱗帶領着神策軍,出兵嶺南,吞并南诏……一時之間,更是名聲大震。
皇後的眼光果然厲害!這樣的暗自贊歎,當然不能宣之于口。不過,如此一來,也更招緻了敵對勢力的嫉恨。
而就在大家以爲蘇鱗回到永安之後會受到隆重封賞的時候,他卻僅僅隻是得到了一個閑散侯爺的稱号。
安平侯,聽上去就是養老的意思。不僅無職無權,就連實際的封邑也沒有多少。據說在南山之北的那個地方,完全就是貧瘠之地。這位侯爺恐怕從那裏得不到任何好處吧?!
而就在許多幸災樂禍的暗中譏笑聲裏,蘇鱗卻大搖大擺的穿過鬧市,進入了永甯宮。
正在梅花殿焦急等待的連城公主,也終于等到了她最想見的人。
綠樹茵茵,紅顔若夢。情深之處,卻似無情。
身形明顯消瘦了許多的連城,站在梅樹之下,看着觸手可及的人。她反而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了。
“公主最近容顔清減,難道是那幾個廚子偷懶了嗎?”
連城公主本來已經眼中含淚了。聽到他的這句話,卻不禁噗嗤笑了出來。
“你胡說什麽啊!沒點兒正形。”
“呵呵!不過也沒關系。等過幾天,公主就會再胖起來的。”
“你、你……誰要胖的啊!有你這麽說女孩子的嘛?真是氣人……哼哼!”
連城公主氣咻咻的擡起頭,正要折根樹枝過去打他幾下出氣。卻忽然看到他還纏着繃帶的胳膊。不禁臉上變色,連忙走近查看。
“這是怎麽了?傷的重不重啊!?”
“沒什麽大礙。路上受了點傷,已經好的差不多了。呵呵!”
蘇鱗淡然而笑。卻不妨被對方握起粉拳在胸膛上擂了一下。她語氣中已經帶了哭腔。
“還說沒什麽大礙!這麽多天傷還沒好,可見當時有多嚴重了!你、你……。”
話未說完,心中難過。隻是雙眼看着他,神色中無限哀怨。
所有的宮女和侍從們都自覺躲得遠遠的,不敢靠近。蘇鱗歎了口氣,伸臂把她輕輕攏在了懷中。
“抱歉,讓你這麽擔心。以後我一定不會輕易以身犯險了。”
他的話語極低。連城公主聽在耳中,感受着他的氣息,霎時之間連耳根子都紅了。欲待把他推開,免得被宮人們看到笑話。可是雙手卻怎麽也舍不得用力。隻得低低“嗯”了一聲,聲若蚊嘤,好像唯恐驚擾了落葉。
梅花弄影,耳鬓風生。兩個倚在樹下的人,低聲巧語,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麽。
得到禀報的甘棠皇後,隻在遠處看了一眼,便笑着離開了。
“去好好準備一些公主喜歡吃的食材,今天就讓安平侯再顯露一下他的手藝吧。”
聽到皇後吩咐的宮女們,興高采烈的去了。在這座宮殿裏,隻要連城公主喜歡,大家便都喜歡。
雖然以前曾經在棠梨宮裏舉行過這樣的小型家宴,但這次畢竟不同。
上次那個普普通通的少年,現在已經是堂堂的安平侯了。而他的未來,必将與棠梨宮緊密的聯系在一起。這是所有人都異常欣喜所盼望的事。
連城公主吃的非常開心。她已經好久沒有吃過這麽多東西了。即便是很平常的食材,經過蘇鱗的手後,也變得非常神奇。
甘棠皇後笑眯眯的坐在一邊,看着這兩個年輕的人。她很爲自己當初的決定而得意。誰又能夠想得到,皇後最能識人,她看人的眼光,絲毫不遜色于朝堂上任何一個老神在在的老家夥!
蘇鱗的态度很謙遜。在皇後面前,他總是感覺到她好像能看透自己内心的一切。這個以端莊大方而著稱天下的女子,恐怕真正的手段并沒有那麽簡單!
“昨日,玄兒派人送信回來,很快他也要回到永安城了。”
皇後似乎無意的說了這一句。蘇鱗點了點頭,卻并沒有多問。而已經吃的心滿意足的連城公主,戀戀不舍得放下手中的一隻紅燒大蝦,忍不住奇怪的擡頭問道。
“他回來幹什麽,是父皇讓他回來的嗎?”
皇後笑着點了點頭。她掃視了蘇鱗一眼,然後又接着說道。
“其實,不僅是他要回來。包括元昊在内的其他幾個皇子,也會相繼回永安的。”
連城公主哦了一聲,她卻并不會多想。算起來,李玄和李元昊也已經離開永安将近半年時間了。倒是有些想念呢!
蘇鱗卻稍微有些吃驚。皇後話中的意思他當然明白。也就是說,已經封王的幾個皇子,都已經接到了皇帝的诏令。他們在這時候回永安王城,顯然有些非同尋常。
“王爺們各自治理地方已經将近半年時間。陛下诏他們回來,想必是要考究功課的吧?”
蘇鱗笑着問了一句。而皇後一邊吩咐人收拾東西下去。一邊看着他回答道。
“陛下親自派人發出的诏令,具體爲何,别人不得而知。更不便于妄加猜測。”
蘇鱗感受到了皇後目光中的深意。他隻是默然的點了點頭,然後便岔開了話題。
說起在嶺南和南诏那些地方的見聞,皇後和連城顯然都很感興趣。聽到驚險之處,不禁驚呼。而聽到那些陌生和新奇的東西,她們和世間其他的平凡女子好像也并沒有什麽不同,伸長了脖子,聽的津津有味。
許久之後,蘇鱗稍微停頓了一下。然後他終于大有深意的說道:“福王李越這個人還不錯。在許州的時候,我幫他找到了金山和鐵礦……也許,是個可以好好合作的對象吧!呵呵!”
甘棠皇後擡起頭,眼眸深處的驚喜,一閃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