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鈴看向跟在木爺爺身邊的那年輕小夥子時,愣在當場,表情登時變了。
小夥子察覺到了,看着解鈴友善地笑:“你認識我?”
解鈴尴尬笑笑:“不好意思,有些面善,你長得很像我的一位老朋友。不知道怎麽稱呼?”
“我叫木淳。”小夥子看起來特别單純,一笑露出滿口白牙。
木爺爺說:“木淳是我一個遠方子侄,大學放假了回老家玩,正好陪陪我這個老頭子。領他出來見見世面。”
解鈴意味深長地說:“你好木淳,我叫解鈴。”
兩個人就算打了招呼,解鈴今天的表現很怪,這裏肯定有事,但現在還不是打聽的時候。
我們的注意力都放在床上的林波身上,林波現在還是一副癡癡呆呆的模樣,睜着眼睛看天花闆,對外界的變化沒有一絲感應,像是植物人。
“木老先生你怎麽看?”林叔叔問。
木爺爺翻了翻林波的眼皮,又摸了摸他的脈搏,說道:“是丢魂兒了。必須找到所丢之魂,重新安魂。”
“所失之魂我們已經拿來了。”解鈴說,他給皮南山遞了個眼色。
皮南山斜背着一個褡裢,拉開拉鏈,從裏面小心翼翼取出一口極爲精緻的小棺材。這口棺材大概巴掌大小,用木頭雕成,外面還刷着黑漆,油光铮亮。
木爺爺眉角動了動:“魂兒在裏面?你們找回來了?”
解鈴點點頭。
木爺爺看看他,又看看皮南山:“兩位小朋友是茅山派的?”
解鈴道:“手段類似,法術不同。”
木爺爺沒深究他們的師門淵源,對林叔叔說:“魂兒到了就好辦了,既然有高人在場,也不用我這個老頭出手。現在全憑兩位小兄弟吩咐。”
解鈴也不矯情,對林叔叔說:“叔叔,你是林波的父親?”
林叔叔看他這麽年輕,二十歲不到的年紀,有些信不過,不過木爺爺已經開了尊口,想必眼前這人有點能耐。
解鈴說:“希望你能給林波辦理出院手續,安魂是不能在醫院進行,最好是找一靜室。”
林叔叔看向木爺爺,木爺爺輕輕點頭,表示沒問題。
林叔叔馬上去醫院辦理出院手續,林波這種情況确實也不太适合繼續在精神病院休養。等辦完了手續,我們幾個小年輕幫着林波把衣服穿好。木淳這小夥子不錯,主動要來背林波。
林波沒有知覺,路根本走不了,木淳把他背在身後,這小夥子一身都是腱子肉,背個把人不成問題。
我們出了醫院,坐着車回到了林波的住所。
把林波放在裏面卧室安頓好。能看出林叔叔心急如焚,卻也耐着性子講究人情,沒有讓解鈴立即施法,他先到外面飯館訂了整整一桌子好菜。
大家不好拂了他的意,隻好先吃飯,吃完之後解鈴看看表:“時辰差不多了,做法吧。”
他跟皮南山要進裏屋,林叔叔說:“小解,你需要什麽打下手的,叔叔可以幫忙。”
解鈴和皮南山互相看看,兩人對了個眼神,都明白林叔叔不怎麽放心。解鈴道:“也好,林叔叔你打一盆清水進來吧,還勞煩老爺子在旁邊護法照看着。”
木爺爺捋着胡子,笑笑說應該的。
他們幾個人進了裏屋,随即把屋門關上。客廳裏隻有我、李揚、銅鎖和那個叫木淳的小夥子。
李揚和銅鎖嘀嘀咕咕不知說着什麽,我和木淳不怎麽認識,有一搭無一搭閑聊。聊着聊着,忽然我感覺他有些面熟,好像在哪見過類似的一張臉。
木淳看我在盯着他,便呵呵笑:“怎麽了王哥,你的表現怎麽和剛才的解哥差不多,看到我特别驚訝。”
他這麽一說提醒我了,腦子裏猛地打了個閃,出現一幅一閃而過的畫面。我記得在道觀裏,無生老母曾經引導解鈴做觀想,當時我和李大民都在場,我們看到了很多來自解鈴意識深處的虛影。
在這些影像中,有個畫面我一直記憶深刻,光頭解鈴凝神看着一張照片,目光悲戚。照片上是八個人的合影,其中有個男人是個中年大叔,秃着頂,咧着嘴笑。這個男人的面相赫然就是眼前的木淳!
