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火之下,娰尊的側顔因爲瘦的皮包骨頭,所以看起來有些駭人,不過仔細一看,他骨骼的輪廓卻十分好看,若是再長些肉,應該能夠恢複到以前美男子的模樣。
娰尊握着匕首,他手指骨節分明,透着火光,皮膚之下的血管都清晰可見。
他靜靜地看着匕首,不,準确地來說,是看着那顆紅色的寶石。
寶石在火光的襯托之下,更如血一樣,好似就要滴出來了。
“這叫鴿血石,價值連城。”娰尊若有所思地望着匕首,自顧自地說道,“當年,這塊寶石從暹羅進貢而來,本爲圓形,後一分爲二,成爲兩塊寶石。”
嶽檸歌一面聽着娰尊的話語,一面在心中腹诽:果然魏越澤那家夥暴殄天物,居然這樣價值連城的鴿血石做爲匕首的裝飾品,這是浪費!
這隻寶石若是敲下來,指不定可以開多少家賭場了!
嶽檸歌朝天翻了個白眼,等着娰尊從回憶的泥沼中出來的時候,才将匕首重重地放在她的手裏面:“這既然是你的,你就一定要保管好,不能像之前那般,随意地将它丢下。”
嶽檸歌眨了眨眼睛,心中更是疑惑,她要不要好好地保管魏越澤的匕首,和他有什麽關系?
“扶我去床上。”娰尊伸出手來,卻不像之前那般介意嶽檸歌和他有身體接觸。
嶽檸歌趕緊搭過手,娰尊的身子還是很涼,就像從冰窟裏面撈起來的人一樣,這大夏天的,嶽檸歌都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這一路上可好了,有個可移動的空調。
嶽檸歌将娰尊扶到床上躺下之後,才端着空碗走出房間門,杜嬷嬷早就在外面等着了,一見嶽檸歌手裏的空碗,臉上十分興奮:“七爺都喝完了?”
“他今天的心情好。”
“那就好。”杜嬷嬷道,“老身已經将七爺的衣裳收拾好了,以後就勞煩姑娘了。”
“杜嬷嬷不去?”
杜嬷嬷搖搖頭:“老身一把年紀,并不想客死異鄉。”
她年歲大了,不想挪位置也是情理之中,隻是爲何嶽檸歌在杜嬷嬷的臉上看到了一種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如此詭異!
“馬車和車夫,明早老身去準備,姑娘今夜就安心休息。”杜嬷嬷就像打了雞血似得興奮,搞的好像自己要出遠門一樣。
嶽檸歌沒有多想,隻是按照往常随便尋了個幹淨的房間休息。
翌日的清晨,外面的鳥兒叫聲震天,好似都知道今日有人要出發似得,連杜嬷嬷都難得地爲她端來了早點。
嶽檸歌簡單地吃了兩塊,正要問話,杜嬷嬷卻道:“七爺已經在馬車裏面等候姑娘了。”
“杜嬷嬷怎麽不叫我?”嶽檸歌慌亂地朝外面走,一想到娰尊待會兒發火的模樣,嶽檸歌就忍不住打哆嗦。
“姑娘莫要擔心,”杜嬷嬷道,“是七爺說讓姑娘多睡會兒的。”
嶽檸歌愣了足足三秒,呃……
那家夥該不會真的被毒傻了吧?
嶽檸歌上了馬車,但見娰尊被裹在厚厚的毯子裏面,靠在車壁的角落,垂眼低眉地閉目養神的,她蹑手蹑腳地卷縮在另外一處的角落,然後掀起車簾來,聲音低低的:“杜嬷嬷,那我們就走了。”
“一路保重。”
“我一定會還你一個痊愈的七爺。”嶽檸歌這句話并不是心血來潮,隻是覺得娰尊這樣活着真的很累。
若是不能夠痊愈,那活着還有什麽意思?
杜嬷嬷捂着嘴,忍不住落下來淚來:“我等你們回來。”
車夫驅車離開,嶽檸歌靠在車壁上,也學着娰尊那般閉目養神,然而就在出破軍谷的時候,忽地一陣熟悉的味道鑽入鼻腔,嶽檸歌一個激靈,小心翼翼地掀開車簾,露出一個眼睛,登時身子一僵。
哎喲!魏越澤!
魏越澤正氣勢洶洶地從扶蘇山下來,那模樣就像要吃人般,而徐如煙正哭喪着一張臉,一直跟在他的身後不斷地解釋着什麽,然而魏越澤卻是翻身上了馬車,揮着長鞭,不去理會她。
嶽檸歌暗道一聲“糟了”,馬車和魏越澤的馬擦身而過。
此刻的嶽檸歌,心髒都快停止了。
要是魏越澤看到她和娰尊一起,還不得火冒三丈?
