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唐頭掩護着我向後退,他低聲問我烏嘴是什麽人。
我沒法細解釋,隻能告訴他,烏嘴是來自陰間的邪神,之所以大家都不信陰間,全是他刻意爲之,封鎖這個世界的信息。
陸老五笑眯眯看着我們:“沒想到老唐頭你能順利到這裏,其實我的本意是,來的路上你們全都要死,最後隻剩下王慈。”
我聽得全身血爲之一凝,他這是什麽意思。
陸老五慢慢向我們走過來,老唐頭把槍端住,喝了一聲:“站住!”
陸老五道:“老唐,你我無冤無仇,你現在就可以轉身就走,我隻要王慈。”
我渾身都是冷汗,果然這一切都是他設計的,我磕磕巴巴說:“你到底想幹什麽?”
陸老五道:“我是來點燈的。”
他指了指遠處的烏嘴雕像,烏嘴手裏端着一盞蓮花狀的東西,原來那是一盞燈。陸老五說:“我每隔二十年就會來這裏點一次燈。”
老唐頭大驚:“村民們看到的每隔二十年山中大亮,就是你搞的鬼?!”
陸老五笑笑:“每一次點燈,我都要換取舊皮囊,重新以新的身份入世。”他看着我:“王慈,我本來應該在梧州就殺了你,把你的皮囊運到這裏。可是我做不到了,隻能布局讓你們自投羅網。”
他背着手慢慢走進。
我倒吸口冷氣,看着滿牆的壁畫,明白是怎麽回事了,顫抖着說:“你,你要剝我的皮?”
“然後我再用你的身份行走下一個二十年。”陸老五呲牙笑,露出一口白牙。
老唐頭倒是很冷靜:“我有件事想不明白,爬懸崖的時候,明明懸棺洞穴是通往這裏的必經之路,你爲什麽不走,而要翻山越嶺呢?”
陸老五道:“我知道另外一條通往這裏的路,而且不必死那麽多人。你們選擇走的路,是一條死路,連我都沒法走。不過這樣也好,省得我出手,去除了這麽多的麻煩。”
“好吧,那你去死吧。”老唐頭毫無征兆中突然開槍,一聲巨響,山洞本來就不大,回音四起,震得耳膜發疼。
亮光之後,陸老五還在原處,一步步走過來。
老唐頭又開了第二槍,第三槍,三槍過後,陸老五越來越近,似乎根本沒有打到他。
老唐頭深吸口氣,對着陸老五要開第四槍,他忽然大聲對我喊了一聲:“快跑!”
我已經懵了,聽到這句話也沒多想,撒腿就跑,跑出去十來米回頭去看,老唐頭已經不見了,而陸老五還在一步步往前走,笑眯眯地看我。
老唐頭還真是個義士,我順着畫滿壁畫的洞壁狂奔,手電不知掉哪去了,我現在手裏什麽都沒有,一口氣紮進了黑森森的黑暗裏,憑着直覺往前跑。
身後不緊不慢傳來腳步聲,陸老五應該一直在走,聽聲音但他的速度卻不慢,始終在身後。
我跑的肺管子都快炸了,四周一片黑暗的死寂,隻有那腳步聲像鬼魅一般遠遠墜在後面。
我琢磨了一下,自己不應該直前直後的跑,應該換個方向,陸老五能在黑暗中把我定位,可能就是這個原因。
我把鞋脫了,提在手裏,小心翼翼拐了個彎,蹑手蹑腳向另外一個方向走去。現在的戰略是哪怕跑的慢一些,也不要讓陸老五抓到,隻要他找不到我,再慢慢想出去的方法。
我走了很長一段時間,腳底下踩着很多石頭,我都忍了,悄悄坐在地上揉着腳。在很遠的黑暗中突然響起一個聲音,是陸老五的,他呵呵笑:“王慈,跟我玩躲貓貓呢,在哪呢?出來吧。不要浪費時間。”
我不敢說話,大氣都不敢喘,盡可能屏住呼吸。
黑暗中亮起了一盞燈籠,陸老五出現在左前方大概十多米的地方,燈籠發着幽幽的白光,所照區域有限,隻能映出他的上半身。陸老五提着燈籠,像是遁形在黑暗中的妖魅,他露出一絲詭異的笑意,左右看看:“王慈,你就别逃了,我能找到你的。你逃的越久,我越是心浮氣躁,讓我不高興了,你死得也就不那麽痛快了。你可不要逼我虐你。”
我呼吸越來越急促,額頭浸出冷汗,頭發都粘在上面。
陸老五打着口哨,提着燈籠慢慢悠悠轉了一圈,竟然沖着我的方向走過來。我大吃一驚,小心翼翼站起來,準備跑路。
可陸老五走過來的方向非常講究,氣場好像能輻射四面八方,就感覺往哪跑都在他的計劃區域内。
陸老五一邊走一邊念叨:“王慈,你真是讓我眼前一亮,我從幾年前就開始物色下一個畫皮,觀察了許多人都不好,偏偏你就送上門了。我在火車上第一眼看到你的時候,就相中了你的皮囊。你還有雄心壯志,要立教,傳播陰間的概念,你說說你,簡直是老天爺賜給我的。我在這個世界呆了幾千年,什麽皮囊都用過,像你這麽合心合意的,還真就不多。”
我赤着腳低着頭,小心翼翼貓腰前行,我正小碎步搗騰着,一轉頭看到陸老五也改變方向,正對着我來。
他應該能找到我。
這可怎麽辦?
