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五沉思片刻,看向裏面的茅屋,說道:“我還要再送這個孩子一程。”他這樣的高人說話辦事都雲山霧罩的,不是我所能理解,隻好等他全辦完了再說。
第二天早上再到場院,氣氛喜氣洋洋,一群人圍着一個中年人說說笑笑,看這意思,他應該就是昨夜所生孩子的父親。
有個老頭就喊:“風水先生來了,快,快到這裏。”
趕緊把我們請過去,老頭指着那中年漢子說:“村裏的虎歇泉就是他家的地方。”
老頭介紹我們,中年漢子畢恭畢敬對不知五說:“老先生,你是風水先生?”
不知五點點頭。
中年漢子說:“你昨天說,家裏老人百年之後埋在虎歇之地,家裏可出帝王?”
不知五笑笑,捋捋胡子。
中年漢子大喜:“我有三個兒子,加上裏裏外外的堂兄堂弟,孩子能有十來個,我如果把家裏老人葬在虎歇之地,哪個孩子能日後當上……”後面的話,他沒說。
不知五看看天又看看地,說道:“虎歇之地有虎踞龍盤之象,可出帝王,可惜啊。”
一群農民崇拜地看着他。
不知五說:“可惜那虎歇之地吸取日月精華,周圍山嶺有嫦娥奔月之勢,所以此地屬陰不屬陽。要看誰能成帝王偉業,這個孩子必然是男生女相,面白無須者。”
旁邊有人打趣中年人:“管是哪個孩子,反正都是爛在你家鍋裏,以後你就要當太上皇了。”
不知五對中年漢子說:“我要奉勸你一句。”
“先生請說。”
不知五歎口氣:“五百年間出帝王,有句老話叫一将功成萬骨枯,更何況一個帝王的基業,那是要造多少殺孽的。所以你也别覺得這是多大的好事,不管是哪個孩子,都希望你能好好讓他們讀書,明事理,不管做什麽事都要存着一絲善,那就好了。”
中年漢子畢恭畢敬鞠躬:“多謝先生指點。不知先生怎麽稱呼?”
不知五說:“我叫不…”他遲疑一下,改口道:“我叫不過五。”
不知五拍拍我:“走吧,該回去了。”
我這才明白不知五的心意,他所謂的送一程,就是勸解黃九嬰托生的父親,好好對待兒子,抓好教育,從小就要做個善人。
我們順着村路往外走,後面有不少人跟着,老遠招手喊:“不過五先生,幫我們家看看風水吧。”
不知五理都不理他們,對我道:“該回去了,不要影響這個世界的進程,其中自有天道。”
我們出了村子,拐過土路,我眼前一黑,再睜開時,已經回到原來的世界。
此刻天光大亮,峭壁上的村落再次出現,我們在平台上。
不知五突然出手如電,好像把什麽東西貼在我的額頭,還沒反應過來,腦海裏一片空明,轉瞬間又成爲黑暗,其中有光亮閃過,我竟然在腦海裏看到了十八層地獄,陰魂惡鬼,種種人間苦相,很多人在酷刑中,烈火焚山惡風黑水,我一時無法呼吸,差點吐出來。
不知五道:“我已把陰間蜃珠滲入你的體内,你可以随意調用陰間幻象來迷惑世人。你要牢記,此物僅是小道幻象,遇到真正的高人要慎用,被人破了天機,你的下場會很慘。好了,就此别過吧,等你教派有成的那一天,我還會出現。記住,我賜你這顆珠子是有目的,不能亂用,否則會反噬你自身,到時候你會苦不堪言,比地獄裏還受折磨!”
他手裏有一個藍色的道符,上面的金字龍飛鳳舞,裏面就是被黃九嬰替換來的靈嬰。
不知五道:“這孩子跟你有莫大的機緣,我現在送他投胎去,日後你們定會相見。”說着,他順着平台走遠了,來到懸崖邊緣,縱身一躍沒了蹤影。
我從地上爬起來,跑過去看,懸崖空空,下面是奔流大江,不知五已蹤迹不見。
我怅然若失,看着空空蕩蕩的村落茅屋,發生的這一切像是一場夢。
我掐掐臉頰,還真疼。剩下的時間,我在村子上上下下的房間裏穿梭,找到一些臘肉,随便吃了一點,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一睡就是一天,做了很多稀奇古怪的怪夢,正睡得香,外面傳來像是烏鴉叫的聲音:“媽的,死了嗎,第三天了,出來!”
我坐起來揉揉眼,忽然想起和羅鍋的約定,一定是他找來了。
我從屋裏鑽出來,果然看到羅鍋拿着菜刀站在懸崖對面,他見我出來大喊:“你沒死啊,陰獸呢?”
