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座占地極廣的地方,就位于南城門附近。如果細算起來,已經有二百餘年的曆史了。
朝代更疊,倏忽而過。作爲唯一幸存下來的建築,國子監不僅延續了這裏的曆史,更繼承了流傳下來的學識和風骨。
現任的國子監祭酒庾濟,精神矍铄,嚴厲非常。作爲經曆過許多大場面的人,他有足夠的資格坐鎮這裏。許多厲害的人物都曾經出自他的門下。據說就連當今皇帝李崇碧,早些年的時候也曾在這裏學習過。
具有這樣深厚背景的國子監,在這些年裏一直風平浪靜。無論朝堂上發生怎樣的争鬥,都從來沒有影響到這裏。
坐在台階上懶洋洋曬太陽的庾濟,就好像是一個鄉下老農。而他也往往以農夫自居。一個農夫看護着他的禾苗,細心澆灌,讓他們成長爲有用之才。這個比喻,庾濟認爲非常貼切。
再有幾天,這一年就快要結束了。不管是天下的戰争還是饑荒都影響不到這裏。平平安安又度過一年的國子監祭酒,伸了伸懶腰,繼續眯上眼睛打盹。
耳邊隐隐約約傳來的讀書聲讓他很安心。這裏集齊了天下衆多的博士和大儒,他們以自己淵博的知識,教授着這個王朝送到這裏的精英。不管是多麽不聽話或者是桀骜不馴,隻要被送到國子監來,保證讓他脫胎換骨,做有用之人。
有一片烏雲遮住了太陽,庾濟有些不爽。他不情願的睜開眼睛,這才看到擋住陽光的不是烏雲,而是幾個人的影子。
确切來說,是三個年輕人的影子。
“請問老伯,國子監祭酒大人在哪裏?”
爲首年輕人拱手問了一句,很有禮貌。庾濟見這幾人高矮不一,說話的這個氣質華貴。卻顯然把他當成了看守國子監大門的老伯了。
庾濟并不多說。他隻是用手随便往裏指了指,便揣起袖子重新打盹了。
兩天前送來的幾個家夥已經讓他有些心煩,今天又來了這幾個。他很想把他們都拒之門外,但想了想,終究還是不能讓人太下不來台了。
今日晴好,微風送暖,正是難得的好天氣。本來今天蘇鱗是打算在家裏睡懶覺的。可是,李氏兄弟兩個卻不肯放過他,一大早便折騰他起來,說是今日要一起來國子監報道。
這兩位新近開府的皇子,一點兒也沒有王爺的樣子。他們不待在自己的王府裏,卻跑到蘇鱗家裏來胡鬧。讓他很是無奈。
昨夜的一場酒宴,十分盡興。不僅宗确豪飲,而李玄和李元昊竟然也是好酒量。蘇鱗陪着他們到半夜,宗确大醉而歸。李氏兄弟就留在府中。三個年輕人橫七豎八睡了一夜。
蘇鱗直到這會兒還感覺到有些頭疼呢。他跟在兩個人身後進入國子監。回頭看了一眼那老者。卻見這穿着簡樸的老頭兒沖他咧嘴一笑,他也笑了笑。李玄已經在前面大聲叫他了。
隻有進入了國子監,才能真正發現這裏面的廣闊。令蘇鱗感覺有些奇怪的是,除了分布在各處的房屋之外,竟然有大片的空地。這
(本章未完,請翻頁)
些空地都整理的十分整齊。有些地方種着花草樹木,有些地方赫然就是農田。雖然這個時候并沒有什麽莊稼,但卻也可以看出那些遺留的痕迹。
難道這處國家的最高學府裏還有懂得種莊稼的人嗎?
蘇鱗心中有些疑惑,但他并不多問。跟在李氏兄弟兩個人身後,兜兜轉轉的往前走。
木質結構的房屋顯得很是簡樸。望眼之處,并沒有樓台亭閣。走在前邊的李元昊忽然停住了腳步。有一些不同尋常的聲音從左側傳過來,他看了其餘兩個人一眼,三人便沿着鋪了木闆的走廊往那邊走去。
聲音是從這邊的學舍裏傳出來的。越走近些便越聽得清楚。這時候其他人的讀書聲已經停止,一個尖銳的聲音便顯得十分刺耳。
“……讀這些破經書到底有什麽用?本王願意打瞌睡就打瞌睡,誰能管得着?!”
李元昊探頭從窗戶往裏瞅了一眼,然後便搖了搖頭,回頭對李玄苦笑着說了一句:“是老五!不知又在這裏胡鬧什麽。”
李玄哼了一聲。他當然知道老五是誰。李元亨這家夥剛剛被封了王位,就這麽嚣張了嗎?他從小時候就跟這個所謂的五哥作對。李玄也是個耿直性子,這麽多年來還從來沒有叫過他一聲哥哥呢!
“我不管你是什麽王侯貴公,既然進入這裏學習,在我眼中,便是一視同仁的學子!這裏是國子監,不是你的王府。如果你想睡覺,就回家睡去吧!大可不必在這裏擾亂别人的讀書。哼!”
