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鱗沒有望氣師的本事。他也隐隐約約記得,從前好像聽人說起過。凡是興旺之地,必定有峥嵘之氣!這讓他心中也不禁暗自贊歎。
皇帝李崇碧的召見,其實時間并不長。一刻鍾之後,蘇鱗便跟在李氏兄弟的身後,一起往宮外走去。
不過,還沒等走出棠梨宮,跟着出來的連城公主便追上他們,攔住了去路。
“蘇鱗,你等一下,我有幾句話想對你說。”
李玄和李元昊互相對視一眼,彼此心照不宣。他們對蘇鱗眨了眨眼睛,然後便不約而同的往前走去。
蘇鱗有些莫名其妙。他不知道這位公主特意攔住自己,有何貴幹。
連城公主穩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緒,走到欄杆旁,她看着下面池塘裏的那方綠水。不知道該怎麽開口才好。
“公主殿下,有何吩咐,就直接說好了。”
蘇鱗低聲說了一句。他在這女子的身後,總覺得自己矮了半頭,心中有些不得勁兒。還是趕快離開,少些糾纏爲好。
連城公主深吸了一口氣。終于開口說道:“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會因此而受到父皇的責罰,早知道這樣,我就不會對他說了……希望你能明白,我不是故意要這樣子的!”
她一口氣急促的說完,臉色有些發紅。這麽多年來,她還從來沒有在别人面前道歉過呢。尤其對方還是一個今天剛剛見面的男子。
蘇鱗感覺有些好笑。但他已經領教過這女子的厲害,自然不敢在臉上表現出來。隻能故意裝出一副無所謂的神情說道。
“公主其實不必這樣。本來就是我的過錯,不懂宮裏的規矩,稍微受點懲罰也是應該的!呵呵!”
他這樣說,連城公主卻好像感覺更加有些愧疚了。她低着頭,輕聲說道。
“你救過李玄兩次性命,又在戰場上立了那麽大的功勞。聽說連胡王都差點死在你的手上呢!那些将軍都封侯賜爵了,你卻……唉!如果真是因爲我的緣故,讓你失去了這樣的機會。我會感覺很内疚的!”
從旁邊偷偷看着她這副滿臉通紅又有點兒委屈的樣子,蘇鱗差點兒就沒忍住笑出聲來。這位公主看似兇巴巴難纏,卻沒想到心思這樣單純。他咳嗽了一聲,故意裝出一副愁眉苦臉的模樣。
“唉!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可能是我命中注定,沒有這樣的好運氣吧!又怎麽能怪得公主殿下呢?”
他越這樣“委屈求全”,連城就更加感覺心裏過意不去了。她手扶着欄杆,眼眶忽然有些紅了。
“蘇鱗,其實你心裏如果怪我的話,那也是應該的。但我還是要跟你解釋一句,我并不是故意要在父皇面前告你的狀!起先的時候,更不是無理取鬧。”
蘇鱗默然,他感覺自己是不是有些過分了呢?卻聽得連城公主繼續幽幽的說道。
“這個小池塘裏,我每年都會養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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條紅鯉魚。等它們長得差不多了,就會到城外河裏去放生……以祈求上蒼能夠帶來福澤,撫慰離開的人。”
蘇鱗有些奇怪:“公主是在爲皇後和皇帝祈福嗎?”
“不是的!母後和父皇自然福德齊天,不需要我多此一舉。我做這些事,是爲了那一年離開我們的大哥。”
蘇鱗有些摸不着頭腦:“大哥是誰?他離開……去了哪裏?”
連城回頭望了他一眼,終究沒有責怪。而是輕聲解釋道:“大哥就是父皇和母後的嫡長子李旭啊!八年之前,他離開我們和這個人世……從此陰陽兩隔,再難相見了!”
蘇鱗擡起頭。午後的南風旭暖,白衣似雪,他看到幾點淚痕滴在那雙白玉般的手背上,泛着瑩瑩日光。
原來,這位被棠梨宮裏人捧在掌心的公主,也有難以言說的傷心事啊!
風吹過來,衣帶拂過臉龐。連城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态。她連忙擡起手臂,把淚滴擦幹。連她自己也不清楚,剛才爲什麽就忽然情緒這麽軟弱了。
“抱歉,我不該追問的,惹起了你的傷心事。”
“沒事的!你不用道歉,我今天其實很高興。因爲,我們終于打敗了蠻胡人,也算是可以告慰旭哥哥的在天之靈了!”
