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雪樓”三個大字,墨迹淋漓,氣勢十足。
高炎本來就是書法名家。多少人想求其一字而不得。今日主動爲酒樓題字,卻是十分難得。
盧掌櫃趕快帶着人去裝裱了起來。這樣的金字招牌,無疑爲酒樓增輝不少。
“小子,你的勇氣可嘉,令老夫佩服。但你要清楚,想要做成大事,并非那麽容易就行。前路坎坷,你要好自爲之啊!”
臨行之前,高炎神色鄭重的又叮囑了他幾句。他在朝廷上曆經風雨,比誰都清楚,任何的利益之下都隐藏着巨大的兇險。稍有不慎,便萬劫不複。
蘇鱗點頭答應,讓他放心。高炎見他如此,便不再??隆A嘧乓惶承履鸬木疲?雒叛锍ざ?ァ?br />
也就從這天開始,朱雀大街上的春雪樓,開始正式營業。
剛開始的時候,許多人還并沒有意識到這座酒樓的價值所在。但僅僅半年之後,當永安城裏一半以上的朝臣和新貴都光臨過這座酒樓之後,人們才忽然驚覺它的與衆不同。
而等到皇帝也曾經私服來過幾次的消息傳開後,春雪樓便成爲了永安城宴客的第一去處。到了那個時候,春雪樓背後實際所有者也已經逐漸不再成爲秘密。甚至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春雪樓注定會成爲天聖王朝的一個重要标志。不管是從政治,軍事還是商業方面來說,這裏都是一個繞不開的所在。
當然,這年春天剛剛開始的春雪樓,還并沒有被太多人所知。就如同世間的大多數事物一樣。它悄悄的開始,在一個無人注意的平淡日子裏。
現在的盧掌櫃,對這個少年主人在無比敬佩之餘,更是充滿了信心。
他百思不得其解,怎麽也想不明白。蘇鱗如此年輕,他到底是從哪兒通曉的釀酒術?
盧氏所釀造的酒,已經傳承了幾十年。當初他們從别的地方逃難到永安來,利用手中的釀酒技術開了這家最初的酒鋪。并賴以生存,一直延續到今天。
盧慎行自認爲自家釀造的酒雖然算不上最好,但也不是最差。盧氏酒鋪能夠堅持這麽多年,就是最好的證明。
可是,經過蘇鱗的指導之後,重新釀造出來的酒,卻已經與從前大大不同。盧慎行吃驚的發現,春雪樓的新釀,不要說是盧氏的酒無法與之相比。就算是整個永安城的酒,甚至天下其他郡縣所出産的酒,皆根本就不能與之相提并論。
如果說春雪樓新釀才算是酒的話,那麽除此之外,其他所有的酒都隻能稱爲村野糟糠了。
這絕非他的妄自菲薄,而是事實确實如此。即便是嗜酒如命又自稱爲品酒第一的國子監祭酒庾濟,在品嘗過之後,也驚歎不已。
“此酒絕世,瓊漿玉液,非人間應有之物!”
這是他給予的最高評價。而與此同時,令所有人大感意外是,庾濟氣咻咻的找到蘇鱗,讓他立刻停止釀造這種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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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當時正在親自挽着袖子忙碌的蘇鱗,也對這位祭酒大人的嚴肅态度大爲不解。
“春雪樓的酒難道不好喝嗎?”
“确實好喝。人間絕味!”
“祭酒大人,那爲什麽要制止呢?”
“理由有二,好好聽着!”
蘇鱗讓盧掌櫃把剛剛釀好的這批酒都封存好。這上百壇酒在幾天之後就會跟随着西戎使臣西去了。因此,絲毫馬虎不得。看到一切無誤,他拍了拍手。笑着面對祭酒大人,洗耳恭聽。
“蘇鱗,你現在的身份和地位,雖然與從前已經大大不同。但你千萬要記住。世間既有玩物喪志者,更有人貪這杯中物,奢侈無度,壞了大事。就像是那桀纣之王,酒池肉林,殘暴昏聩,江山社稷,就此敗亡……這其中的因果,不可不戒啊!”
蘇鱗頗有幾分無奈地看着這位倔強的老夫子。喝點兒酒,就成了桀纣之王了?這也太誇張了吧!
庾濟看着他不以爲然的樣子,搖了搖頭。又語重心長的說道。
“也許,在你心中認爲老夫說的過于嚴重了吧?這樣的例子,其實在史書中屢屢不絕。以小見大,不可輕開奢侈先例。這才是老夫的本意,希望你能明白。”
他稍微頓了頓,目光溫和的看着蘇鱗。這少年被他寄予無限希望,他絕不望望他在未來的路上走錯任何一步。
“更何況,釀酒最爲浪費糧食。天下災荒日久,許多郡縣的庫府都已經空空蕩蕩。災民流離失所者大有人在……在這樣的情況下,每一粒糧食都是值得珍惜的。又豈能輕易浪費呢?”
