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檸歌癟着嘴,好似受了多大的欺負那般,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渡忘川。
隻可惜渡忘川正在在桌子前配藥,一分一毫都很仔細,他将配好的藥材放在容器裏面遞給婢女,由婢女往這沐浴的木桶裏面放,一點兒要靠近木桶的意思都沒有,哪裏看得到嶽檸歌的可憐模樣。
再說了,以他那樣變态且執拗的性子,又怎麽會理會嶽檸歌。
嶽檸歌知道,這一次要想打探到什麽,唯有再想想法子。
想着想着,嶽檸歌覺得眼皮子很沉,沉到她盡管再努力地用手來撐着眼皮,最後都不知道怎麽回事就昏昏沉沉地睡了過來。
她做了個很長的夢……
腦子裏就像播放幻燈片一樣,彼時她還沒有從鄉下去營淄,嬷嬷在細心教導她,她努力地想一個字一個字地聽進去,可好像村子的盡頭有個什麽人再等着她。她丢下了嬷嬷,往外面在,身後是嬷嬷的呼喊聲。
她走到了村子的盡頭,沒有見到想要見的人,隻有一個黑色的洞口,裏面是未知的危險。
她知道,隻要穿過着個洞口,就能夠見到那個人了。
她毫不猶豫地走進去,裏面到處都是會咬人的毒蛇、會蟄人的毒蠍子,她膽戰心驚,這個地方比叢林都還可怕。
她見到亮光想要往外走,耳畔卻傳來低沉的聲音……
“檸歌,你要去哪兒?”
那是她這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聲音。
“魏越澤!你在哪裏!”
她一路磕磕碰碰,周圍到處都是毒物,可她卻聽到了他的聲音,那樣着迷,忍不住都停下了腳步。
聲音再次響起:“檸歌,回來。”
“回哪兒來?”嶽檸歌茫然地問道,“我現在不能回營淄城了,我能夠去哪兒?”
“回來,檸歌!”
聲音之中帶着急切,好似這個熟悉的聲音都變了味。
嶽檸歌道:“魏越澤,你的聲音怎麽怪怪的?”
“怪個屁呀!你睜開眼睛看看,本大爺是趙熙!”
嶽檸歌一個激靈,猛地睜開眼睛,一張巨大的臉就正好在她眼前不到三寸的地方,幾乎是本能,嶽檸歌揚手就是一巴掌。
“啪!”
随即,嶽檸歌又捂着自己自己的胸:“你個臭流氓,居然敢進來偷看我!”
趙熙退了好幾步,臉上火辣辣的不說,心裏更是委屈:“你以爲是我想要進來看你的嗎?我明明知道要挨打,可卻被人趕鴨子上架!”
趙熙說完又怨恨地剜了渡忘川一眼,後者慢悠悠地将手裏的容器遞給婢女:“我是讓你進來喚醒她,又不是讓你湊那麽近,你挨打與人無尤。”
嶽檸歌垂眸看着黑嗚嗚的藥湯,幸好這顔色足夠遮蓋她的胴體了,否則解個毒還不被看光了去!
嶽檸歌皺起眉來:“這藥浴裏面加了什麽?”
“你應該問,你在泡的是什麽。”渡忘川神神秘秘地将最後一個容器交給婢女。
婢女端過來的時候,嶽檸歌好奇地往那容器裏面看。
裏面除了一朵含苞待放的豔紅色的花骨朵兒,就沒有其他了。
嶽檸歌問:“這是什麽?”
渡忘川嘴角泛起詭異的弧度,然後又輕輕地咳嗽了兩聲,門外候着的婢女趕緊進來一把将趙熙給架起來,硬生生地将鬼哭狼嚎的趙熙給拖了出去。
“渡忘川!你居然過河拆橋,你不是說讓我看着你解毒嗎?”
“渡忘川……”
“川……川……”
嶽檸歌按着突突疼痛的太陽穴,趙熙是個蛇精病嗎?
渡忘川站在桌子前,雙手撐着他的身軀,饒有興趣地看着嶽檸歌。
婢女将那朵花骨朵丢盡黑乎乎的藥浴水裏面,花朵安靜的不像話,連一圈兒漣漪都不曾驚動。
嶽檸歌望着渡忘川:“兩者有什麽區别嗎?”
“有。”
“你說給我聽聽。”
“我爲何要說給你聽?”
“我是病人,有知情權。”
渡忘川将手收回來來,然後看着嶽檸歌:“如果我說這是黃泉水,你信不信?”
嶽檸歌用手掬了一捧水在手裏,定定地看着黑到無法用言語來形容的藥浴水,呵呵一笑:“如果你說它是黑泉水,我大概會信。”
“哈哈!”渡忘川狂笑起來,“我欣賞你這丫頭臨危不亂還能講笑話。”
“我臨危不亂還能開賭局。”嶽檸歌笑道。
“很少有女子像你這樣,放肆。”
渡忘川的話給嶽檸歌提了個醒兒,從一開始她進入營淄城就很放肆。
放肆地和權貴做對,放肆地和軍閥嗆聲,放肆地執意救人、殺人,所有的一切都放肆的無可救藥。
嶽檸歌冷笑:“那我是有放肆的本錢。”
“你的本錢就是拿你的性命卻填?”渡忘川道,“你有沒有想過因果?你如果不是那般招搖,也許不會身中奇毒。”
也許,可能不會。
但更可能她會死的很快。
嶽檸歌不想和渡忘川解釋這些,隻是道:“你方才爲何要讓趙熙來喚我醒過來?你直接叫醒我不就好了?”