陸老五還在絮絮叨叨說着什麽,大多是自己如何行走世間,取經紅塵,用剝皮人的人生怎麽生活。他所剝的皮裏居然還有個古印度的國王,當上國王之後,他在自己的邦國内舉行了一次改革,宣揚自己爲神,要把自己的國土建成“理想清淨國”,立下二十四規四十八願,爲了統治,鼓勵國民互相檢舉揭發,成立“揭發中心”誰都可以匿名寫信,如果調查說你一封信都沒寫過,一個人都沒檢舉過,對不起,關進監獄,接受勞動再教育。
在他這個國土裏,隻能信自己這個唯一神,其他神龛全部砸爛,什麽寺廟什麽佛堂,就連村頭祭拜土地神的小神龛都不能留,砸個稀爛。
陸老五說,他就是要在人間紅塵做各種各樣的實驗,研究各種社會模型,還樂此不彼。這個世界就是他的遊樂場和實驗室。
我聽得大汗淋漓,他是爽了,可倒黴的是老百姓。說是這個世界是虛妄的,可每個人都是真實的,他們的感受也是真實的,憑什麽外面的所謂“陽世”是存在的,而我們這個世界就說是假的,活該拿來實驗?
這個世界……那個世界……我忽然想到一個主意,心激烈跳動了兩下,對啊,我身上還有喵喵師傅留下來的毛,我可以借助這個撮毛,離開這個鬼地方。
想到這,我不跑了,慢慢蹲在地上,悉悉索索中把鞋穿上。伸手摸進内兜裏,正摸到封在袋子裏的毛。
心念一動就想走,就在這時,突然脖領子被人抓住,一團光出現在旁邊。
陸老五到了,我吓的差點沒坐地上,千回萬轉的一念,沒有走成。主要是擔心,我這麽一走,勢必帶着陸老五。我沒有本事帶人穿越結界的,可陸老五這人鬼魅無比,如果真的跟我去了寺院,會引起什麽後果實在是無法想象。
不到萬不得已,我不會把他這潭禍水引到别的清淨之地。
陸老五笑眯眯看我:“你跑不掉的。這裏是烏嘴所建,我本是他法相之一,這裏就是我的家,怎麽會不知道你在哪呢?”
我哆哆嗦嗦站起來:“你,你想做什麽?”
陸老五道:“殺了你,取你皮囊。你如果乖乖的,我下手就痛快點,而且讓你死後超度,不會再往生此處,給你找個好胎投。可你要是找不自在,那我也沒辦法,知道虐殺吧,讓你受盡苦楚再死,死後我也讓你不得安甯,日煎夜烤,受盡萬年的折磨。”
他這麽威逼利誘,本來我還想反抗,頓時洩了氣的皮球。這小子這麽陰,能說出來就能辦到。我怎麽這麽倒黴,遇到這麽個人,當初要是不在火車上去看那本破天書就好了。什麽也沒學到,還惹來這麽大的禍事,此物實非祥瑞啊。
陸老五把燈籠遞給我,讓我提着在前面走,他背着手在後面跟着。我硬着頭皮往前走,有點萬念俱灰的意思,不就是挂了嗎,一閉眼一蹬腿就過去了,要是被這小子虐殺,還真是生不如死。
他在後面悠然指揮,讓我往哪個方向走,在黑暗中深一腳淺一腳,我慢慢走着,故意拖慢腳步,陸老五也不催。
可終究有走到頭的時候,我們又回到了那處洞窟。陸老五指着浮空棧道,讓我走上去。
我沒有辦法,隻好上了棧道,兩邊是黑森森的深淵,掉下去就是個死。這條石頭棧道猶如浮在空中的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