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一些還不太确定的消息傳到這支軍隊大多數人耳朵裏的時候,他們都感到有些吃驚。
從内心深處來說,已經習慣了安穩生活的這些軍士,并不想有任何改變。相比起其他出征或者是駐守地方的軍隊,他們的日子雖然平靜,但也确實安逸。
如果不是因爲這次永安城的突然變故,恐怕他們當中大多數人的生命軌迹就是安安穩穩的每天巡視完這座王城,然後周而複始,直到耗盡壯年,和許多人一樣,碌碌無爲罷了。
已經死去的前将軍何凡,并沒有任何出彩的地方,不過就是一個平平常常的武夫。也正因如此,這支巡城軍就和這位将軍一樣,隻求捧着這個安穩的飯碗,不饑不飽的過完餘生。
然而,誰又能夠想得到,天有不測風雲,人有禍福旦夕。
何凡将軍忽然就死了。這無疑是一件令人悲傷的事。而随後聽到的消息,更是令他們大爲吃驚。
皇帝陛下已經發布诏令,要對巡城軍進行重新編制。而且,就在這麽快的時間内,已經給他們任命了一位新的将軍。
聽說他們這支軍隊的新名号叫做“神策軍”。聽這名字倒是挺威風的。可是,許多人卻是對自己的将來充滿了迷惑。
巡城軍的構成很複雜。這其中既有從地方軍隊抽調而來的力量。也有許多出身于貴族或者是世家的子弟。從前的時候,他們恪守陳規的守護這座王城。一個新任将軍的到來,卻也不值得如何重視。
讓他們感覺擔心的隻是皇帝對于這支軍隊的态度。如果改制之後失去了從前的散漫和自由,那對于許多人來說,心底是極爲抵觸的。
而更讓他們沒想到的是,新任的神策将軍,竟然這麽迫不及待就來了。
等到大家在軍營中被集合起來,聽取将軍訓話的時候,這才吃驚的發現,神策将軍竟然是一個年紀不大的少年人!
蘇鱗站在台子上,看着下面黑壓壓的一片人頭,他的心中隻有無奈。
皇帝這真是趕着鴨子上架啊!本來以爲,自己雖然接受了這個将軍的任命,怎麽也得等到新年過後才來履職吧?
可是,一大早他還睡眼惺忪,就被人叫醒了。聽說是皇帝派來的軍中司馬已經等在府門外,就等着這位将軍起來一起去軍營呢。
昨天晚上幾個年輕人鬧騰到很晚,都喝的有些醉了。李玄頗爲好奇,頂着個大腦袋,先跑出去看了看。卻又一溜煙兒跑了回來,拉着李元昊就走了。臨走之前,隻給蘇鱗留下了一個好自爲之的眼神兒。
蘇鱗有些納悶。他揉了揉腦袋,這才想起來,昨天在大殿上皇帝親口給自己委派了一個副手。他隻得和韓卓兩個人簡單收拾了一下,出來見面。
而等到進入客廳,看到那個負手而立的人轉過身來,韓卓的臉色立刻就變了。他怕蘇鱗後知後覺,連忙悄悄在他耳邊提醒了一句。
“是裴納言!皇帝竟然派他來給我們當軍中司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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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納啥言……那是什麽東西?”
蘇鱗下意識的問了一句。卻不料,那人的耳朵竟然極其靈敏。眉毛一挑,用冷淡的聲音回答道。
“裴納言就是在下了!”
蘇鱗愕然。有些哭笑不得。他隻得連忙拱了拱手,彼此相見。
裴納言看了一眼蘇鱗。他不明白,這個神情和言談之間頗爲輕挑的少年,皇帝爲什麽會對他這麽看重?而且,他也更不明白,皇帝李崇碧爲什麽硬要派自己到神策軍來當什麽司馬!
可是,即便他們一方是迷惑不解,一方是不情不願。最終還是要走到一起,共同執掌神策軍了。
也許,默然走在永安城大街上的這三個人。怎麽也不會想到,未來的傳奇就從此刻開始了呢!