我趕緊答道:“抓住了。用繩子捆在屋裏。”
羅鍋眨眨眼,在原地走了兩步,他無法判斷我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他用刀尖對着我:“你要是騙我,我當場把你大卸八塊。”
他把菜刀别在腰上,倒退幾步,猛地一縱身跳上懸崖,雙手指節摳着峭壁的縫隙,兩隻腳踩着石頭,從對面攀爬過來。這羅鍋真是山裏人,身形利索,在懸崖上好像猿猴一樣,時間不長到了村子。
他跳到平台上:“帶我去看。”
我領着他進了一個房間,裏面空蕩蕩的,羅鍋警惕性特别高,站在門口不進來:“在哪呢陰獸?”
我告訴他,陰獸喜寒,現在藏在最裏面的屋子裏。羅鍋讓我在前面帶路,他拿着菜刀在後面一瘸一拐跟着,極爲警覺。
樓梯下去,到了下面的屋子,正是放置大水缸的房間,這裏也是我第一次看到陰獸的地方。
羅鍋看着陰暗的屋子破口大罵,問我陰獸在哪。他的耐心已經耗完。
我指着水缸:“就在裏面,你自己看吧。”
羅鍋讓我躲一邊,他慢慢來到水缸前,把上面的蓋子拿掉,探頭往裏看了一眼。趁這個時候,我凝神靜氣,用出陰間蜃景。
珠子已和我融合一體,在腦海裏自成一方世界,随心就可以調用。
羅鍋看到的水面裏漸漸幻化成一幅畫面,他看到一個很漂亮的女人被一群鬼押着往前走。羅鍋揉揉眼,再仔細看,嘴唇顫動:“媽媽……是媽媽……”
女人被鬼押進一間屠宰車間,裏面有幾個穿着屠夫黑圍裙的惡鬼,青面獠牙,把女人按在案闆上,鎖上手和腳。
兩個屠夫擡過一把生鏽的長鋸子,放在女人腰間,一左一右開始鋸。
鋸子割開皮肉到達骨頭的聲音,呲呲作響。女人在慘嚎,聲音已經非人。羅鍋一邊看一邊跟着喊,他像是瘋了一樣拿着菜刀砍在水面,水花四濺,濕了他一頭一臉。裏面的倒影還在正常進行,并沒有影響。
他回過頭看我,眼睛血紅:“你,你這是什麽妖法?”
我在不遠處說:“她是你媽媽吧,正在地獄受苦受難,我隻是把情況呈現出來給你看,她這麽受苦全都是你的緣故。”
我發現陰間蜃景果然奇妙,它所産生的幻境因緣而生,我并不知道羅鍋的媽媽是誰,蜃景在他身上折射出來的幻境,自動就能擊到羅鍋最内心的深處。
羅鍋大怒:“什麽地獄,胡說八道,根本就沒有地獄!”他端着菜刀殺過來,我身虛體弱,哪是他的對手,情急之中再次調用蜃景。
整間屋子不在了,我們落入了屠宰間的幻境。女人已被鋸成兩截,臉色蒼白,不住呻吟。有幾隻惡鬼拿着膠水,正在把兩截分開的身體重新往一起粘和。
羅鍋瘋了一樣拿菜刀朝着鬼劈過去,可刀刀走空,這裏本來就是幻境嘛。
他嚎啕大哭:“媽媽,我的媽媽。”
我納悶,羅鍋這麽醜爲什麽他媽這麽漂亮,細琢磨有些明白了,此時此景是配合羅鍋的心境所化,在他印象裏媽媽是最漂亮的,所以才會出現這樣的效果。
羅鍋扔了刀,來到屠宰間的案闆前,想抓女人,卻抓不住。
詭異的是,女人似乎能看到他,呻吟着說:“兒啊,我的兒。”
羅鍋聲嘶力竭:“我求求你,收起你的妖法,别再讓我媽媽受罪了!”
我在旁邊咳嗽一聲:“這是你媽在地獄的真實情況,讓你明白一個道理,你在陽世間一切作惡,最後都會報應在陰間的媽媽身上。”
女人此時被粘和在一起,又成了完人。那些屠宰間的惡鬼拿着刀,又開始給女人肢解,嘎吱嘎吱,女人疼得滿頭冷汗,對着羅鍋說:“兒,我的兒……”
羅鍋嚎啕大哭卻無能爲力,跪在地上:“小時候媽就走了,是病死的,沒人養我啊,所有人都看不起我,隻有媽媽對我好!”
我緩步走過去,伸出手,猶豫一下,還是撫摸在他的頭頂,輕輕說:“停下作惡吧,不要再殺人了,要不然一切報應都在你媽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