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多就熱鬧,大家說說笑笑從屋裏出來。李揚也是開車來的,解鈴和皮南山進了他的車,我和銅鎖還有老張在我們自己車上。兩輛車先後開出來,直奔鳳陽山。
到鳳陽山的時候,已經到中午了,找了家館子大家開個包間吃飯,因爲晚上有任務,誰也沒喝酒,卻吃得盡興。李揚是性情中人,性格極其開朗,而且說話辦事都有點大哥的味道,不管什麽事都主動張羅,他說,等整件事解決之後,他好好請大家搓一頓,到時候一醉方休。
在飯桌上,确定了今晚出魂的三個人。解鈴是肯定要去的,我的體質适不适合,還要看晚上的情況。另外一個人,就定給李揚,這時,一直沉默沒說話的李大民說道:“哥,今晚的出魂讓我去吧。”
這樣的事别人躲還躲不及,李大民卻主動請纓,我和銅鎖對視了一眼。
李揚看看他,呵呵笑,沒多說什麽,點點頭。
吃完飯,時間尚早,我們在車裏簡單休息了一會兒。下午三四點左右,最毒的陽光已經過去,大家開始上山。
鳳陽山熟門熟路,銅鎖帶着我們上了小路,一路翻山越嶺,等來到廢棄的道場時,已經是三個小時之後了。
現在天長,六點多鍾還沒有完全黑,天邊是血紅一般的火燒雲,大山裏寂靜無聲,我們來到道場前。
這次我們每個人都準備了強力手電,大家用手電照着廢棄崩塌的房屋,銅鎖說:“上次來這裏的時候,老張師傅說這裏是天地日月星教的修行道場。”
“那是什麽教?”李大民對這個很感興趣。
老張解釋:“天地日月星教最早源于太平天國的餘脈,後來發展到了台北,傳承的是日蓮教。”他解釋說:“日蓮教其實就是白蓮教。大家都知道的原因,把名字改頭換面,躲避風頭。這個教派的修行說起來還蠻有點意思。”
李揚和李大民這對哥倆對這個有着濃厚的感興趣,讓老張細說說。
老張搖搖頭:“我也是一知半解,知道什麽就給你們說什麽,不知道的咱也不能瞎編。你們知道白蓮教修行的核心是什麽嗎?”
衆人都在聽他說。
老張道:“兩個字,觀想。”
“觀想?是不是類似不淨觀和白骨觀之類的?”銅鎖說。
“喲,你還知道這個呢。”老張對銅鎖刮目相看。
銅鎖不好意思地說:“我在戒色網站上看過,說修行白骨觀能夠戒色,觀紅粉佳人如觀白骨。”
他這麽一說,大家都笑了,本來緊張壓抑的心情都緩解了一些。
老張笑着點點頭:“大概這麽個意思吧,我也沒修過。大概猜測一下,觀想就是說通過一定的法門進入冥想境界,能夠在‘念’裏觀照想看的東西。比如像銅鎖說的,觀人觀自己是一具白骨。這個‘觀’不是憑空想出來的,也不是客觀存在的實物,怎麽形容呢,類似于在做夢時候腦海裏浮現的場景。既不存在,又實實在在。”
解鈴笑:“很玄妙的境界。”
“小解,你修過嗎?”老張問。
解鈴搖搖頭:“沒有師承,自己不敢瞎練。觀想所觀的應是實相,沒有高人指點,很容易把這個實相修成想象出來的虛相,那就走火入魔了。”
“對喽。”老張說:“白蓮教的修行核心,就走偏鋒入魔。在宋朝時候,白蓮教出了個西域僧,他從西域爲白蓮教引進了一本邪書,好像叫《觀無量壽經》,裏面特意講到觀照。把‘觀’這個概念在白蓮内部發揚光大。隻要修行我們的法門,就能觀想到觀音菩薩真實色身,乃至八功德水、阿彌陀佛,最後觀想到淨土天國,那你就可以死後升天了。”
“真夠邪的。”銅鎖搖頭晃腦說。
一直沒吭聲的李大民道:“邪?我倒覺得有些道理。我研究過西方魔法,西方人那裏也強調觀想,他們叫冥想,所觀的實相不是菩薩,而是大天使之類,其實和白蓮教異曲同工,殊途同歸。你們發現沒有,西方魔法和白蓮教都屬于東西方極其隐秘的流派,分屬于兩個截然不同的文明,可他們修行的法門卻是一樣的,隻是側重不同。”
李揚道:“這也沒什麽稀奇,世間千千萬萬的法門,其實說穿了,其核心都是在探尋精神的力量,回歸自我而已。”
聽他們兩個對話我們都目瞪口呆,尤其皮南山,嘴張着老大,扁桃體都能看見。
他佩服地說:“你們兩個真厲害,想的這麽細。老解,咱倆就不行了。”
解鈴長歎一聲:“我和南山學曆都不高,這是阻撓我們進步最大的障礙。許多事的理解沒法像李揚和李大民,能想到這麽高度。我們都是野路子,東一頭西一頭的撞,難怪說修行需要師承,我們學識不高,悟性就會有障礙,再加上沒有名師指點,日後的成就或許還不如你們哥倆呢。”
李揚哈哈大笑:“老解啊老解,不要妄自菲薄,再說我們哥倆也就是搞搞理論研究而已,說是說,做是做,誰能放着好日子不過,舍家撇業的修這些勞什子東西。”
“修修也未嘗不可。”李大民打斷他哥的話,他問老張:“老張師傅,你說的那本什麽《觀無量壽經》還有嗎?”
