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種裝備林林種種裝了整整一後備箱,一早上就出發,直奔遼北。
路上車開得飛快,沒有特殊情況絕不停留,能看出老唐頭真是心急如焚,就這樣還嫌司機開得慢,一個勁的催促。再催促,這是車也不是火箭,上千公裏哪是那麽容易到的。
在路上開了一天多,真的是人困馬乏,可司機連軸轉,晚上我們都在睡覺,他還在開車,精神頭十足,看樣也是個人物。
就這樣,三十幾個小時之後,終于開到了遼北。
我看了一下地圖,這裏靠近開原,離李大民閉關那鬼地方細說也不算太遠,大概幾十公裏的距離。這裏是一塊小盆地,被衆山包裹,裏面有一個縣鎮,其他周邊是一些自然村,人口估摸也就幾萬人。
我們在鎮子上呆了一晚,離開鎮子下鄉,駐紮在一個叫遼陽村的屯子。這裏離我們要進的山很近,就在山腳下,算是最後的補給站。進了村,陸老五對這個村子特别熟悉,帶我們去找村主任史大爺。
村子别看偏僻,生活條件還算不錯,家家都有獨門小院,都是幾間大瓦房。史大爺安排我們在村委會的值班室住宿,說起進山,他就皺眉:“我說老陸啊,山可不是好進的,我們上山打獵的都不敢往深裏走,都說裏面藏着惡鬼。”
他還說起一件事,背後這座大山名叫大青山。有資料可查,這座大青山每隔二十年就會奇景出現,山的深處也說不清什麽地方,到了特定時間的深夜就會氤氲出一團紅光,直沖夜空,遠遠的誰都能看到,黑色的天空就跟染了一大片鮮血一樣。
史大爺在村裏呆了幾乎一輩子了,這種奇怪山景他見過兩次,聽那些老人說,以前也是這樣,大概能追溯到清朝光緒爺那會兒,再往前追有沒有這種現象就沒人知道了。
關于這個怪事當地有很多說法,老百姓普遍認同的說法是,山裏很可能藏着精怪,古書上不都說嘛,吸收日月精華啥的,肯定是這個精怪每隔二十年修煉一次,在那吸收月光呢。
到底怎麽回事誰也不知道,也沒人敢進去看。
史大爺一個勁勸我們不要進山,他和陸老五是老相識,以前陸老五在這裏舉行過法事。史大爺看着陸老五感慨:“老陸啊,多少年了,當年你啥樣現在還啥樣,難怪你是高人呢,有沒有延年益壽的法子教教我這個老頭子?”
陸老五大笑:“隻要你跟我們進山,我就教你。”
史大爺擺擺手。
我正聽着,喵喵師傅趴在地上拍了一下我的腿,我低頭看它,它的眼色有些奇怪,瞟了瞟陸老五。我摸着下巴也覺得不太對勁,陸老五到這裏輕車熟路,他是梧州人,怎麽千裏迢迢跑遼北做法事來了。
從頭開始,就是他一直在說地藏王手印的事,現在我們都來了,似乎整件事都是他在安排的。
這個陸老五葫蘆裏到底賣什麽藥。
我們正說着,外面敲門進來一人,史大爺看到他給我們介紹,說這位是王老師,也是本村小學的校長。這人長得挺憨厚,戴着寬邊眼鏡,不太像知識分子,有點像老農民。王老師進來就對史大爺做眼色,示意出去說話,史大爺有點不高興,到外面和他嘀咕。
夏天門都是開着的,我們也就聽了幾耳朵。好像是村裏有人要辦葬禮,需要小樂隊助興,就跑到小學和王老師商量,那天要借幾個校樂隊的孩子。王老師勃然大怒,那人甩了錢,都讓他給扔了。然後王老師就懷着怒氣找到村主任告狀。
史大爺啼笑皆非,還以爲什麽事呢,三言兩語把王老師打發走。
他回來自嘲地說:“我們村有個首富,姓陶,他爹過世了,搞得動靜太大,還從縣裏找來樂隊班子,竟然主意都打到學校來了。”
陸老五和老唐頭低聲商量了一下,又詢問我的意思,他說既然住到這個村了,就要幫村子裏做點事,他想幫着亡者做做法事。
這事我沒什麽意見,陸老五就把意思和史大爺說了,史大爺特别高興,說機會難得,他現在就帶我們到陶家去看看。
反正也沒什麽事,就跟着他出來,溜溜達達到了村東頭。這個首富家裏是三層小洋樓,一個大院子,此時大門敞開,一群人在院裏忙活。
我們進來之後,有個肥頭大耳的人過來打招呼,史大爺給我們介紹,說這位就是陶首富,介紹我們是從南方來的大法師。
這位陶首富非常客氣,拿出好煙分給我們。他滔滔不絕:“各位大師,我隻有一個要求,要俺爹不帶一絲遺憾地走。爲此,我還特意請了一尊神,各位你們來看,這個神行不行。”
我們進到屋裏,大廳已經布置成了靈堂,正中是供桌,四面挽聯垂地,牆上挂着一個老頭的黑白照片。在供桌上,我發現有一尊黑色的雕像,做的怪裏怪氣,頭大身子小,遠遠看過去還一把大胡子。
我對陰間的系統有所了解,心念一動,莫非這是陰間的閻王爺或是鍾馗大神?
