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老五道:“就剩咱們仨,有點意思,看看誰能活到最後。”
老唐頭摸摸下巴:“我現在才明白爲什麽地藏王手印這麽多年沒人取走,估計沒人能活到最後。”
我們打着手電小心翼翼往前走,地上遍布孔洞,隻能踩着上面的邊緣。洞和洞之間的邊緣隻有一個腳掌寬,稍有不慎就能掉下去。
走了沒多遠,陸老五走不動了,蹲在地上,大汗淋漓,我把帶來的礦泉水給他。他接過來,咕咚咕咚就是一大口,老唐頭搶過來也喝了一口。
這個鬼地方就像是蒸籠一樣,酷熱難當,渾身那汗嘩嘩往下淌。
又向前走了很長一段,終于把這片孔洞區給走完了。我們三人的體力已經到了極限,都癱軟在地上。這裏倒不是費多少體力,關鍵是神經需要時時刻刻繃緊,耗神嚴重。
我看看表,按外面的時間,現在已經是夜裏了。
我靠着洞壁,眼皮子打架,實在熬不住,睡了過去。這一覺睡得特别沉,周圍暖洋洋的,我好像回到了童年,那時候住在平房的屋子裏,夏天的陽光透過窗戶照進來,紗窗裏吹裏徐徐的風。
舒服極了,我情不自禁伸了個懶腰,緩緩睜開眼,看到黑暗的深處隐隐有手電光,我想起來,可全身沒有力氣,模模糊糊看到,手電光裏隐隐出現幾個人,他們正在摸黑前行。
我猛地打了個激靈,這裏還有别人?
想起來,可提不起力氣,勉強去看,這些人裏有熟悉的人,秦丹、年輕的司機,還有一隻貓,好像是喵喵師傅。我居然我還看到了我自己!
我想起了曾經在黑水潭裏,曾經也看多過這樣的鏡像,這是怎麽回事?是幻視嗎?
我打了個激靈,發現自己身體能動了。我揉揉眼,站起來去看,遠處是黑暗,什麽也沒有,果然是幻視。
我用手電照過去,空空蕩蕩,确實看不到任何東西。
正遲疑時,老唐頭在背後道:“陸老五呢?”
我回過頭看他,隻剩下我們兩個人,陸老五蹤迹不見。我和老唐頭面面相觑,老唐頭臉色很難看,他指指前面說:“我去那邊看看,你順着原路回去看看,必須要把他找到。”
我們兵分兩路,我順着原路回去,老唐頭去前面查看。我走了一小段,實在是走不動了,光亮所到,并沒有陸老五的影子,隻有一個可能,他走了。
這小子真是不地道,我胸口發悶,他把我們框到這裏,自己跑了。
我垂頭喪氣回來,這裏空空蕩蕩隻有我一個人,心裏有種萬念俱灰的感覺,會不會連老唐頭也不見了。
也該慎重想一下怎麽辦了,我深吸口氣,告訴自己冷靜,想來想去,還是覺得回去吧,再往向前走,别把自己命搭裏面。
正要回去,忽然黑暗中一道光亮閃過,老唐頭走了出來:“沒找到陸老五。”
“他可能跑了。”我耷拉着腦袋說。
老唐頭道:“都走了才好,隻剩下咱倆了。”
“我想回去了。”我沒有精氣神。
老唐頭陰森着臉:“好吧,你走吧,我自己去。”
我回過頭想走,老唐頭道:“本來我可以一槍打死你,但是剛才你拿水給我喝,一水之恩就抵過一條命了。”
他頭都不回,拿着手電走進黑暗裏。
我蹲在那裏半晌沒動,左思右想歎口氣,還是跟了上去。老唐頭看我來了,沒說什麽,我們沒有任何交談,就這麽直愣愣往前走。
現在已經沒有方向了,這裏四下裏漆黑一片,什麽都看不着,隻能憑感覺摸黑前行。
走到實在是走不動,我們停下來休息,我和老唐頭把最後一瓶礦泉水給分了,最後的補給也用了。
我們坐在地上休息,老唐頭虛弱地說:“如果命牌上寫得是真的,我今天就會死去。”
我現在勸都懶得勸,隻是“嗯”了一聲。
老唐頭在黑暗中喃喃說:“我一生傳奇,該玩的玩了,該看的看了,該經曆的都經曆了,就這麽死了也不虧。哎,王慈啊,你不應該帶我去陰間。”