老張苦笑搖搖頭:“宋朝到現在多少年了,中間風風雨雨發生多少事,早就失傳了。”
李大民沒說話,躲在黑暗中不知想着什麽,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我突然冒出一個想法,李大民這次主動請纓出魂過去,他會不會還有什麽目的?看他這個勁頭,好像真把這些玄之又玄的東西當成正經學科來研究。
我忽然覺得我是不是也應該改變一下态度,以前避之不及的東西,其實從另一個角度講,或許是某種機緣呢,一般人想碰都碰不到。
這個地方忽然不那麽可怕了,有這麽一群人,心裏踏實多了。
老張打着手電第一個走了進去,我們陸續跟在後面。
穿過院落是長長的黑暗走廊,最後來到了那座道場。銅鎖打着手電照着牆上的塗鴉壁畫,又一次看到太陽和月亮符号。
老張說:“這就是天地日月星教的圖騰,太陽和月亮。”
我和銅鎖站在最後,看他們在研究。解鈴和皮南山也就不說什麽了,他們畢竟是幹這一行的,而李揚和李大民也在用手電細細照着塗鴉,還拿出手機進行拍攝存檔,這個勁頭比大學考四六級還專注。
李大民用手電照到了一處壁畫。這幅畫是我們上次過來時,桌椅崩塌後露出來的那一幅。
畫的是層層螺旋的山,山的每一層都有很多怪人,山頂有人在吃東西,大片的烏鴉把食物投下,最上面的雲層裏是翻着眼白的佛陀。
李大民蹲在這幅壁畫前,極其認真,非常仔細看着每個細節。
李揚走過來道:“有什麽發現?”
李大民眼睛緊緊盯着壁畫,一字一頓說:“這是魔宴。”
我們都湊了過來,問怎麽回事。
李大民目光始終沒離開壁畫,說道:“魔宴是西方魔法裏的概念,是惡魔撒旦爲女巫們準備的晚宴,屬于黑魔法。”
“我好像看過電影,”銅鎖說:“巫婆參加晚宴的時候,會化成蝙蝠什麽的。”
“恩。”李大民說:“魔宴一般在午夜舉行,非常秘密,去參加的女巫會偷着溜出家門。有的騎着掃把,有的變成蝙蝠和烏鴉,去山林深處。到時候,撒旦也會出席,不過他不是以人的面目,而是會化成一隻巨大漆黑的公山羊模樣…;…;”
“什麽?!”聽到這裏,我驚叫一聲,冷汗下來。
我在出魂後,曾經遇到過一隻黑色的山羊,這事我沒和任何人說過,是秘密。現在李大民竟然一語道破,而且他說,在西方黑魔法裏,黑色公山羊是撒旦的化身。
衆人都回過頭看我,我的喉頭咯咯響。
我趕忙說:“這個黑山羊有什麽講究?爲什麽是山羊呢?”
李大民道:“這個說法就多了,有的說上帝不眷顧山羊,還有的說山羊本性比較跳脫,不合群,代表了不信者和異教徒,這在上帝眼裏屬于異類。”
“可,可我們現在看的并不是西方魔法,而是東方的白蓮教!”我說。
解鈴疑惑:“王慈,你怎麽反應這麽大,難道你見過黑山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