不知道爲何,嶽檸歌的心裏生出一種害怕的感覺來。
她扭過頭來看着娰尊,後者依舊保持着閉目養神的姿态,并沒有任何動靜。
直到魏越澤的身影漸漸遠離之後,嶽檸歌才松了口氣。
大抵,他已經發現她離開天道院了。
今日一早,魏越澤心血來潮地想去天道院看看他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哪知一到天道院就聽到昨天嶽檸歌大戰徐如煙的事,自然嶽檸歌受傷的事他也聽的清清楚楚,登時怒火中燒,差點沒掀了天道院。
當然,如果打起來,魏越澤也占不了便宜。
所以在事情快要失控的時候,徐如煙硬着頭皮出來了。
她想要解釋,可魏越澤隻是問了她一句話,而那一句話她根本回答不出來。
魏越澤問:“檸歌呢?”
徐如煙很郁悶,也很被動,她哪兒知道嶽檸歌離開天道院後會去那兒!
魏越澤急匆匆的下山,他隻是知道嶽檸歌受傷了,可卻不知道嶽檸歌是中毒了,所以他返回臨淄城,又在路上和嶽檸歌擦身而過,這一别,倒是有些時間呢。
魏越澤匆匆回到臨淄城,離開差了禤甲軍挨個地藥鋪去問,直到下午都沒有任何線索。
他越想越不對勁,隐隐覺得,嶽檸歌和姜即墨應該有事瞞着他,當下便是沖到廷尉府找姜即墨的麻煩。
兩個人,四目以對,姜即墨登時就焉氣了:“你到底想怎麽樣!”
姜即墨很無奈地看着自己人仰馬翻的廷尉府,這還有沒有天理,有沒有王法了!
魏越澤就像一隻螃蟹般地橫行霸道,根本不給人活路。
“你和檸歌是不是有事瞞着我。”他十分肯定的語氣讓姜即墨的氣場更弱了,後者幾乎顫栗地看着他。
魏越澤有種天生王者的氣勢,這一點姜即墨都沒有搞懂,明明他才是王族中人,可爲何魏越澤有意無意之間都會透露出一種站在食物鏈頂端者的感覺,處處威脅着他。
姜即墨擺出一副無辜的臉:“我很無辜。”
他的确很無辜,那是嶽檸歌逼他的,可這又能怎麽着?
“你說,否則我掀了你的廷尉府。”
又來了!
姜即墨哭喪着一張臉:“你之前掀了元帥府,現在又要掀了廷尉府,你是搞拆遷的嗎?”
“你說不說?”魏越澤的氣勢已經呈現出壓迫性,他完全可以肯定,姜即墨一定有事瞞着他!
姜即墨拼命地搖着腦袋:“我發了毒誓的,如果我告訴了你,那我這輩子去花街柳巷的都不會有女人看上我,你說這豈非人生一大悲劇!”
他唯一的嗜好,和長公主如出一轍。
魏越澤恨鐵不成鋼地拎起他的衣領,姜即墨很無奈地說道:“你這樣我很沒面子的。”
“我讓你連臉都沒有,你信不信?”
“打人不打臉!”姜即墨抗議着。
他雖然是個武者,但和魏越澤這種在戰場上摸爬滾打起來的武者想必,根本毫無攻擊性。
魏越澤不管,擡起手作勢就要打,姜即墨趕緊捂着自我感覺良好的臉道:“那個,我說,我隻能說,你去找宋禦醫便什麽都知道了!”
爲了保住自己的臉,他也很無奈呀。
魏越澤一把将姜即墨丢在地上,十分氣憤地沖了出去。
姜即墨生怕魏越澤順帶把王宮也給掀了,于是帶着那僅剩的良知快步跟了上去,隻是他的速度差了魏越澤不是一點兩點,等魏越澤垂頭喪氣地從王宮出來的時候,姜即墨才趕到,他剛剛一下馬,一擡頭,就看到魏越澤就像一隻暴怒而隐忍的雄獅,正虎視眈眈地盯着他。
姜即墨小心翼翼地咽了口唾沫,忽然發現自己跟出來就是最白癡的舉動。
都是那僅剩的一點良知害了他!
然而就在他要逃跑的時候,魏越澤已經撲了上來,一手将姜即墨給拎起來。
姜即墨發誓,他以後再也不要八卦了,再也不要那一點良知了,他堂堂營丘郡王居然在王宮外面被一個将軍給拎起來,雖沒挨揍,但在坊間一傳,面子什麽的都被丢到了十萬八千裏的蠻荒之地。
“爲什麽她身中奇毒的事你不告訴我!”魏越澤猩紅了雙眼,隻是這一句卻不是在責怪姜即墨,而是在怪他自己。
魏越澤很想把自己給揍一頓,爲什麽嶽檸歌身中奇毒他卻渾然不知,還将被逐出臨淄城的她送到天道院去。
如果不是他将嶽檸歌送到天道院,那麽嶽檸歌就不會和徐如煙戰鬥,身體裏面的毒也不會被誘發出來,也不會受傷,這所有的所有都是他造成的。
姜即墨繼續很委屈:“我告訴你有用嗎?你又不是大夫,檸歌說何必多讓一個人擔心。”
魏越澤的手無力地松開,姜即墨好歹也是武者,所以并沒有太難看地着地,見魏越澤一副什麽都往自己身上扛的模樣,姜即墨歎了口氣,決定又發揮一次自己僅剩的一點良心:“那個,其實吧,檸歌是爲你好,她最見不得的就是你爲她擔心,吉人自有天相,說不定她能找到法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