逛一大圈沒啥事,我到路邊攤子吃飯。夜市有美食一條街,全是路邊攤,到了晚上煎炒烹炸冒着香氣。這裏有一家主打炒米飯,特别火,老遠就能聞到香味。而且這家攤子做飯的廚子也有意思,他炒米飯時倒入自釀的白酒,炒出來的米飯粒粒飽滿,又有醬油上色,呈暗紅色,賣相就漂亮。
吃飯的遊客太多,攤子周圍的桌子快坐滿了,我要了兩份炒米飯,要了盤豬頭肉的涼菜,随便找了個空座,坐下就吃。
一邊吃一邊看廚子做飯,竈子開着大火,蓬蓬燒,他颠着馬勺,米飯上下翻動,動作極其潇灑。很多遊客都不走了,全在看他做飯,簡直是一種享受。
這鍋米飯炒好了,他旁若無人用空碗盛出一碗米飯,又在飯上插了兩根筷子,然後趿拉着拖鞋走到巷子深處,把米飯放在地上。
我看的有意思,自言自語,這是幹什麽呢。
旁邊有人說話:“飯中插筷,這叫當面上香,他做這碗飯是給鬼吃的,難怪他家生意這麽好,鬼都幫忙。”
循着聲音看過去,說話的是和我一個桌的食客,是個老頭。他穿着尼龍綢的衣服,戴着圓溜溜墨鏡,摸索着桌上的筷子,看那意思好像是盲人。
這老頭打扮挺怪的,我不搭理他低頭吃飯,無意中看到老頭在桌子上放了個黑色的褡裢,裏面鼓鼓囊囊裝着什麽東西。褡裢上用紅線縫着四個字:鐵闆神數。
我心念一動,說道:“老先生,你是算命的?”
老頭側着頭,似乎在用耳朵聽我:“唔,唔,算是吧。”
“那你給我來一卦呗。”我饒有興趣地說:“最近吧,我遇到很多倒黴事,放屁都砸腳後跟,你幫我看看。”
老頭笑:“我卦錢可不便宜。”
我讓他說個數。
老頭說:“這樣吧,算命有不同的方法,測字便宜,十塊錢。用祖傳的鐵算盤給你算,就貴了,至少二百。”
我和老頭萍水相逢,不知此人來曆,可能是個江湖騙子,哪能把二百塊錢這麽給他。我說:“先來測字試試水,算好了,可以考慮用鐵算盤。是不是我要說個字?”
老頭擺擺手:“測字講究字爲心畫,字亂則心亂,運衰則字衰。我不但要看你報出來的這個字,還要看看你寫這個字的氣象。”
我說,這裏也沒筆沒紙啊,便想招呼服務員拿紙筆。老頭制止我:“現在人家正在忙的時候,不要打擾。再說了,這家攤子做飯的廚子可是高人,有他介入,你測字的氣運就會有影響。”
我有不置可否,覺得這老頭誇大其詞。
老頭俯身,在地上随手抓了土,然後在桌上緩緩攤開,告訴我在這上面寫字。
我想了想,想出很多字,可想來想去都覺得這些字不吉利,便随手在土上畫了一道橫。我告訴老頭畫完了。
老頭伸出手,在土上摸了摸,然後問:“小哥,畫了個‘一’?”
“正是。”
老頭說:“‘土’上添一橫爲‘王’,小哥日後有王者相。”
我聽得眉飛色舞,有點意思啊:“何爲王者相?”
“一方諸侯爲王,衆人之上爲王。”老頭說。忽然,他停頓一下:“但是,現在爲五月,離卦爲火,火上添一橫那是‘滅’,恐怕小哥現在正遇到一個生死劫難,過不過的去還在兩說之間。”
“那你剛才還說我日後能當王。”我說。
“日後,日後,你日了之後,先把眼前這道關過了再說吧。”老頭摸着胡子。
我趕忙說:“老先生,可有化解之道?”
老頭摸了摸土上我寫的字,說道:“小哥最近睡眠不好,經常做噩夢。”
“一點沒錯。”我說。
“這‘一’字是‘生’的最後一筆,是‘死’的開始一筆,此劫九死一生啊。此劫不但關乎到你,或許還會牽連家人。”老頭吓唬我。
我趕忙問該怎麽辦?
