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讀過很多書,見機極快。否則,也沒有能力能夠爬到今天這麽高的地位。
就和這朝堂内外的大多數人一樣,沒有人會天生就成爲酷吏。當年,皇帝把一個選擇扔到他頭上的時候,他不是沒有猶豫過。
但最後,杜昊還是義無反顧的走上了這條路。
富貴險中求!無論是在戰場還是朝堂,這都是一個非常簡單的道理。都禦史府的巨大權力,讓這個曾經也熱血過的人,終于變成了今天冷酷無情的殺人工具。
杜昊一直都堅定的認爲,皇帝隻要一天不死,他就需要自己這把利刃。這也之所以成爲他肆無忌憚的最大原因。
但這個自以爲聰明的人卻恰恰忘了,皇帝需要的隻是一把沒有思想的利刃!如果這把刀有了自己的想法,那就有些危險了。
人間滄桑,王權浩蕩!身爲臣子的人,想要在王權交接這件事情上做出正确的選擇,無疑是個最最高明的技術活兒啊!
自以爲掌握了皇帝心思的都禦史大人,卻沒想到,皇帝的心思,是不需要一個工具來猜的!
當無精打采的皇帝逐漸睜開眼睛的時候,就已經決定了他的生死。
龍有逆鱗,觸之必死!
而把這位掌握重要權力的都禦史即将推入深淵的人,此刻一改剛才的神态,他的神情變得非常嚴肅。一旦出手,必不容情!這才是對待敵人的态度。在戰場上如此,在朝堂上,亦應如是!
蘇鱗從都禦史府去春雪樓私自抓人開始,詳細的講述了這兩天發生的幾件大事。許多人都是第一次聽說,原來這背後還有如此的驚心動魄。
越聽到後來就越令人心驚。這件事果然如同猜測的那樣,竟然牽扯到了錯綜複雜的朝廷勢力。而且,其背後的目标隐隐約約指向了幾位皇子和王位!
此前許多還在隔岸觀火的大臣,暗自慶幸,幸虧自己沒有提前附和任何人啊!否則,大禍将至矣!
杜昊一開始還隻是揣着手冷笑。不過,逐漸他的臉色也有些變了。因爲他觀察到皇帝的目光開始變得關注。這可不是一個好兆頭!
而且,先前和他站在同一戰線的幾個大臣,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已經悄悄後退。和他拉開了距離。
“……杜昊身爲都禦史,無視國家律法,私自酷刑逼供,意圖炮制驚天大案。更依附朝中勢力,妄想窺測聖意,颠覆社稷……昨夜永安城中之亂,不見其絲毫動靜。前日尋常酒樓之間,卻隻見其率衆呼嚣南北,咆哮東西,草菅人命,民怨沸騰……陛下!小臣不知道這樣的一個都禦史大人究竟是執法還是害法?小臣更不知道,這樣的一個都禦史府,究竟是民衆眼中的公平之所呢,還是千夫所指的閻羅殿呢?!”
蘇鱗站在大殿中央,氣宇軒昂,聲色嚴厲。
所有人都吃驚的看着他。如果不是知道他實際年齡的話,隻看這氣勢,竟好像與朝廷重臣不相上下。
杜昊的眼神中終于出現了驚慌。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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鱗前面洋洋灑灑的陳述,他還并沒有太在乎。以前的時候也并不是沒有人彈劾過他,可最後還不都是不了了之?
無論是他犯下多大的錯,皇帝的态度才是至關重要的。就算有人暗中恨之入骨又如何呢?這麽多年來,他照樣炙手可熱,成爲人人懼怕的活閻羅!
可是,今天面對着這個少年人的氣勢凜然。被稱爲活閻羅的杜昊,也不知道怎麽了,總是感覺到有點兒心虛氣喘。尤其是最後這幾句嚴厲指責他的話,讓杜昊的心裏好像被戳了好幾刀。
“蘇鱗!你休得在這裏胡言亂語,擾亂聖聽!陛下,他在朝堂上公然污蔑朝廷大臣,實在是罪加一等、罪大惡極……陛下給臣做主!”
皇帝李崇碧感覺心中一陣一陣的絞痛。他知道自己的老傷病又犯了。全身的病痛很多,可是這種心絞痛卻疼起來非常要命。
太監盡忠眼明手快,連忙遞過來一顆藥丸。皇帝李崇碧服了下去。良藥苦口!蘇鱗制作的這種大黑丸子,雖然苦澀無比,但卻十分有效。
稍微喘了幾口氣,緩解過來之後。皇帝神色複雜的看着正與杜昊對峙的蘇鱗。他心底明白,這個少年人既然以這種方式在朝堂上公然提出了抗議。那麽就必須要做出選擇了。
“都禦史,昨夜永安城中之亂,你可曾查清楚背後緣由了嗎?”
皇帝終于開口了,聲音低沉,但卻如同雷霆。
杜昊連忙撲倒在地:“陛下!臣憂心國事,夜不能寐。昨夜驚聞城中亂起,剛想要率衆出去查看。卻不料,蘇鱗帶兵而來,不由分說就破門劫人……不過陛下放心,臣一定會查個清楚的!”
