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
嶽檸歌下意識地往桃林之外看過去,那個瘦削的身影毫無意外地映入她的眼簾。
他有蒼白到毫無血色的臉,也有瘦到不能再瘦的身軀,可當下,他一步步走來,都帶着氣吞山河之勢。
沒有人敢攔着,沒有任何毒物敢靠近。
就連渡忘川這等狂傲的人在看到他的容貌時,那挺直的雙膝都忍不住微微彎曲,終究往地上一跪。
“七,七爺!”
那略帶哭腔的聲音從渡忘川嘴裏發出來的時候,嶽檸歌知道她的猜測大抵是沒錯的。
娰尊一步步地走來,他沒有看向屈膝跪在地上的渡忘川,臉上全是漠視。
娰尊行至嶽檸歌的面前,寵溺地伸出手将她耳邊散亂的青絲給攏到耳後:“三天三夜,你就來這兒了?”
“七哥。”嶽檸歌也不知道該作何解釋,隻是一味地将事情全都推到徐股千的身上:“老徐說這裏有個厲害的人物可以解我體内的毒,我便來了,沒有想過會解這麽久。”
娰尊道:“既然毒解完了,那便走了。”
“七爺!”渡忘川跪道,“屬下錦衣衛杜金鱗,七爺不記得了?”
“哦,杜嬷嬷的弟弟,我記得。”娰尊的聲音冷冷的,就在渡忘川臉上微微露出驚喜來的時候,娰尊又道:“在營淄城破的時候,我記得你,你是第一個出城的,你讓我記起你是想讓我親手殺了你,還是如何?”
渡忘川欲言又止,他看向嶽檸歌,眼底盡是疑惑:爲何這個小妮子明明姓嶽,卻又喚七爺爲“七哥”,加上那短笛和馭獸術。
渡忘川有些混亂,一時之間竟然對嶽檸歌的身份捉摸不透。
這妮子,明明是巴蜀皇朝的人,怎麽會……
要知道,當年大夏皇朝覆滅和巴蜀王朝可是有千絲萬縷的關系呀!
在渡忘川很混亂的時候,娰尊已經帶着嶽檸歌往前走了不知道多遠,渡忘川不死心地說道:“姑娘!你别忘記了,你還有朋友在我這兒!”
他的手段無外乎就是威脅、威脅再威脅。
嶽檸歌輕輕蹙眉,尚來不及反應個什麽,身旁的娰尊已經折身沖了過去。
這幾日他的蠱毒已經被拔除的幹幹淨淨,所以身形也快了不知道幾倍,雖然因爲深受蠱毒的毒害,導緻他的經脈不通,但現在他的武力恢複有五六層,足以對付渡忘川!
嶽檸歌一驚,她現在都還沒有得到渡忘川的親口證實,再說了,這家夥肯定知道很多娰尊都不知道内情,哪兒能夠讓他這樣容易就死掉。
嶽檸歌驚呼:“七哥!住手!”
那帶着淩厲掌風的手距離渡忘川的面門僅有一根手指的距離,渡忘川仰起頭來,花白的頭發都被掌風給吹的淩亂,他仰起頭來看着眼窩深陷的娰尊,眼底盡是心酸和疼痛:“七爺,您受苦了。”
當年大夏皇朝的戰神娰尊如今被折磨的不成人樣兒,就現在他都能夠嗅到在娰尊身上殘留的死亡氣息,也不知道娰尊是如何從死神手裏撿回命的,但渡忘川知道,這一定很不簡單。
娰尊傲然地收回了手,負手而立,等待着嶽檸歌往這邊跑過來。
他并沒有挪開一個位置,隻是在等嶽檸歌的解釋,如果嶽檸歌的解釋不合理,那麽他也不可能留渡忘川一條性命。
嶽檸歌道:“趙熙還在他手裏,念在趙熙照顧七哥這麽多天的份上,七哥還是放手,此事交托給我來辦。”
“你能搞定?”
“我會搞定。”嶽檸歌肯定地點點頭,然後忍不住狠狠地瞪了一眼渡忘川,“是不是!”
她質問的語氣讓渡忘川一時之間摸不着頭腦,明明方才他們不是刀光劍影麽?怎麽這廂嶽檸歌卻要出手救他了?
當然渡忘川也不想死,于是很配合地點頭:“是,是,是。”
嶽檸歌這才松了口氣:“七哥,是他給我解的毒,你若是殺了他,豈不是會有人說閑話,說咱們娰族冷血無情,當年滅國也是咎由自取。”
嶽檸歌的花讓娰尊的臉色陡然垮下來:“你說的是什麽話!”
“我,我這不是打個比方麽?”
“有你這樣說娰族的?”
“我知道錯了,七哥,這裏的事就交給我來辦,我一定會辦的妥妥當當,一會兒就将趙熙給帶回來。”
娰尊道:“哪兒用得着這樣麻煩,我燒了這片桃林,不就什麽麻煩都沒了。”
“七哥,要以德服人。”嶽檸歌面有難色地看着娰尊。
“你就是太單純。”
娰尊的話讓渡忘川忍不住挑眉質疑:這妮子單純?看來七爺深受蠱毒之害,連心眼兒都給蒙蔽了。
見娰尊不肯讓步,嶽檸歌唯有道:“不如這樣,七哥,咱們先回去,給這家夥好好想想,讓他親自将趙熙給送到醫廬來,可好?”
