娰尊的聲音冷冷的,讓嶽檸歌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這樣的娰尊真的很可怕。
嶽檸歌不明白娰尊到底在想什麽,隻是将自己所想到的全盤而出:“若是禦林軍追來,咱們退無可退,這城中的劉城主絕對不會爲了救我們而斷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
“他是不會,甚至他還會将我綁了出城。”
“那你爲何還要在這兒待着?”
“我在等消息。”娰尊的話堅定如鐵,他若是等不到消息,就算拖着殘軀又能如何?
一己之力,匡複大夏,這根本是無稽之談!
嶽檸歌不明白他等什麽,隻道:“若是消息不來,你打算如何?”
“若到明日亥時,消息不來,我們立刻動身。”娰尊并不是會斷自己後路的人,他已經想好了應對的法子,隻是姜氏那邊收風聲收的太快了,他務必得等!
嶽檸歌掐指算了算時間,就算禦林軍速度再快,也快不過信鴿,如果不出意外,禦林軍要到濮陽城也得十日的時間,再再退一萬步算,他們其中有高強的武者,三日隻能就能夠行至濮陽城她都認,但他們明天就離開,應該不會出亂子的。
想了想,嶽檸歌倒是緩緩地放下心來,出了屋子。
她走到客棧的大堂,正打算吃個美美的下午茶,這裏的蓮子羹十分不錯,嶽檸歌幾乎是每天都要來上一碗。
她如今是女神醫,整個濮陽城都視她爲救命恩人、活菩薩,店小二自然不敢怠慢,算好了時辰,将放的溫熱的蓮子羹送了過去。
她剛剛坐下,對店小二道了謝,執起調羹就要将蓮子羹往嘴裏送,忽地瞥見一個小乞丐正怯怯地站在她的身邊,可憐兮兮地望着她。
嶽檸歌見那乞丐甚小,約莫四五歲,心生憐憫:“你餓了麽?”
小乞丐點點頭,嶽檸歌将自己的這碗蓮子羹推到了小乞丐面前,差了小二又做了一碗。
“你吃。”嶽檸歌憶起曾經的曾經,自己也曾這麽邋遢、這麽無辜,戰火之中她沒了父母,沒了家國,隻有漫天的火光和随處可見的石油。
那些東西讓她失去了所有,卻得到了一個機會。
殺人的機會。
她被雇傭兵軍團撿了回去,學了不少本事,殺了不少人,如果當初沒有那群大老粗的一念之仁,哪兒還有她今日的順風順水。
想的微微入神,嶽檸歌再回過神來的時候,哪兒還有什麽小乞丐,留下的不過是髒兮兮的碗和碗邊的一張……小紙條?
嶽檸歌失笑,莫非這小乞丐還懂得如何寫感恩的話麽?
如此老套。
不過老套歸老套,嶽檸歌還想看看那小乞丐到底寫了什麽,她順手就打開來看,臉色驟變。
店小二才将熬制好的蓮子羹端出來,卻見嶽檸歌一陣風風火火的跑出了客棧,他那一聲“縣主大人”還卡在喉嚨裏不上不下的着實難受。
嶽檸歌飛奔而出,卻是往一條未名的小巷子而去。
她準确無誤地闖入一間院子:“巧姨!”
是了,她闖的這間院子是曾經巧姨和南宮詢藏身之地。
她沖進武力,卻聞一陣惡臭傳來,嶽檸歌不由得捂着口鼻,這是……
屍體腐爛的味道!
“巧姨?”嶽檸歌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捂着口鼻緩緩地往卧房走了過去。
還是那樣簡陋的卧房,一張床、一張桌,可嶽檸歌的步伐好似被什麽阻擋了一般,慢到不能再慢。
簾帳被窗外的風吹起來,露出一隻已經開始腐爛的手。
纖手的瘦……
女人的手……
嶽檸歌忍不住紅了眼眶,怎麽會這樣!
“南宮詢,你出來!”嶽檸歌忍住哭聲,但話語裏面尚有哭腔。
當初和巧姨一同出城的人是南宮詢,那個小乞丐不會不明就裏地送個“阿巧已死,速來”的紙條給她,唯一能夠在背後做這些的,也就隻有南宮詢了!
“你速度倒是快。”南宮詢倏地出現在嶽檸歌的身後。
他早就藏在暗中觀察着,若是嶽檸歌一副堂而皇之的模樣進來,他此刻已經動了手。
嶽檸歌質問:“爲何巧姨會這樣!”
“我們一出城就遇上了追殺,阿巧不敵,被砍了二十幾刀,還能如何活命?”
這個時候,嶽檸歌才發現,南宮詢一身玄色的勁裝有些異樣,看起來好似濕潤,但仔細一看卻又不大相同,不似被水給打濕。
嶽檸歌看着他:“你受傷了?”
