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親自來到國子監,并非沒有先例。可是,像今天這樣大張旗鼓的參加國子監的一次普通封筆儀式,就顯得異乎尋常了。
李崇碧以武力結束天下紛亂,世人冠以馬上皇帝。他吸取前朝滅亡教訓,除了積極發展民生之外,還十分重視學習。倡文修儒,恢複諸子學說。
但十分可惜。他晚年以來的這些努力,并沒有看到多大的效果。究其原因,不外乎經濟疲敝,庫府沒有一個厚底子啊!
拖着傷病之身的皇帝和他的大臣們也很無奈。心有餘而力不足的感覺困擾着這個王朝。
難道是上蒼真的不護佑這片好不容易重新平定下來的土地和他的子民嗎?
這是自知時日無多的李崇碧近來時常對天發出的疑問。一個親眼看到過前朝盛大的帝王,也絕不容許自己就這樣留下一個爛攤子,碌碌無爲的離開。
雁霖關大捷,好像是一道春雷劈開迷霧,讓他重新看到了希望。由此帶來的連鎖反應,更是令人振奮。
天聖王朝近二十年來,其實并沒有真正的平定天下。除了西戎和蠻胡這樣的心腹大患外,還有嶺南的幾個小鄰國。以東越、南诏爲首的幾小國,雖然實力不足以與天聖王朝抗衡。但它們聯合起來,卻也不容小觑。
這麽多年來,它們名義上遵從天聖王朝的意志。但實際上一直奉行陽奉陰違,虛與委蛇的策略。
卧榻之旁,豈容他人鼾睡!李崇碧和他的大臣們不是沒有想過要動用武力把它們徹底收服。然而,這樣的時機卻一直沒有出現過。
四十萬蠻胡大軍慘敗而歸的消息,在傳遍天下的同時,當然也傳到了這些蠻荒之地和大海之濱。
包括西戎人在内的各國使團,在新年到來之前,陸續來到了永安城。他們将會代表各自的國家,爲天聖王朝的皇帝供奉禮物并獻上祝福。這在往年也是慣例。但今年似乎格外不同。
天聖王朝在與蠻胡人作戰中所展現出來的赫赫軍威,終于起了作用。最直接的表現方式便是這些使臣的态度更加恭敬,所帶來的禮物也更加豐厚。
負責主持這件事的右仆射王韶,自然十分高興。他一面吩咐人好生款待這些陸續到來的使臣,一面把這件事禀報給李崇碧知道。
在右仆射大人的描述中,這當然是四方來賀,八面歸服的大喜事。而皇帝和大多數大臣們也當然是這樣認爲的。
不過,在接下來商議對這些各國使團進行賞賜的時候,朝堂上卻出現了嚴重的分歧。
如果按照右仆射王韶的想法,當然是應該加重賞賜了。堂堂天聖王朝,占據九州之地,爲天下之中心。對于這些蠻幫小國來說,那就是明月與星辰般的大國了。他們從四面八方大老遠的跑來,如果回禮太輕薄了,那不是有損王朝的顔面嗎?!
因此,以右仆射王韶和禮部侍郎韓兆言爲首的這些大臣,一緻主張以往年三倍的賞格給予這些使團賞賜。并且要隆重接待,以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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顯王朝禮儀。
然而,他們的這種提議,卻遭到了左仆射高炎等人的堅決反對。高炎站在朝堂上,嚴厲的駁斥了王韶的主張。
這也是他們這幾年來最嚴重的一次公開沖突。
高炎并沒有多說其他的理由。他隻列舉了一件事,便讓許多大臣都陷入了沉默。
“國家連年遭受天災,庫府所藏,本來就已經寥寥無幾。再加上戰争的耗費。民衆已經疲憊不堪久矣!這幾年以來,天下郡縣因爲災荒而颠沛流離者,便已經有數十萬之衆!死者更是難以計數……老夫每當想到這些,便夜不能寐啊!明年開春之後,青黃不接之際。想必災荒會更加嚴重,又不知道有多少人會因爲饑餓而死。在這樣的情況下,又何必去打臉充胖子滿足這些外在的虛名呢?!”
他的話已經說的毫不客氣。不僅王韶變了臉色,就連皇帝李崇碧臉上也有些不太好看了。這老頭兒說話越來越耿直,所謂老而彌辣,說的就是他了!
“左仆射大人也太危言聳聽了吧!堂堂朝廷禮儀,在你嘴裏竟然成了打腫臉充胖子?這樣粗鄙無理的話,竟然當着陛下和這麽多大臣的面說出來。唉!我覺得你是老糊塗了吧。哼!”
王韶毫不客氣。他們針鋒相對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他才不會在口頭上受這老家夥的氣呢!