在進入巡城軍大營之前,蘇鱗終于從韓卓的一路低聲密語中,大略知道了裴納言的來曆。
裴納言,河東郡人。文帝十年舉孝廉,以文才出衆,金殿對策第一而聞名。文帝器重之,十二年,超擢爲永安令。
此人剛正不阿,顔面無情。擔任永安令的三年多時間裏,屢次打擊豪門,糾正不法。爲此而得罪了不少勳貴門族。
而他最著名的一件事,便是拘捕收押了驕縱不法的許家子。
許家,是當時的寵妃許淑妃本家。許家二公子倚仗這個身份,夥同其他幾個纨绔子弟屢屢做下不法之事。王城近郊郡縣發生的十幾起劫掠女子事件,都與他們脫不開關系。
而不管是其他郡縣還是永安府衙,都因爲其行迹隐秘而抓不到證據,沒有辦法治其罪。而這其中,當然更有大部分原因是畏懼許家等的權勢,不敢太過于深究。
裴納言查閱了以往的案卷,便把目光牢牢的盯在了許攸的身上。這位許家二公子劣迹斑斑。若從他身上打開缺口,必定大有收獲。
于是,在暗中訪查多日之後,不顧其他人勸阻的裴納言當機立斷。以許攸馬車當街沖撞行人而不救治至其死亡爲由,親自帶人把他抓到了府衙。
得到消息的許家驚怒交加。他們在糾集起來鬧事無果後,立刻進宮求許淑妃幫忙。
聽到自己最疼愛的弟弟被永安令抓了去嚴刑拷打折磨的奄奄一息。許淑妃便立刻跑到皇帝面前求情。
而當時的皇帝李崇碧正寵幸這位美人。他也沒了解詳情,便立刻派内使去永安府衙要求放人。
卻沒想到,裴納言根本就不予理睬。不管是皇帝的命令還是那些勳貴子弟們的圍攻,都沒有令他的态度有絲毫改變。
他頂着巨大壓力,在一夜之間就令許攸招供了一切,其手段可謂冷酷而高明。
當拿着全部罪狀的這位永安令,站在皇帝面前的時候。皇帝李崇碧也隻能歎息一聲,無可奈何了。
許淑妃在求救無果,知道自己弟弟必死之後。她在大怒之下,竟然指派自己的侍衛在昭武門外當場擊殺裴納言。
裴納言大難不死,身帶重傷。他以铮铮鐵骨,血灑大殿。在皇帝面前直言宗親外戚之弊,并詳細列舉了他們在外面的跋扈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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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李崇碧大怒。而由此引發的後果,震蕩了整個永安王城。許攸及所有參與犯罪者,盡皆處死。許家和好幾個勳貴世家就此沒落。
許淑妃也受到這件事的牽連,皇帝念及舊情,并沒有賜死。隻是把她打入冷宮,不久後在憤怒郁積之下,便自缢而終了。
裴納言經過這件事而在民間的名聲大震。不過,與此同時也受到了無數人的暗中懷恨。
也許是爲了保護他避免受到明槍暗箭的攻擊,也許是因爲其他的原因。不久之後,這位永安令大人便銷聲匿迹,不知所蹤了。
聽韓卓說完這一切的蘇鱗,不由自主就在心中暗自嘀咕。皇帝派了這麽一個厲害的家夥在自己身邊,也不知道是福是禍呢!
一個少年将軍,一個古闆嚴肅的軍中司馬。再加上一位從塞外斥候超格提拔上來的副将軍。就這樣和他們的部下們初次見面了。
而令裴納言和所有軍士們都感到無語的是,這位新任的神策将軍,隻簡單的介紹了自己幾句,便把所有的一切軍務托付給了司馬和副将,然後很快就消失了。
“鱗哥兒……呃,将軍!你這樣不行啊。你把這樣一個大爛攤子扔給我們兩個,算怎麽回事兒嘛!”
韓卓急匆匆跟在他後面,一百個不情願。
想當初他還在永安城的時候,也算得上是一個纨绔子弟了。心中對裴納言有一種無形的畏懼。本來有蘇鱗擋在前面,他還什麽也不擔心。可是,現在蘇鱗要自己和那個“冷面閻王”一起共事,他自己倒去躲清淨了,這也太過分了吧!
蘇鱗才不管他呢。馬上就要過年了,自己難道還不可以好好放松放松嗎?回去躺在府裏多舒服。這些亂七八糟的事,他才懶得多管!
韓卓眼瞅着他一溜煙跑沒影了,隻能垂頭喪氣的回來。迎面卻正遇上裴納言嚴厲的目光。他心中不由自主就打了個突,連忙陪笑。
“韓将軍,陛下親自命令我們改制神策軍。這其中千頭萬緒,責任重大。小蘇将軍既然現在沒空,那麽我們就要不辭辛苦了。希望你要勇于任事,休得推脫啊!”
韓卓點點頭,心中苦澀。隻得打起精神跟在他身後,兩個人重新進入大營去履行他們的職責了。
蘇鱗心中得意,哼着小曲往家走。然而,走到半路,他就被人截住了。
滿臉都是笑意的棠梨宮侍衛子介,說是皇後要見他。蘇鱗滿腹疑惑,不知道皇後又找自己有什麽事。
而等到他們從東華門入宮,再穿過幾座大殿和回廊進入棠梨宮之後,已經有人在庭院裏等着他們了。
“蘇鱗,恭喜你啊!這是我給你的禮物。”
幾日不見的連城公主穿着一身粉色的新妝,她伸手遞給蘇鱗一盞小小的宮燈,臉上笑語盈盈。
天色微青,玉人如素。她用自己親手紮制的小禮物,祝他明燈次第,前程萬裏。
《國史·裴納言傳》:“裴納言,以孤介名世。時人以爲其若刀鋒,出則傷人。文帝惜之,怕損其鋒芒。及制神策軍,出爲鎮軍司馬。爲鱗之輔。”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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