一個不卑不亢的聲音,帶着幾分威嚴。正在這間學舍裏教授經書的博士孟非昂然而立,看着眼前這個态度十分嚣張的王子,臉上神情冷漠。
士子之氣,遇剛不折。如果按照他的性格,這些王公貴族家的子弟,應該通通都趕出去!卻不明白,祭酒庾濟爲什麽會答應讓他們入國子監的。
國子監有大約十幾個學舍,總共幾百個學子。這間學舍隻不過是其中之一。裏面的二十幾個學子身份不一。此刻大多數都正襟危坐,有些吃驚的看着眼前的場面。
事情的起因其實很簡單。入學三天以來一直都在打瞌睡的李元亨,被這位終于忍不住的博士講師提醒了一下。也不知道怎麽打擾了他的美夢,他就怒而起身,與之争辯了起來。
除了少數幾個跟随李元亨一起入學的貴族子弟知道他的身份之外,其他人也是這會兒才剛剛知道,眼前這個一直令人看着十分不爽的家夥,竟然就是皇帝不久前冊封的幾個王子之一。而李元亨的名聲如何,在座的都聽說過。今天恐怕要有麻煩了。
果然,在聽到博士孟非的訓斥之後,李元亨不怒反笑。他覺得自己的母妃既然非要動用關系把自己塞到國子監來,那麽就别怪自己在這裏稱王稱霸,樹立威風了!
小小的一個國子監博士,竟然也敢當衆教訓堂堂的王子?終于可以擺出端王派頭的李元亨噌的蹦了起來,伸手就抓住這位夫子的前襟,隻輕輕用力一帶,就把他甩出去了幾丈遠。
在一片驚呼聲中。孟夫子從地上爬起來,正了正衣冠。
(本章未完,請翻頁)
然後,一言不發的就拎着戒尺走了過來。
李元亨傲慢的看着他。真是百無一用是書生啊!自己隻用了一成力氣,就把他摔了個狗啃屎。先給他一個小小的教訓,看他以後還敢管自己的閑事不!
卻不料,孟夫子走到他面前,厲聲喝了一句:“跪下!”
李元亨以爲自己聽錯了。等看到對方嚴肅的表情之後,他仰天哈哈大笑起來。
“你讓我跪下?有沒有搞錯啊!就你這迂腐的老書生也配?如果再不識好歹,惹火了本王,就讓你下半輩子用腳吃飯呢!”
話音剛落。重重的一戒尺已經敲到了他的肩頭。孟非臉色嚴峻:“你跪的不是我,是國子監!”
李元亨終于怒了。既然如此,就讓他知道知道厲害吧!他伸手就朝對方的肩頭抓去。
李元昊力能扛鼎,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怎麽能夠躲得過呢?這一把就能把他的肩胛骨抓碎。讓他下半輩子用腳吃飯,可不是随便開玩笑的呢!
孟夫子爲人雖然嚴苛,卻學識淵博,教授學問非常盡心。有些學子驚覺不妙,想要過來勸阻卻已經來不及了。而幾個李元亨的爪牙,已經在旁邊大聲拍手叫好。
就在這一片混亂當中。有人從門口竄進來,大喊一聲“住手”!
李元亨卻毫不理會,痛下殺手。然而,眼前忽覺寒光凜冽,他連忙縮回手臂。隻看到尺寸之間一把刀鋒掠過,如果他繼續傷人的話,自己的這隻手恐怕已經被斬斷了。
這一驚非同小可!竟然有人敢在這裏露刃欲傷害王子?這簡直是不想活了!
終于反應過來的幾個勳貴子弟立刻就跳了出來。他們圍住那個橫刀而立的少年,怒目而視,大聲聒噪。
逃過一劫的李元亨,臉色鐵青。他指着剛才喊他住手的那人,大聲怒喝道:“怎麽?四哥,你和李玄要指使手下傷我嗎!”
李元昊搖了搖頭:“老五!不是我們要傷你,而是阻止你别犯下大錯而已!”
李玄卻連理都不理他,他走過去看到孟夫子并沒有受傷,這才放心。
而這位硬氣的老書生,則面不改色的看了看他們幾個人,然後轉身對剛才拔刀救助他的少年施了一個禮。
“小兄弟,多謝你了。如果有人因此而爲難你,我雖舍命,也必護你離開!”
他的這幾句話,铮铮鐵骨。隻不過,這個穿着普通的少年,收起刀來,卻對他咧嘴一笑。
“不必擔心,沒什麽大不了的。雍王和秦王殿下都在呢!是非黑白,自有公道。呵呵!”
他這幾句話,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李元亨差點把肺氣炸了。這世間竟然有比自己還渾不講理的人?!
“你這小崽子是誰?”
“唉!一個堂堂的皇子,這麽蠻不講理,出口成髒……啧啧啧!可真是丢臉啊。呃!不好意思,我可不是什麽小崽子。從今天開始,我就是這國子監的學生了。也就是你的同學。呵呵!”
《國史·聖文帝本紀》:“是年末,鱗入國子監。”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