娰尊皺眉,嶽檸歌繼續道:“我知道,渡忘川和老徐那是水火不容的,如果讓他親自送人到醫廬來,豈不是壞了他的台階,他心裏一定不服氣來着,也算是爲我出了口惡氣,好不好?”
她這樣單純而簡單的“計謀”讓娰尊連連搖頭,最後還是允了。
嶽檸歌見狀趕緊對渡忘川道:“我可告訴你,我們現在要走了,你最好别對趙熙做什麽,明兒個一早将趙熙給送過來,晚上也别打什麽鬼主意!”
她的話說的十分蹊跷,渡忘川猛地擡起頭來,一雙渾濁的眼睛裏面充滿了疑惑。
剛剛嶽檸歌說什麽來着?
晚上……
等渡忘川再回過神來的時候,嶽檸歌已經扶着娰尊走遠了。
渡忘川滿腹的疑惑,又想了想,立刻差了人将趙熙給帶了過來。
—
嶽檸歌攙扶着娰尊往回走,一路上都看到不少的魔怪屍體,看起來頗爲壯觀:“七哥,這些都是你動的手?”
“我需要動手嗎?”
娰尊的聲音淡漠無比,雖然和之前沒有什麽區别,但好在他的氣息沉穩了不少,沒有因爲動用武力或者馭獸術而紊亂。
嶽檸歌笑道:“是呀是呀,七哥隻需要動動嘴巴,一招馭獸術就可以讓魔怪們乖乖地自相殘殺。”
“你别給我扯開話題,你以爲我不知道你在背後打什麽主意。”
“我哪兒有打什麽主意?”
“你方才很明顯是在給渡忘川提示,讓他晚上來找你,對不對?”
娰尊毫不猶豫地戳穿嶽檸歌的小計謀,嶽檸歌驚駭地望着他:“七哥!”
娰尊道:“你别說七哥不提醒你,少和這種小人接觸,渡忘川是什麽人,七哥比你清楚。”
“七哥難道就不懷疑你看到的隻是表象,也許他當時還背負着其他重任呢?”嶽檸歌試探地問道。
“一個侍衛,能有什麽重任。”娰尊打心裏是不大高興渡忘川的。
不僅僅是他當年第一個沖出城外去,還有他明明就尚在人間,卻将杜嬷嬷一個人抛棄在天樞院,讓她寂寥一生,這筆賬可不簡單。
嶽檸歌道:“很多事,咱們不能看表面。”
娰尊沒有說話,氣氛有些尴尬,嶽檸歌讪讪一笑:“對了,七哥,你的毒都拔完了吧?”
“嗯。”
“那咱們什麽時候離開秦嶺?”
“盡快。”娰尊道,“我約了人,去秦國蕩城彙合。”
嶽檸歌心裏湧現出不祥的預感:“七哥約了什麽人?”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娰尊并不打算現在就告訴嶽檸歌,隻是道,“是一個對我們複國有舉足輕重的人。”
嶽檸歌的心“咯噔”一下,就沉了下去。
她擔心終究是來了。
娰尊一旦拔毒完成就會不遺餘力地複國,而當初大夏皇朝覆滅的真正原因他們尚且還不知道,如果真的如百姓所言,娰族沒有做錯任何事情,那爲何四諸侯會群起而攻之,讓大夏皇朝頃刻覆滅。
這其中肯定有他們不知道的事情。
嶽檸歌道:“七哥,你有沒有想過,當年是誰在背後撐着四諸侯?”
“你和我想到一塊兒去了。”娰尊道,“如果沒有另外一股勢力的協助,四諸侯的兵力是敵不過我們的,畢竟魏将軍……”說到這兒的時候,娰尊的臉色明顯黯淡了下來。
嶽檸歌捕捉了關鍵的一點:“七哥說的魏将軍,可是現在齊國的大元帥魏雲?”
娰尊道:“是。”
“七哥覺得他有沒有可疑?”
“如果魏雲要造反,齊國哪兒輪得到姜氏做主。”
嶽檸歌悄然地松了口氣,還好,娰尊對魏雲沒有任何偏見。
可就在嶽檸歌悄然松了口氣的時候,娰尊卻道:“你以後少和魏雲的兒子攪合在一起。”
“魏淵嗎?我已經将他打發走了,他不會再纏着我了。”
“我說的不是魏淵。”
呃……
見嶽檸歌沒有吭聲,娰尊索性就将話給挑明了:“我說的是魏雲的長子,魏越澤。此人來路不明,也不知道是魏雲上哪兒抱回來的野種,你身份尊貴,可不能讓我們娰族丢臉。”
嶽檸歌欲哭無淚:七哥!很有可能,那個野種才是你的兄弟呀!
隻是可惜,目前爲止嶽檸歌在沒有确鑿證據之前還不能說出口,再說了,就算她已經可以确定魏越澤是娰族的後人,但其中那些疑點沒有解開之前,她也不可能告訴娰尊,否則爲魏越澤惹來大禍,豈不是自作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