“中了幾刀。”南宮詢随意地找了個幹淨的地方坐下,“我隻有返程才能勉強保住性命。”
“我這兒有金創藥。”嶽檸歌從随身的袋子裏面取出一個小瓶子,這還是前幾日她去苗春堂配制的,打算帶上以備不時之需。
南宮詢伸手接過藥,這種傷沒有藥着實難辦,可眼下敵友未分,他不敢貿然行動。
嶽檸歌難過地看向簾帳之内,巧姨的臉一點兒血色都沒有,因爲被被褥捂住,所以身上很多地方都開始腐爛生蛆,慘不忍睹。
“你這幾日都藏在這兒?”
“我之前就想過要找你的,可不知道你是敵是友,因爲你身邊有個人不是善類。”南宮詢一面療傷一面意有所指。
嶽檸歌皺起眉:“你說,七哥?”
南宮詢呵呵一笑:“你竟然稱他爲七哥,你可知道他的真實身份是什麽?”
嶽檸歌心裏“咯噔”一聲:“莫非你知道?”
南宮詢道:“我在臨淄城潛伏二十餘年,如何不知道?曾經的七皇子叱咤風雲,我有幸見過一面,但可惜七皇子不敵天道院七修士圍堵,最終慘死,我竟以爲是真的,還好,老天有眼讓我又見到了他。”
“你爲何要見他?”
“我是秦國人,你竟然問我爲何要見他?”南宮詢眸中閃過殺意,“我自然是要殺了他。”
嶽檸歌道:“他和你無冤無仇,爲何你要殺他?”
“他是大夏餘孽,不殺他留着過年?”南宮詢被金創藥疼得龇牙咧嘴,嶽檸歌翻了個白眼,早知道就不要浪費這麽好的金創藥了,讓他流血而亡算了。
“各爲其主罷了,你殺了他對你有什麽好處?”
“這是我的使命。”南宮詢倒完了一瓶金創藥,仰起頭來,“看來你早就知道他的身份,你身爲大齊縣主,居然助纣爲虐,實在不該!”
嶽檸歌沒好氣地說道:“我身爲大齊縣主,還要幫你這個秦國細作,更是不該!”
她這般賭氣的話在南宮詢聽來倒是孩子氣了些,不過他想了想,自己四十好幾的人了就不要和個十五六歲的少女計較了。
他随意包紮了下傷口道:“本來我回來隻是想要來确定一番此事和你有沒有關系,現在看來,和你倒是沒有關系。”
“若我方才表現出我早就知道,你是不是要殺了我?”
“我要爲阿巧報仇。”南宮詢雙目通紅,他望着床上已經腐爛的屍體,心中忿忿不平。
殺手本來就是朝不保夕,但如今他們都已經決定離開這個是非地了,偏偏有人要窮追不舍。
他倒是死有餘辜,可阿巧,什麽都沒有做過呀!
自從跟了魏峰之後,阿巧就一心一意地準備做個魏家人,平素裏修身養性地照顧老夫人,兢兢業業,從不怠慢,整日裏都揣着一顆菩薩心腸,她這樣的人爲何又要短命呢!
那些人,一定得死!
嶽檸歌歎了口氣:“你準備怎麽做?”
“我們這一行自然是有門路的,我總會找到要殺我們的人,不過我有責任告訴你,那個七皇子,不是好人,你最好離得遠遠的,否則害人害己。”南宮詢捂着傷痛,又看了看外面,最後才道:“你快走吧,萬一那些殺手追來,讓你也出了事,他朝我下到黃泉也無面目見巧姨。”
“你以後打算如何?”
“時間我有的事,等我帶着阿巧回了大秦……”
“你要帶巧姨回去?”嶽檸歌驚駭地望着南宮詢,在确定了他不是在開玩笑之後,嘴角都忍不住抽了抽:“你瘋了吧!你帶着一具屍體回去,我擔保你出不了城門。”
那麽重的味道,就是個重感冒的人都能夠嗅到一二,這不是擺明地告訴人,我在這兒,你快來抓我麽!
南宮詢的腦袋是榆木做的?
嶽檸歌道:“你自己都身負重傷了,不如将巧姨埋在這兒,等着他朝你有命返回的時候再帶着她的骸骨而去不是更好麽?”
“不!不行!我不能讓她的屍骸仍留在異鄉。”
“你這人腦袋被驢踢了麽?”
嶽檸歌又一次口出狂言,登時南宮詢就淩亂了。
他一個不惑之年的中年人居然被個十五六歲的少女說腦袋被驢踢了,這,奇恥大辱!
嶽檸歌不解氣:“你當下帶着巧姨的屍體莫說要走回秦國,就是出着濮陽城都不可能!”
“你知道什麽!”
“我知道她已經嫁了人,嫁給了一個叫魏峰的人,她夫家姓魏,乃大齊魏閥護國将軍,你怎麽能夠說這裏是異鄉呢?”嶽檸歌頓了頓,冷聲道,“就算要帶她離開濮陽城,那也該魏閥的人來帶,帶着她葬入魏閥的祖墳裏,哪有你帶着屍體離開的道理。”
她說的頭頭是道,南宮詢一句話都無法反駁,恨得咬牙切齒,這丫頭口齒伶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