“我們挨個都試過了,有法子讓你從黃泉水裏面叫醒來,何須那小子。”渡忘川呵呵一笑,“不過當真是黃泉水映心,你心裏所想的那個人,魏越澤……我倒是聽說過。齊國魏閥邵武都尉,乃魏元帥長子,對不對?”
雖然在秦國的地界有人認識魏越澤,嶽檸歌并不覺得奇怪,可在這秦嶺深處,從渡忘川口中說出來,嶽檸歌就忍不住眯起眼睛來:“你如何認識他?”
“我一直都在關注他,你信不信?”
“你别告訴我,你暗戀他。”嶽檸歌半開玩笑地看着渡忘川,但見後者一臉的凝重,嶽檸歌嘴角抽了抽:“你該不會真的被我說中,你居然是龍陽斷袖之人!”
渡忘川的臉黑到不能再黑了:“你能夠用正常的思維來想問題嗎,如果不能就閉上嘴巴。”
嶽檸歌翻了個白眼,再往黑漆漆的藥浴水裏面一看,卻是一把抓住身邊那婢女的手,一臉的驚駭:“這,這是什麽花!”
婢女被她抓的疼了,忍不住“哎呦”一聲,嶽檸歌心想自己方才沒有使多大的力呀,緊接着那婢女身子就軟軟地倒了下去。
嶽檸歌嘴角都抽了抽:“渡忘川!你家婢女碰瓷!”
她本來就沒有用多大的力氣,怎麽可能就被疼暈過去。
渡忘川哼了一聲,然後上前摸了摸婢女的鼻息,漠然地擡起頭:“死了。”
“我根本沒有……”
“你根本沒有用力,對不對?”渡忘川冷冷地說道,“可你的手上現在全都是毒。”
嶽檸歌聽到渡忘川這樣一說,怔了好半天,都沒有回過神來:“什麽意思?”
渡忘川道:“太過高深了,你這腦子運轉不過來。”
“你人身攻擊!”
“什麽人身攻擊,你這丫頭就乖乖地泡在藥浴裏面,一會兒我怎麽說你怎麽做就好,别搞那麽多花花腸子,否則毒解不開,可怨不得我。”渡忘川的臉色看起來就臭臭的,一點兒都不好招惹。
嶽檸歌趕緊指着在黑乎乎的藥浴水裏面漸漸盛開的豔紅色花朵:“這花,這花……這花怎麽開了!”
“彼岸花,自然會開在黃泉水裏,你以爲我同你開玩笑的?”渡忘川的話讓嶽檸歌足足愣了三秒,緊接着渡忘川又道:“等着彼岸花開的滿放時候,我再教你如何用武力将毒素逼出來。”
“我自己來?”
“不然你以爲我這弱不經風的老頭子,會受得了這黃泉水和彼岸花的毒性?”
他這樣說着,又往腳邊已經死透了的婢女看過去,後者的臉色都已經變成了青色,可想而知毒性有多強。
嶽檸歌滿臉的不好意思:“我真的是不知道……”
“别唧唧歪歪地廢話了,我又沒有說什麽,要研究一樣東西,肯定是要付出代價的。”
渡忘川的話聽起來就很冷血,加上他臉上的表情全都被斂去,最後剩下的冷漠讓嶽檸歌更是生出幾分厭惡感來。
不過這是别人的家事,她作爲一個外人也懶得去插嘴。
等了好一會兒,在黑色的藥浴水中的彼岸花終于是徹底的張開了所有花瓣。
和其他的花根本不一樣,那種豔紅色從花瓣的最底端和最尖端彌漫開,就像血珠子滾過的痕迹一般,均勻的不像話。
花朵輕輕地漂浮在黑色的藥浴水上,看起來就想初初才生長起來的那般。
嶽檸歌很好奇,她想要用手去摸一摸這花兒的根部,看有沒有什麽根須長出來,可她的手剛剛在藥浴水裏面滑出一點點漣漪就聽的渡忘川的聲音不帶任何溫度的響起——
“如果你想葬在桃花之下,盡管去摸。”
嶽檸歌趕緊縮回手,然後呆呆地看着渡忘川:這丫怎麽跟她肚子裏面的蛔蟲一樣,什麽知道。
氣氛很尴尬,渡忘川就像一塊冰那般站在浴桶的旁邊,讓周圍的空氣都冷了不知道幾度。
嶽檸歌讪讪笑道:“其實吧,我真的很好奇,你爲何那般注意魏越澤?”
她本來想緩和下氣氛的,結果渡忘川一開口就讓氣氛更往下跌:“再吵吵,我毒啞了你。”
嶽檸歌想,那些在桃林的婢女肯定都是渡忘川不知道哪兒抓來,然後喂了什麽迷失心智的藥物,否則但凡是個正常人也受不得他這樣的古怪脾氣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