皇帝用手拍了一下龍案,所有人都心中一震。卻不敢擡頭去看。
“等你查明白了,朕的腦袋,恐怕早就不在了吧!”
這句話語氣平淡。然而卻如同滾雷而過,重重的砸到了杜昊的頭上。在所有人暗自驚駭的神色中。杜昊面如死灰,已經不住的叩頭請罪。
“陛下恕罪啊!微臣辦事不利,請求陛下開恩。微臣一定帶罪立功……。”
“不必了。陛下,小臣已經查的明明白白,這上面也寫的清清楚楚。請陛下決斷!”
蘇鱗截斷了杜昊的話,也斷絕了他的生機。從小在山裏狩獵的少年,比任何人都明白一個道理。對于毒蛇和豺狼,不能心存任何憐憫!
皇帝身邊唯一可以帶刀的侍衛展陌,親自拿走了蘇鱗手中的東西,放到龍案上。皇帝并沒有低頭去展開看,他很清楚這上面寫的是什麽。也很明白,蘇鱗讓自己決斷的是什麽!
既然如此,就成全這個年輕人吧。隻希望自己沒有看錯人呢!從此之後,如何展露鋒芒,就看他自己的了。
“王城兵亂,非同尋常。朕還健在,就發生這樣的事,深失所望。一直以來,朕放權都禦史府,以爲可以公平執法,平穩社稷……然而,現在看起來,是朕過于自信了。杜昊,你辜負朕之所托,其罪當誅!來人,帶下去吧。”
皇帝冷漠的揮了揮手。早有殿上的帶甲武士過來,把這位倒黴的都禦史大人不由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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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拖着就走。
杜昊身體癱軟如泥,大聲痛哭求饒。可是,誰又敢替他求一句情呢?
午門外,菜市口。一刀斷頭,生死之間,也不過眨眼的功夫而已。
大殿上下壓雀無聲。不管是先前懷有怎樣心思的人,在這一刻都心中跳的厲害。
果然是伴君如伴虎啊!如果有人還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那眼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位高權重,幾乎可以淩駕于大部分官員之上的都禦史大人,說殺就殺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可是皇帝得心應手用了十幾年的親信啊!
“蘇鱗,對于這樣的結果,你可滿意?”
皇帝再次開口的時候,殿上所有大臣偷偷看向那個年輕人的目光已經大大不同。
蘇鱗鄭重的施了個禮:“陛下明鑒!當機立斷,鏟除奸邪。英明至極,小臣無有不服!”
剛剛殺了大臣的皇帝,淡淡的笑了起來:“神策軍昨夜平定叛亂有功,朕會加以賞賜。至于這其後的有關事,就有你酌情去辦吧。”
蘇鱗領命:“謝陛下信任!小臣一定不負所托。”
皇帝點了點頭。區區幾千人的叛亂,其實還并沒有嚴重到那種程度。神策軍及時出動,不過是錦上添花而已。如果叛亂者真的會威脅到永甯宮安全的話,不用他們走到宮門口,就已經被全部消滅了。
騎在馬上得來天下的皇帝,在這方面的厲害,不是尋常人所能想象的。
“左仆射何在?”
聽到皇帝叫自己,待在一邊想事情的高炎連忙走上前來應諾。
“陛下,有何吩咐?”
“都禦史杜昊伏誅,朕深爲痛心。這既是因爲他驕縱不法,同時也有朕的責任在内。都禦史府的整治,勢在必行……這件事就交給你去辦吧!”
左仆射高炎連忙答應。他的心中很是振奮。都禦史府被稱作閻羅殿,早就成爲許多人深惡痛絕的地方。皇帝既然命令自己去整治,那表明他已經徹底放棄了。
卻沒想到,因爲蘇鱗的緣故,竟然這麽容易就鏟除了這座閻羅殿!
皇帝一反常态,如此雷厲風行。其他人沒有任何話敢說。杜昊之死,固然是咎由自取。但如果還有人沒有看出皇帝的态度,那就離着倒黴不遠了。
當朝會終于散去的時候,許多人走出大殿,才算是長長的喘了一口氣。他們看着前面與左仆射高炎并肩而行的年輕身影,不明白皇帝爲什麽會如此信任這個少年!
“唉!你借機殺了杜昊,固然令人高興。可從此之後,你也會成爲許多人的眼中釘,肉中刺了。”
高炎憂心忡忡的看着蘇鱗,很是爲他擔心。卻不料,對方隻是無所謂的笑了笑。
“不是我要殺他。而是皇帝要假借我的手,殺他而已!區區一個酷吏算不了什麽。接下來要去做的事……恐怕才有些困難呢。呵呵!”
高炎大吃一驚。他猛然擡頭,好像明白了什麽。
《國史·聖文帝本紀》:“文帝誅杜昊,除都禦史府。改制爲都察院,以歐陽叙爲院長。”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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