我看看他沒說話。
老唐頭苦笑:“如果沒有陰間,死了也就死了,生前怎麽折騰死後不過一把骨灰,可有了陰間,我還會繼續活下去繼續受罪。”
“很多人都是哪怕有陰間,用另外一種方式活着,也不想就這麽就沒了。”我說。
老唐頭說:“這是什麽,這就是我執,非要天地間有個‘我’。我看啊,這個‘我’要不要都行,沒有更好,一了百了。”
我們兩個坐在地上閉目養神,我昏昏沉沉又睡了一覺,時間已經無所謂了。醒來之後,我和老唐頭互相攙扶着站起來,打着手電繼續往裏走。
走了沒多遠,老唐頭驚叫:“往牆上看。”
手電照過去,牆上出現了一幅幅的壁畫,看不出是什麽年代的,也不知是用了什麽手段,在這裏溫度這麽高,洞壁還滲水的情況下,壁畫的色彩依然鮮活,上面的東西栩栩如生。
我們用手電照着,向前走,仔細看每一幅畫。這些畫的内容似乎可以連貫上,大約是講很久很久以前有個鬼,此鬼是個畫皮鬼,它每一幅畫都要殺一個人,殺了之後,把那人的皮剝下來自己穿上。
壁畫色彩鮮活,能很清楚看到,死的這些人的服飾在一幅一幅的變化,就像是曆史的變遷。先是很粗鄙的麻衣,後來一件件變成華麗的古代服裝,有宮廷的,也有民間的絲綢織錦。
這個鬼殺人的時候很殘忍,他能吸收人的精氣,而且不知用了什麽法子,裏面的骨肉都沒了,僅剩下外面的一層皮囊。
每幅畫看起來都觸目驚心。我們走了一路,也看了一路,這些壁畫沒有盡頭。
“你看出什麽沒有?”老唐頭問我。
我搖搖頭,這有什麽可看的,就是鬼殺人呗。
老唐頭說:“如果每幅畫都代表一個時代,說明這個鬼每過一段特定的時間就要殺一回人。”
“他爲什麽殺人?”
老唐頭說:“還能爲什麽,畫皮呗,這個鬼需要裝成人……”他話還沒說完,我們同時站住,因爲在不遠處,有個人正坐在地上,旁邊放着木桶,他正蘸着裏面的顔料,聚精會神地在牆上畫着壁畫。
老唐頭反應很快,馬上掏出槍對過去,我用手電照着,那人漸漸回過頭,看我們,露出了一絲笑意。他竟然是陸老五?!
我們兩個都震住了,老唐頭倒吸口冷氣:“這裏的壁畫都是你畫的?”
陸老五提着粗大的毛筆站起來,笑嘻嘻地說:“歡迎來我家作客。”
他走近黑暗,時間不長,那裏燃起了光亮,陸老五依次點燃了四五盞燈火。火苗燃燒在古老的燈台上,每個燈台都造型詭異,看起來極爲猙獰,像是惡鬼擡燈。
“你到底是什麽人?”我問他。
陸老五笑了笑,這裏的空間逐漸亮起來,這是一個不算太大的山洞,大約有籃球場大小,相當空曠。陸老五從牆上摘下一盞燈籠,擡起來讓我們看。
在山洞的深處,有一座淩空的棧道,棧道的盡頭是一座巨大的石頭寶座,上面遠遠的端坐一人,看不清是什麽人,隻覺得身形高大,氣勢森嚴。不過一動不動,應該是雕像。很讓人奇怪的是,這個人手裏似乎端着什麽東西,大約呈蓮花狀,看起來有點邪。
陸老五像是贊歎一樣說:“看到那個人了吧?”
我和老唐頭沒有說話,離他遠遠的,老唐頭端着槍,屏息凝神,手指扣在扳機上。
陸老五舉着燈籠,沒搭理我們,自顧自說道:“告訴你們吧,你們眼前的這個人,就是這個世界的神。”
他剛說完這句話,我猛然醒悟,說道:“是烏嘴?”
陸老五笑眯眯看我:“不錯不錯,孺子可教。”
“那你是誰?”我問他。
陸老五把燈籠放在一邊,居然做出非常奇怪的舉動,他在一件一件脫衣服,不多時地上堆了一堆,而他完全赤裸,站在那裏。
“我是烏嘴在這個世間的法相。”陸老五笑眯眯的說:“可以這麽說,我就是烏嘴,烏嘴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