陶首富帶我們走過去,洋洋得意說:“我們北方人最近流行拜一種神,尤其是家裏有人過世的,拜這種神效果特别好,人死了之後就不會變成孤魂野鬼。”
姜程智看不明白是什麽,伸手去拿,陶首富就跟火燎了一樣,趕緊攔住他的手:“大師,大師,這個可不敢伸手亂動。你們要看可以,得上香。”
老唐頭不太感興趣,他現在自己都一屁股大便沒擦幹淨,哪有心情問閑神,背着手出去了。
陸老五上前,從桌上取出一把長香,分給我們每個人三根,他帶着我們上了香。我們幾個也不敢上手去拿,就湊過去看,看來看去,倒是秦丹發現點問題:“好像是外國人。”
陶首富在他爹的靈堂上哈哈大笑,絲毫不顧忌老爺子遺照的目光:“妹子,還是你眼光毒辣,這尊神我們老百姓都管他叫‘馬大胡子’,好像是歐洲那邊來的,德國不哪的。你好疑問了,說俺們東北人怎麽信個外國神,你們可不知道,這個神厲害,他好像專門掌管天和地,我看過宣傳的小冊子,這馬大胡子是世間最大的神,他說根本就沒有什麽陰曹地府,都是槽粕思想槽粕文化,隻要信他,人死了之後就能走得幹幹淨淨,寂滅成空,不會變成孤魂野鬼禍禍家裏人。”
我們面面相觑,我看到喵喵師傅的表情從所未有的凝重。
陶首富得意地說:“幾位高人如果是來我們遼陽村做客,我舉手歡迎,好吃好喝招待。可你們還要幫我做以前的那些老法事,幫着安魂什麽的就免了。我老陶已經不信那些東西了。”
他回頭對挂在牆上的老爺子說:“對吧?爹。哈哈。”随即又是一頓大笑。
我問:“現在北方信這種神多嗎?”
陶首富說:“這麽說吧,從最遠的黑龍江漠河,到遼甯的沈陽,你走一走訪一訪,基本上都信這個馬大胡子。東北以前還有出堂報馬,什麽這個老母那個大仙兒的,現在基本上沒人信了。最可樂的是,上個月有一批馬大胡子的信徒到渤海灣的小佛山,把黑衣老母的佛像給砸了!”
“黑衣老母?”我疑惑。
陸老五淡淡道:“黑衣老母是東北一個很有名的神,香火鼎盛,每年都有很多人從世界各地去敬拜她。”他問陶首富:“那些人這麽搞,不會引起騷亂?”
陶首富道:“怎麽沒影響,動靜挺大的,當然這些事報紙上也不會報道,咱們也是道聽途說。聽說那些信徒把廟裏都拿油漆給潑了,佛像也打爛了,說這些是槽粕,馬大胡子宣揚的是無神論。”
秦丹笑:“這就怪了,他宣揚無神論你們卻把它當神。”
陶首富有些尴尬,不想再多說什麽,借口後面還有事要做,我心念一動:“陶大哥,你有沒有這個馬大胡子的宣傳冊什麽的,我們也受受教育。”
陶首富高興了,到後面取了一沓薄薄的小冊子,我們人手一本。他說:“人馬大胡子說了,人死之後不能燒紙,我等給俺爹送火葬場一燒,剩下的骨灰都灑向高山,既環保又省錢,還不占地方。聽說現在有人都号召了,要把那些墳都給刨了,骨灰都給撒出去。留着墳還燒紙,這都屬于封建殘渣。”
我拿起這本小冊子翻開,第一頁竟然畫着一個目光炯炯的工人形象,脖子紮着白圍巾,額頭架着護目鏡,手裏拿着一把鎬頭,在鎬頭處寫着這麽一行:砸爛一切僞神說,砸爛一切封建殘渣,向一切牛鬼蛇神宣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