老頭說:“有上下兩策。”
“願聞其詳。”
老頭掐指算了算:“你這一劫大有來曆,隻是測字還看不清全貌,莫不如你交二百元,我用鐵算盤好好幫你測測。”
這話一出我就洩了氣,明顯就是江湖手段,先唬你有血光之災,然後讓你交錢才能化解。
我耐着心說:“你能看出什麽先說什麽,我手頭沒帶那麽多錢。”
老頭說:“加個微信,轉賬也行。”
我氣笑了:“老先生,你先說上下兩策,說完我掂量掂量再說。”
老頭說:“你這一劫和女人有關系,根結也在她身上。下策就簡單了,隻要能讓這個女人不騷擾你,你這一劫便順利度過。”
“問題就在這,怎麽能讓她不騷擾我?”我問。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老頭說。
我莫名打了個冷顫:“怎麽講?”
這老頭又尖又滑,岔開這個話題,繼續說:“再說說上策,”我聚精會神聽,老頭咳嗽一聲:“上策就要用鐵算盤細算了,二百元。”
我意興闌珊,沒心思搭理他。這老頭算了一大堆,有句話說到點子上了,那就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陳家村大姑姐跟我剛上,号稱不死不休,她有什麽手段呢,昨晚又是貓叫又是噩夢的,肯定跟巫術有關系。老頭說,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是不是說,我也得用巫術對付回去呢?
要論巫術,我還真認識幾個高人,羅二米和老張,還有解鈴和皮南山。
我思前想後,這事應該找羅二米。他和大姑姐都是農村出來的,想必知道一些類似的手段。
我正想着,老頭招手叫過廚子:“我的飯錢這個人付了。”說着他一指我。
廚子笑呵呵看我。我看向老頭,老頭抹掉桌上的土,背起褡裢慢慢悠悠走了,這老東西,我暗罵了一聲,無奈隻好連他的飯錢一起掏。這老頭又是喝酒又是啃雞爪子,這一頓飯吃了四十多塊錢,給我心疼的。
老頭走出幾步,忽然轉頭說:“小夥子,山水有相逢,你這二百塊錢我要定了。”夜色漸黑,他消失在人群裏再也不見。
“這可是個高人啊。”說話的是那廚子。
這廚子大概三十出頭的樣子,長得還有點小帥,臉上帶着和氣的笑意。
真有意思,他說老頭是高人,老頭也說他是高人,滿大街哪來這麽多高人。
我沒了吃飯的興緻,匆匆扒拉了兩口,給羅二米打電話。羅二米聽到是我特别熱情,問有什麽事,我簡單把大姑姐用血寫我名字,晚上做惡夢那些爛事都跟他說了,羅二米沉吟片刻:“這樣吧,你明天務必到我這裏一趟,這件事有些麻煩。”
晚上回到家,再沒幺蛾子,想必大姑姐也要休息,她折騰我,她也累。
難得睡個好覺,我正睡的迷糊糊,突然頭疼,像是鑽頭鑽了一下。
我實在太困,想醒又不願醒,欲醒未醒那一刻,我做了一個瞬間噩夢。夢到有面牆上寫着我的名字,王慈,還是用紅色顔料寫的,不知是朱砂還是血。
大姑姐又出現了,一手拿錘子一手拿釘子,正把釘子往我的名字裏釘。
她釘一下,我腦袋就疼一下。我實在受不了,睜眼要醒,就在這時,大姑姐忽然轉過身,呲牙一笑,笑得陰森,雙眼散發出凄厲的神色。
我大叫一聲,醒了,滿頭冷汗,嘴裏冒火一樣幹得難受。
我哆哆嗦嗦下地,倒了杯水。
頭疼的跟裂開了差不多,剛才的夢不是偶然,肯定是某種預兆,大姑姐用巫術妖法對付我。這老娘們就是個神經病,偏偏認準我了,非說是白蓮花的提示,還不死不休。
我實在睡不着,熬着鍾點,如果夜夜都這樣那就慘了。不用大姑姐動手,我自己就能抑郁了。
好不容易熬到上班的時間,我實在是懶得去,這個班上不上實在沒太大意思,幹脆幹完這個月就不做了。先休息一段時間,下一步再說下一步的話。
我打電話給辦公室主任,告訴他今天有事就不去了。辦公室主任火了:“小王,我看你是不想幹了!”
“你真說對了,”我冷笑:“我現在遞交辭呈,幹完這個月不做了。”
“你找經理說去。”那邊扣了電話。
我懶得生氣,出門到公交站,坐了第一班遠途客車去找羅二米。
到的時候,羅二米正和家人吃早飯,看我來了非常熱情,非要我上桌。我說不餓,他草草扒拉了兩口,給我做個眼色,示意到裏屋。
他把門關上,嚴肅地說:“小王,大姑姐害你的法子我已經找到出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