蘇鱗歎了口氣。他打斷了庾濟的話,讓他不用繼續說下去了。
“祭酒大人,你所說的這些,其實和釀酒的因果并不成立。我的結論,和你恰恰相反。釀酒雖然需要大量的糧食,但如果它能夠創造十倍甚至數十倍的利潤,這種浪費卻是非常值得的。”
“這怎麽可能?區區一壇酒……。”
“呵呵!祭酒大人,這你就不懂了吧?你可知道這一壇酒如果運到西戎去的話,會是什麽價值嗎?”
庾濟稍微愣了片刻。說實話,他确實不知道。
“小子不要跟老夫繞圈子。有話就直說!老夫整天教授學問已經不得清閑,又哪裏有時間來了解這些呢?”
蘇鱗撇了撇嘴。這幾個老家夥總是用這種語氣和自己說話,好像就天生欠他們似的。令人無奈。
“既然如此,實不相瞞。我們眼前院子裏這幾百壇酒,很快就會跟随着西戎使臣跋涉千裏,轉運到西戎去了。按照預先談好的價錢,粗略估計一下的話。一壇酒,可以值半錠金子,又或者是五、六擔青稞米吧!”
“什麽!蘇鱗,你說的這都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難道我還會騙你嗎?”
庾濟瞪大了眼睛,這一下子吃驚匪淺。他萬萬沒有想到,一壇酒能夠創造這麽高的價值。那豈不是說,這幾百壇酒,就能夠換來數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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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又或者是數十車米糧嗎?!
蘇鱗以絕對不容懷疑的語氣繼續說道:“祭酒大人不用驚訝。這次隻是開始而已。陛下已經決定開通商路,發展百工。以後會有越來越多的中原所産流通到塞外各地和嶺南海邊。我可以保證,在這方面創造的價值将會無法估量!”
庾濟呆呆的坐在那兒,一時半會兒有些無法理解。他雖然通曉詩書經要,被稱爲學富五車,知識淵博。可是對于商賈貨物的流通之道,卻隻是一知半解。聽着蘇鱗的坎侃而談,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對于世間萬物的大道,所知所聞,實在是淺薄啊!
“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老夫受教了。”
庾濟鄭重的整理了一下衣衫,給眼前的少年施了一個禮。蘇鱗連忙閃避,表示絕不敢受。
庾濟有些感慨:“今日聽了你所說的這些,老夫忽然覺得,國子監所教授的知識是否太片面了呢?”
蘇鱗眼睛一亮。這位老夫子果然是位極爲開通的人物。如果他有這樣的想法,自己當然要極力鼓動,讓他付諸實施啊!
“祭酒大人,所謂識時務者爲俊傑。又道是與時俱進,方爲争先!國子監爲國家的最高學府,招攬英才俊彥衆多。可以預料,将來治理國家者,大半出自其中。如果隻教授詩書經文,實在是有失偏缺。陛下已經決定發展百工,開通商業。未來很長的一段時間,必定急需這方面的人才……不管是爲了國家的發展還是國子監的将來地位,祭酒大人難道沒有什麽新的想法嗎?”
庾濟當然有想法,而且是太有想法了!滿腹經綸的大儒士,境界自然與普通人不同。
“三代以降,學術日隆。及至春秋戰國,達到鼎盛。諸子百家,競相争鋒!即便是百年之後想象起來,也令人心潮澎湃……隻是可惜,後來縷經戰亂,這些世間學問的瑰寶,逐漸凋零泯滅。時至今日,碩果猶存者,也隻剩下了儒、道、法等寥寥無幾的世用之學。其餘盡皆不聞。唉!每當想到這一點,老夫便痛心疾首,夜不能寐。遙想古聖賢者曾經把學問之道,稱爲大學。所謂海納百川,有容乃大!斯時盛況,如果老夫在有生之年,能夠恢複其一二,則功德圓滿,死而無憾了!”
庾濟說完,神色有些黯然。他雖然有這樣的雄心,然而世道多嗟,老當将至,又談何容易呢!
蘇鱗忽然笑了起來:“臨淵羨魚,不如退而結網。想做就去做啊!不做怎麽就知道不行呢?”
庾濟臉色悲苦:“老夫老朽矣!大去之期,時日無多。非不想爲,唯恐不能爲也!”
蘇鱗故意以言語振奮之:“小子曾經聽說,聖賢有曰,朝聞道,夕死,可矣!又曾聽人說,老骥伏枥,志在千裏。烈士暮年,壯心不已!祭酒大人如此人物,又怎能輕易說一個老字呢!”
祭酒庾濟仰天長歎,涕淚橫流。
《國史·庾濟傳》:“庾濟爲祭酒,常懷大志。惜天時不與,郁郁多年。及遇鱗,歎爲知己。遂攜手,終得豁達。”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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