高炎撇了一眼王韶。這個比自己年輕了十幾歲的次輔大人,野心已經越來越不加掩飾了。而他爲了達到目的所使用的手段,也越來越令人不齒。
“老夫倒是想糊塗,可惜卻是太清醒了,難得糊塗啊!我聽一個年輕人對我說過,清醒的人是痛苦的。難得糊塗,才是爲人處事最高的境界!唉!如果能夠讓天下民衆少一些人餓肚子,能夠平平安安的活下去。那麽老夫就算是真的糊塗了,也是值得的呢!”
王韶看着他倚老賣老的樣子,心中惱怒。他很想發作一番,但爲了大計着想,終于還是壓下了火氣。他冷冷的說道。
“左仆射身爲朝堂首輔,卻聽什麽年輕人去說這些糊塗話。能說出這樣歪理不通話來的人,料想也是個糊塗蛋!我們身爲朝廷大臣,首要任務便是爲陛下分憂。四境安甯、海晏河清的大局和普通老百姓比起來,孰輕孰重,希望大人能夠分得清!在這一點上如果糊塗了,又怎麽能夠對得起陛下的信任呢?”
“呵呵!你能說出這樣的話來,老夫毫不稀奇。陛下!王韶蠱惑聖聽,其心當誅!”
“你!高炎,我怎麽蠱惑聖聽了?真是不可理喻!”
“你竟然在朝堂上公然說天下民衆比不上那幾個小國重要?這不是蠱惑陛下又是什麽!君王以天下民衆爲重,社稷次之,自身再次之……這可是古聖賢說過的話!難道你忘了嗎?”
“你……真是豈有此理!”
王韶被他抓住病腳,氣的一時語塞。
坐在上面不動聲色聽了半天的皇帝李崇碧,終于咳嗽了幾聲,制止了這兩個重要大臣的争執。
他看着高炎問道:“高卿啊,你說的君王以天下民衆爲重,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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稷次之,自身再次之……這幾句話可有出處?朕怎麽從來沒有聽說過呢?”
高炎不以爲然的笑了笑:“陛下,老臣早就勸過陛下要多讀書。陛下總以國事繁忙爲由,屢屢不能堅持。這幾句話出自亞聖之口,諸子書上明明白白記載着呢!”
李崇碧有些赫然。他雖然也很想多讀一些書,但終究已經年紀老了。有時候懶将起來,也就心灰意懶,很難堅持。
“是朕不是了!對了,你剛才說的難得糊塗,朕聽着倒是頗有幾分道理。呵呵!這又是聽誰說來的呢?”
“陛下,老臣新近結交了一個年輕人,與他說話頗爲有趣。這種在右仆射大人嘴裏所謂的歪理邪說,便是聽他說來的。”
“原來是這樣……那你們也真稱得上是忘年交了。可惜,朕也想有這樣說話有趣的人,卻是難得啊!”
李崇碧忽然感覺有些心煩。天下艱難,他其實心中明明白白的。可是,即便事實如此,這又有什麽辦法呢?
高炎低頭沉默片刻,他忽然淡淡的笑了起來:“老臣的這個忘年交小朋友,陛下其實應該見過了。聽說他現在國子監學習,也不知道用不用功呢?呵呵!”
李崇碧眼睛一亮,好像想到了什麽。他用力甩了甩手,像是把煩惱都甩到了腦後。
“你不說,朕還忘了呢!國子監嘛……朕也已經好久沒去過了。明日就順便去一趟吧!”
王韶和其他幾個大臣有些莫名其妙。他們不明白皇帝和高炎在打什麽啞謎。
禮部侍郎韓兆言連忙站出來說道:“各國使團都已經來到王城,該如何接待……還請陛下明示!”
“按照往年的規格接待就是。這些小事就不用來問朕了吧!”
“可是,對于他們的賞賜……?”
“先不用考慮這些。這幾天朕有更重要的事要辦,容後再說吧!”
聽到皇帝這樣說,韓兆言和王韶偷偷交換了一個眼神,終究不敢再多說什麽。而高炎則意味深長的笑了起來。
皇帝李崇碧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起駕國子監。他想要在這裏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國子監裏今天很熱鬧,超乎尋常的熱鬧。因爲,封筆儀式結束之後,所有人就可以正式放假了。
不管在任何時候,放假都是一件令人高興的事。而對于國子監的監生們來說,這更是他們一段難得的放松日子。即便是家在其他郡縣的人,不得回去。那也可以利用這段時間好好逛一逛永安城了。王朝古迹,比比皆是。三五好友,不亦樂乎?
不過,蘇鱗此刻卻有些心情不爽。因爲,早些時候他剛剛得到消息。青戈受傷了!
而偏偏在這個時候,祭酒庾濟卻說今天有很重要的事,怎麽也不放他離開。
蘇鱗終究還是耐着性子留下。但就在他獨自煩惱的時候,卻擡頭看到不久前結仇的對頭李元亨走了過來,正用挑釁的目光瞅着他呢!
《天聖秘聞錄》:“端王元亨與鱗有隙。嘗因鱗故,遭帝鞭撻。心恨之,欲報複。”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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