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生叱咤風雲的韓若弼,并不是沒有想過自己将來的下場。他的手上沾滿了黑暗之血。這些總是要償還的!
可是,無論他怎麽想象,也從來沒想過自己會親手了結自己的生命。而且,是在這座輝煌的韓氏府地中。
任何強大的敵人,想要殺死他都很難。眼前名叫蘇鱗的少年,更不會是他的對手。然而,他卻死在了其手中。對方甚至并沒有用刀,就輕而易舉的讓他自願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這世間,有時候最厲害的并不是刀劍,而是簡單的幾句話!
除了那個隐藏在假山石後的女子,這世間再沒有任何人知道蘇鱗和韓若弼究竟說了什麽。
而最後的結局,便是韓若弼自斷經脈而亡了。這個即便是半身癱瘓也苦苦支撐、苟延殘喘了這麽多年的強人,沒有留下任何所說的話。
也正因爲如此,蘇鱗從此之後,便成爲了韓氏所有人的必殺之敵!
也許,這就是韓若弼爲這個年輕的厲害對手所設下的一個死局吧。爲了整個韓氏的将來,即便自己不能再活,可也不能讓這個年輕人好過!
在不遠處涼亭中的韓若虛和韓兆言,還并不知道這邊發生了什麽。他們隻看到那兩個人在心平氣和的說着話,一點兒發生沖突的迹象都沒有。然後,幾乎是毫無征兆的,韓若弼淡然的笑了幾聲,頭便軟軟的垂了下去。
兩個人同時驚起。而那個跟随多年的侍從,已經飛奔過去。他隻看了一眼,便朝着這邊大聲喊道。
“主人……已經去世了!”
他的聲音裏充滿了悲憤。興國公韓若虛感覺到腳底發軟,他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在韓兆言的攙扶下,兩個人幾步就趕了過來。
也就在這時,有一道刀光從假山石後而起。在女子嬌叱聲中,那把短刀直刺蘇鱗胸膛。
蘇鱗好像早就預感到了敵人的存在。他側身後退,躲過兇狠的連連攻擊。韓若虛已經大吼一聲。
“先别動手!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他用手扶着兩鬓也已經斑白的弟弟,對方已經生息斷絕,難以挽回了。他又悲又痛,回頭制止了連使殺招的女子。
“是他!是他……害死了外祖父。”
鴻雁用刀指着蘇鱗,眼角含淚,神情悲痛。自從那年她曆盡辛苦被送到中原來之後,這個半身癱瘓的外祖父便對她疼愛有加。而這也是母親死去之後,這世間對她最好的人了。
已經有大批的武士包圍了這裏。他們雖然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但主人已經身死,與眼前的這個年輕人絕對脫不了幹系。今日卻不能讓他走出興國公府!
歐陽叙已經急忙跑了過來。看到這位傳說中的看到韓氏二公之一确實已經死去,他的心中也不禁暗吃一驚。
蘇鱗是如何做到的?這麽容易就殺了他!
“不是我殺的,這隻是他自己的選擇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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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鱗對周圍的殺氣騰騰視而不見。他隻是平靜的解釋了這一句。
禮部侍郎韓兆言大聲喝道:“這絕對不可能!蘇鱗,你到底和族叔說了什麽?今天要是不說清楚,你是無論如何難以脫身的!”
“我再說一遍,這是他自己的選擇。與我無關!”
蘇鱗往後退了一步,神色冷漠。他相信韓若虛和韓兆言會聽明白自己這句話的意思。那些殺氣騰騰的武士也根本不必在乎。倒是離眼前這個目光殺人的女子遠些好!
好男不和女鬥。更何況,這女子的身手很厲害,蘇鱗可一點兒也不想與她糾纏。
卻不料,鴻雁已經認定是他逼死了自己的外祖父,又怎麽肯罷休呢?
“就是你!我親耳聽到的。”
她一邊說着,一邊又要拿刀過來砍他。韓若虛擡起頭來,厲聲問了一句。
“雁兒,他剛才說什麽了?”
鴻雁怒氣沖沖的說道:“前面的我沒聽清楚,我給外祖父送衣服過來的時候,隻聽到他說什麽,這次是扛不過去天威的,兩個人中間必須要有一個人的腦袋才能夠平息怒火啊……然後,外祖父就自斷經脈而亡了。”
興國公韓若虛心中大震。他與韓兆言對視一眼,低下頭,抱着韓若弼的身體,忍不住老淚縱橫。
即便他再冷酷無情,可是忽然遭受這樣的打擊,精神頹喪,也不知道該如何決斷當前的場面了。
歐陽叙默然無語,站在蘇鱗的背後。他隐隐約約已經猜到剛才發生了什麽。這個少年人真是太厲害了!竟然隻憑幾句話就殺了最厲害的韓氏二公之一。他的心中隻有滿滿的佩服。
誅心之語啊!真是誅心之語!
