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縷陽光落下來的時候,整個醫廬都沸騰了,連素來不愛吭聲的張潮都開始咋呼了。
“喲!”
“啊——”
“居然……”
此起彼伏的聲音在院子裏面來來回回,本來就睜眼到天明的嶽檸歌拖着昏沉沉的腦袋走出房間,迎面就撞來慌慌張張的李元。
李元素來沉着冷靜,嶽檸歌趕緊一把将他抓住:“怎麽了?”
“嶽姑娘,此事我得先去禀告師父,不得了了!”李元正要走,卻發現嶽檸歌一直死拉着他,他根本無法掙開:“嶽姑娘!”
“到底出什麽事了?”
見嶽檸歌死纏難打,李元才道:“師父的死對頭來了,看來是來尋釁的。”
嶽檸歌反應了半天,這才松開手,李元一溜煙兒的就不見了。
可嶽檸歌卻歪着腦袋看着李元急匆匆的背影,很納悶:難道你們都不先問問人家的來意嗎?
大抵是沒有睡好的緣故,嶽檸歌今日的反應還當真是慢了半拍。
她剛剛走出房門,便是聽到屋頂上傳來有氣無力的聲音:“娘親,我可以下來了嗎?”
“哎呀!”嶽檸歌這才想起,涼涼十分盡力地一整宿都在房頂上盤旋着爲她當天眼:“你趕緊下來,可别着涼了。”
涼涼趕緊滾了下來,落到嶽檸歌的手裏又恢複了小蛇的模樣。
嶽檸歌趕緊将它冰冷的身軀往懷裏揣,凍得她都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這孩子,就是一根筋!
嶽檸歌慢慢悠悠地洗漱完,然後按照内心劇本的發展去了娰尊的房間。
她走到娰尊房間的時候,卻見張念慈很是細心地在照顧娰尊,從洗漱到束發,再到早點的布菜,一點點地落入她的眼裏,他們在裏面顯得那麽和諧,可嶽檸歌卻在娰尊的臉上捕捉到了一絲避之不及。
“七哥。”嶽檸歌想着外面的那個人還等着她去搭救,于是邁着歡樂的步伐往裏面走,打破了這一份顯得“虛假”的和諧。
“念慈姐姐。”嶽檸歌看向張念慈,雖然隻是一瞥,但嶽檸歌還是在張念慈的眼底看到了抗拒。
張念慈微微一笑:“是檸歌呀,你吃早膳了沒?”
“還沒,餓着呢。”
張念慈看着桌上的早膳,正要開口說沒有準備嶽檸歌的那份,可娰尊卻先開了口:“我才剛剛開始,你過來一起。”
張念慈很是詫異地看着娰尊,她這些天一直都在照顧娰尊,可從來就沒有和他一起用過一次膳食,每一次都是看着他吃完之後,她才收拾完之後自己一個人默默地吃飯。
可盡管這樣,但每回子她做飯都會多做一個人的飯量,她很希望有朝一日娰尊會讓她坐下來,可如今……
藏在袖中的手,悄無聲息地握緊,她不知道該對嶽檸歌産生什麽樣子的情緒。
嶽檸歌不客氣地落座,然後“天真”地望着張念慈:“念慈姐姐,你快去吃早飯吧,七哥這兒有我呢。”
張念慈有一種被人過河拆橋的感覺,雖然心裏悶悶的,但她還是走出了娰尊的房間。
等張念慈離開之後,嶽檸歌忍不住嘟囔:“七哥,你明明不喜歡念慈姐姐,你爲何要讓她來伺候你,你這樣不是等于給她一絲幻想嗎?”
“如果我告訴你,張念慈的心思不是你想象的這樣簡單,你會如何?”
“七哥是什麽意思?”
“說太多,也和你沒有什麽關系。”娰尊将手中的碗筷放下,“你這麽早來找我,是昨夜和渡忘川談好了?他肯放趙熙了?”
“你随我出去瞧瞧不就行了嗎?”嶽檸歌抓住娰尊的胳膊,撒嬌道,“七哥難道不想看看?”
“有什麽好看的?”
嶽檸歌道:“今日上演的是一出,負荊請罪。”
娰尊聽到這兒,倒是來了興緻:“你是說,渡忘川想要向徐股千賠罪?”
嶽檸歌神神秘秘地說道:“你去了不就知道了,走嘛走嘛,七哥最好了。”
嶽檸歌算是連拖帶拉地将娰尊往外面拉,直到将他拉到大門口,見着那個“負荊請罪”的主角之後,娰尊才慢吞吞地說道:“你這出戲不叫負荊請罪,而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徐股千也是被人給強行拉了過來的,其實徐股千并不記恨渡忘川,甚至兩人之間清算了一番根本就沒有深仇大恨,隻是毒、藥二者本來就水火不容。
因爲渡忘川老是喜歡研究毒這玩意兒,所以徐股千才嚴令子弟往桃林那個方向去,所以就給人造成了一個徐股千和渡忘川兩者水火不容的假象。
當然這些都是嶽檸歌昨天已經打聽清楚了的。
她試想過,如果徐股千真的和渡忘川有什麽,當初何必大費周章地給她出了謎題,讓她自己去桃林散心,最後由渡忘川來解了她體内的毒。
徐股千和渡忘川之間本來就沒有什麽,所以兩個人算的上是安然地談了幾句話。
可他們這樣平靜,身後的一衆弟子頓時就淩亂了,說好了的水火不容呢?說好的火星撞地球呢?說好的兵戎相見呢?