隻是現在木淳還是大學生,長相是有點老興,可畢竟是小夥子,和那個中年大叔有幾分相似之處,不能肯定就是他。
可是剛才在醫院,解鈴第一眼看到木淳那種震驚的表情,顯然說明解鈴也認出了木淳,從這點可以肯定,解鈴确認了木淳就是來自觀想境界裏照片上的那個中年大叔。
我問木淳,以前和解鈴見沒見過。
木淳笑着搖頭:“從來沒見過。”
“那你看他有沒有面善的感覺呢?”我問。
木淳笑:“也沒有。”他還幽了一下默:“解哥并不是我的夢中人。”
我心中疑懼不定,想到一個問題,從來都是解鈴看别人面善,而别人看解鈴就沒有這種感覺。小雪如是,眼前的木淳也是這樣,這是怎麽回事,是巧合嗎?
那麽最大的問題來了,解鈴觀想之境裏出現的影像,到底隻是來自他的臆想,還是預測了未來呢,真的會生這一切?
這時,李揚正在跟銅鎖侃侃而談,聊一些平行宇宙的事。我心念一動湊過去聽,聽了一會兒,李揚滿嘴都是術語,聽得人直迷糊。
我說道:“李兄,看樣子你對這個挺有研究。”
李揚笑:“也談不上研究,你們在道觀裏的經曆,大民都跟我說了,觀想之境很有點意思。最近我花了一點錢,在網上淘到一些相關資料,正在郵寄過來。等到了以後,我也嘗試修煉修煉。”
他和李大民都是實幹家,管它是正是邪,隻要感興趣,先玩上再說。
我說:“那你說觀想之境裏見到的,到底是臆想呢,還是實實在在會生的事?”
李揚點頭:“你有此一問,就說明到了修行的節點上了。我覺得并不是臆想。臆想,那就是無生老母所說的‘虛相’,那是走火入魔,精神分裂。咱們先不讨論這種修歪了的狀況,就說說修成正果後的觀想。”
木淳不明白我們讨論的前因後果,卻也聽的津津有味。
我知道李揚是個專家,腦瓜靈活,他分析的東西常常不帶有唯心偏見,都是用很嚴謹的邏輯體系來解釋,很有些科學性。
李揚說:“王慈問這個問題有意思,既然觀想看到的是‘實相’,那麽這個‘實相’來自于哪兒。總不能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吧?總得有點淵源出處。我的意見是,很可能來自于另一個平行世界。”
銅鎖嘿嘿笑,明顯不屑一顧,拿出根煙敲了敲,翹着二郎腿不說話。
我認真想了想:“爲什麽不是來自未來呢?在觀想中的所見所聞,會不會正是來自未來的一種預兆呢?”
李揚認真地看我:“未來對于我們來說,就是一個平行世界。”
他這句話一落地,我什麽都說不出來,完全被震住了,腦子裏天馬行空全是亂七八糟的東西。
“你别玩文字遊戲。”銅鎖說。
李揚道:“這可不是文字遊戲。咱們先不說未來,太玄也太宿命,就說說平行空間。其實‘空間’這個概念,在宇宙中并不是獨立要素,也就是說沒有準确的定義,相應的也就沒有‘時間’的概念。”
“那有啥?”銅鎖問。
“場。”李揚說。
“怎麽理解呢?”我趕忙問。
李揚說:“所謂的‘場’,比如說磁場、引力場什麽的,它本身不可見,但确實實實在在存在,它的概念比‘空間’和‘時間’都要實在。它就像一張看不見的漁網,你要判斷它存在,隻能靠這張網上每一根網線的顫動和相互作用。”
我試探着說:“我們隻能看到它的現象,而看不到它的本質。”
“聰明!”李揚拍大腿,明顯高看了我一眼:“作爲前沿科學,目前物理學已經展到量子層面。量子層面我們是兩眼一抹黑啊,那怎麽研究呢,現代的科學家們提出一種新的思考方式,就是把觀察到的現象聯系在一起,而不去處理要觀察的東西。”
“你的意思是,觀想之境就是一個‘場’。我們不知道這個場的由來和緣起,隻能依靠這個‘場’出現的各種現象,來反推它的本質?”我說。
“有點意思。”李揚點頭:“隻聯系現象,不研究本質。尤其是觀想,”他說:“我有種很強烈的預感,越研究其本質越是黑暗,觀想之境的源頭一定在我們無法想象的黑暗裏,藏着一個巨大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