雖然還并不清楚剛開始他們說了什麽,但隻從鴻雁轉述的這兩句話裏,就已經透露出了重大消息。
曆經過無數生死關頭的興國公,心裏深深明白,韓若弼用自己這殘存的半條生命,代替了他,也暫時保全了整個韓氏勢力。
“你走吧!老夫不想再看到你。”
沉默良久之後,韓若虛用冷若冰霜的目光盯着蘇鱗,下了逐客令。而對于跟着的那位都察院大人,他卻連看都不看一眼。
“怎麽能放他走呢?他殺了外祖父……!”
鴻雁看到那些武士已經奉命退開。她臉上神情激動,揮刀攔住了蘇鱗去路。
“我雖然沒殺他,他卻因我而死……你說的對!如果你想報仇,就以後來找我吧。但卻不是今天!”
蘇鱗看着眼前攔路的女子,神色平靜,目光中隐含着憂郁。他似乎已經提前看到了一個龐大勢力的滅亡開始!世間事,循環往複,不過如此。
其實,鴻雁并沒有聽到他們先前開始講的話。也許,那才是韓若弼真正選擇坦然赴死的原因呢!
“生如朝露,彈指之間。一切如夢又如幻!那些王霸雄圖,機關算計,到頭來終歸化作塵土罷了。像你這麽聰明的人,難道還沒有參透嗎?”
韓若弼是一個聰明人!而聰明人最大的弱點,就是過于聰明。
聰明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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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點的人,會執迷于内心的圓滿。一旦意識到無法達到,也就預示着對生命的幻滅。
半生籌劃,百算千殺。也不過爲了眼前這幾十年的富貴而已。而一個半身癱瘓的廢人,又能夠從中得到什麽呢?
至于說将來的家族大業,王權寶座。便是最終握在了手中,難道不是陷入了一場更加難以擺脫的輪回嗎?
塵歸塵,土歸土。生命無常,了無趣味,不過如此!
蘇鱗相信韓若弼在生命終結的那一刻,會參透這一切而得到解脫吧。至于他最後給自己設下的這個仇恨死局,本來就無法化解。也無需化解!
看着蘇鱗全身而退的鴻雁,氣的扭頭跑開,自己去悲傷了。她已經在心中發誓,必定會找機會親自手刃仇人,爲外祖父報仇。
“卻沒想到……皇帝的心還是那麽硬!”
興國公韓若虛低聲悲憤的說了一句。而韓兆言已經心中忐忑,布滿憂慮。他在旁邊小心翼翼的問了一句。
“那麽,這件事過後,對于繼承人選……皇帝到底會不會做出選擇呢?”
“他一定會的!這本來就在我的計劃之中。隻要嗣兒表現優秀,其他的一切都不用多考慮。若弼的死,終究是值得的!”
“那接下來我們應該怎麽辦?”
“不用太擔心。皇帝已經老了,他已經沒有力量來大動幹戈。韓氏勢力不過小小的展露一下,刺激一下他的麻木而已。損失這點兒人馬,根本就算不了什麽。”
興國公化悲痛爲力量,重新振作起來。想起已經提前奔赴封地去大展拳腳的韓王李嗣,他就不允許自己倒下去。
皇帝李崇碧的心思,别人也許猜不透。卻瞞不過他的眼睛。
龍生九子,各有不同。隻有選擇最像自己的那個成爲繼承者,才是一個合格君王應該做的事。
而當前無論從哪個方面來看,韓王李嗣都是最像皇帝李崇碧的人!那麽,這個選擇會很難嗎?
“注意那個年輕人!無論如何,也要想辦法除掉他。”
興國公隻冷冷的下了這一個命令。從今天開始,蘇鱗已經進入了他的視線。而被他盯上的人,下場都很慘。他絕不能成爲例外!
興國公府中死了一個重要人物,卻并沒有張揚。在永安城的叛亂被迅速平息之後,普通民衆的生活也并沒有受到很大的影響。
當然,這一切都是表面。許許多多暗中的籌劃和絞殺,已經在緊鑼密鼓的展開。也許,當再一次雷霆驚動的時候,許多人的命運就将會随之改變了。
皇帝李崇碧自從那天朝會之後,便進入了隐居狀态。除了幾個重要大臣之外,沒有人再可以見到他。
而相比起這些暗中謀劃的大事,天下民衆此時更擔憂的則是天氣。
“老天爺到底還下不下雨啊?如果再旱下去,今年真的要顆粒無收了!”
永安令荀裕神色憂郁的看着天,和萬千普通的老百姓一樣,既有期盼,也有失望。
《國史·聖文帝本紀》:“是年春,天下旱久,無雨。官民愁苦,束手無策。”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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