結果什麽都沒有!
一時之間,周圍的人也都散了去。
徐股千也交托了這個不讓人省心的師弟幾句話也去忙了,最後就留下渡忘川帶着趙熙,和嶽檸歌強行拉着娰尊。
“人,我帶來了。”渡忘川看着嶽檸歌,稍稍地擠了個眉、弄了個眼,然後裝的一本正經地說道,“那麽接下來得看你們用什麽條件來換回他了。”
趙熙站在渡忘川的身邊一張臉硬是裝出了無辜的既視感,他很賣力地哭喪着臉:“七爺,十一,你們得救我呀,我不想當花肥。”
渡忘川正打算繼續按照編寫好的劇本往下念,忽地聽到娰尊冷冷地搶白:“你們是不是打算再來一出苦肉戲?或者……”娰尊又盯着嶽檸歌,“或者你會告訴我,你的毒沒有完全解開,需要渡忘川跟着我們一起上路?”
“納尼!”嶽檸歌撲閃着長睫毛,眨着眼睛,哪個環節出了錯?爲什麽娰尊會曉得他們的下一步?
渡忘川和趙熙面面相觑:難道是他們的演技太爛了?
娰尊道:“檸歌,你有什麽話可以直接告訴我的,沒必要做這些有的沒的。”
“那我如果說,我想要渡忘川和我們一起上路,你會同意嗎?”
“不會。”
“那不結了,我就是想要渡忘川和我們一起上路。”嶽檸歌委屈地看按着娰尊,可她還沒有用力地擠出眼淚花兒就被娰尊給狠狠地打住——
“你别給我整這些虛的,告訴我理由。”
嶽檸歌想了想,然後極度認真地說道:“因爲他是杜嬷嬷的弟弟,我想念杜嬷嬷,所以想要和他上路。”
“如果我不同意呢?”
“可我要。”嶽檸歌眼底全都是肯定,她這般堅定讓渡忘川這個當事人都覺得怪不好意思的。
渡忘川走上前來:“小丫頭,不礙事的,不能辦到就算了,現在我已經看到了七爺安好,也算是了了一樁心願,不跟着你們一起去也無妨。就讓老人家我,在桃林孤獨終老吧?”
趙熙眉梢都忍不住挑了挑,這老家夥的演技可真夠浮誇的。
娰尊實在是看不下去了:“一把年紀了,你當你是戲子?或者說,是話本子看太多了,想要上台去唱一出?”
被戳穿的渡忘川十分尴尬地看着娰尊,終于是歎了口氣:“七爺,我真的很想跟着你去蕩城,我想要……”
複國二字渡忘川還是很有分寸地沒有說出口,畢竟這兒人多口雜,萬一洩漏了風聲,他們都會有危險。
嶽檸歌軟磨硬泡着:“七哥,渡忘川很有用的,他會用毒。”
“卑鄙。”娰尊冷冷地提出了反駁意見,讓嶽檸歌頭上飛過好幾隻黑色的烏鴉。
“他會解毒。”
“我都沒有被人下毒需要人解毒嗎?”
嶽檸歌道:“多個人多個照映嘛,七哥你也不相信,我們四個人上路很孤單的。”
嶽檸歌的理由很牽強了,連在一旁看着的趙熙都忍不住想要打斷她的話:難道就不能換個理由麽?
“難道,難道七哥你就忍心讓杜嬷嬷和渡忘川兩姐弟天各一方嗎?”嶽檸歌索性又将杜嬷嬷給搬出來,雖然在場的隻有她一個人知道杜嬷嬷已經不在人世了,可這個節骨眼兒上,她也忍不住想要利用一下杜嬷嬷:您在天之靈,有怪莫怪呀!
“杜嬷嬷在營淄城破軍谷,而渡忘川呢?他在秦嶺,他們還有多少天,多少年,你就忍心麽?”嶽檸歌挺直了腰闆,哪裏有半分求人的模樣,根本就是要求娰尊必須答應嘛。
娰尊皺眉:“你就是這樣求人的?”
嶽檸歌挺有骨氣地說道:“我是在和你商量。”
“如果我說不行呢?”
“七哥……”
“甭給我來這套,”娰尊道,“渡忘川當初……”
“他當初是爲了救我!”嶽檸歌昨夜已經知道了,那個時候渡忘川第一個沖出城是爲了魏越澤的安危。
那個時候魏越澤被魏雲放到了軍營裏面,他不敢肯定軍營是不是安全的,所以第一時間沖了出去。
而現在,娰尊将她當成了那個孩子,所以嶽檸歌隻有将所有的矛盾點都放在她的身上。
渡忘川都傻眼了,又聽的嶽檸歌道:“當初我被放在鄉下,渡忘川怕我有危險,所以才會急匆匆地出城門,他是爲了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