連城公主眼裏泛着盈盈淚光。她想起小時候自己跟在大哥李旭身後追逐打鬧的情景,又不禁悲從中來。
“蘇鱗,你知道嗎,其實哥哥是爲了我而去死的,後來我才明白這些。可惜……一切都已經太晚了。”
蘇鱗沉默着點頭。他走到連城的身邊,和她一起俯身看着小池塘裏的那些遊魚。他很明白,在此時此刻,并不需要自己多說什麽,連城公主需要的隻是一個傾聽者而已。
“那一年秋天,蠻胡人大舉進兵。王朝軍隊接連敗退。就連将軍也戰死了好幾個。後來實在沒有辦法,有朝中大臣主張與蠻胡人議和。父皇派出了使臣前去,蠻胡人提出的條件十分苛刻。除了索要的金銀、糧食和财物之外,還有一條就是要求王室公主和親!”
說到這裏,好像又回憶起了那段令她恐懼不安的黑暗日子,連城的身子也有些微微顫抖起來。
蘇鱗歎了口氣,他伸手從自己懷裏掏出一支碧綠的竹笛,橫笛在唇邊,悠然的吹了起來。
笛音很清澈,如同溪水潺潺,流過山間。又如同冰雪融化,滋潤大地。悠揚婉轉,令人平靜。
連城公主驚訝的回頭看着他。她不明白,短短一節竹子,怎麽會發出這麽好聽的聲音呢?她閉上眼睛,情緒不知不覺就安靜下來。
聽到這邊異常響聲的侍衛們,剛想過來查看。卻被子介伸手阻止了。
而在棠梨宮殿内正在說話的聖文帝和皇後甘棠,也聽到了這聲音,他們不約而同的走到台階上,側耳聽了聽。心中十分奇怪。
不過,在聽到侍衛們的禀報之後。兩個人互相對視一眼,又都心中釋然了。
“原來是蘇鱗這小子啊!呵呵……唉!如果連城能夠得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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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開解,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呢。”
李崇碧低聲說了這一句。他們其實自覺虧欠這對兄妹太多,這麽多年,也未嘗不在心中後悔過。
甘棠皇後默然無語。八年時光,轉瞬而過。蠻胡人終于敗逃回草原深處。可是,那個曾經意氣風發的皇子,卻再也回不來了!
那一年,聽聞要拿自己妹妹去和親的皇子李旭,拍案而起!
他走上朝堂,當庭怒辯。與主張議和的大臣們據理力争,以至于拔劍自刺,血染殿前!最終,終于說服皇帝,暫緩送公主和親。
随後,已經被确立爲皇位繼承者的李旭,披上戰甲,親自率領着最勇敢的羽林軍将士,奔赴北疆,與蠻胡人展開決戰。
大小數十戰,傷亡無數。最終以極其慘烈的代價,終于打退了蠻胡人的那一次南侵。
而凱旋之日,皇後甘棠在城門口等到的卻隻是羽林軍手捧的皇子铠甲。她引以爲傲的兒子,早已經戰死沙場。他平靜的躺在棺椁中,回到了自己出發的地方。
甘棠皇後整整悲傷了一年,她的眼淚也流了一年。
而後來懂事的連城公主,也再也看不見最疼愛她的旭哥哥了。
一曲既罷的蘇鱗,也終于聽完了連城平靜的訴說。他也終于明白,甘棠皇後爲什麽會對自己如此感恩了。
“死者已矣,不能複生!如果你哥哥在天有靈的話,他一定早就收到了你的祝福心願。而他也更不願意看到你會有難以解開的心結。隻有快樂的度過自己的生命,才是對他最好的報答!公主,希望你以後能夠快樂!”
蘇鱗神色誠懇的說完這些話,然後告辭而去。隻留下連城公主站在小橋上,看着他消失的背影,也不知道呆呆的在想些什麽。
永甯宮門外獻俘儀式結束的第十天之後,有幾件事又一次震動了王城。
第一件大事,既在朝臣們的預料之中,又有些出乎他們意料之外。
皇帝頒下聖旨,正式昭告天下。幾個成年的皇子封王開府,各自開始了他們新的曆程。
其中,第三子李嗣,被封爲韓王。第四子李元昊,封爲雍王。第七子李玄,封爲秦王。
這三位皇子都頗具才幹,他們被封王,早已經是朝廷内外預料之中的事。
而令大家感到意外的是,皇帝還另外賜封了兩位皇子。
第二子李越,被封爲福王。第五子李元亨,被封爲了端王。
李越是當初的栗淑妃所生,身有殘疾。按照朝廷大臣們的理解,他被同時冊封爲王,可以說是出于皇帝的憐憫之情。
而李元亨也被封賜了王位,就有些不同尋常了。這位名聲并不太好的皇子,也能夠得到這樣的殊榮。恐怕是他的母妃和韓氏家族在背後推動所緻。
而在這幾位顯赫的王子面前,那個自從進入永安城之後就默默無聞的少年,似乎并沒有多少人會去多加注意。
《國史·聖文帝本紀》:“是年末,帝封諸子。一日五子爲王,爲王朝盛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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