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檸歌倒吸了幾口涼意,又萬分慎重地對宋禦醫道:“勞煩宋禦醫一定要守口如瓶,家醜不可外揚。”
嶽長樂的命較之嶽良緣要苦一些。
嶽良緣隻是嗓子有問題,隻需要宋禦醫對症下藥,要開口說話并不是問題。
可嶽長樂是藥性上腦,大腦的結構十分複雜,宋禦醫根本無從下手,隻能聽天由命。
嶽檸歌打開房門的時候,三夫人趕緊迎了上來,嶽檸歌輕輕地搖搖頭,三夫人便是懂了。
她倒是個平靜的人,隻是苦苦一笑:“不妨事的,我還年輕,以後定然會再有孩子,隻是長樂的命太苦了。”
“四娘放心,有嶽府在的一日,就會有長樂一日安身立命之所。”
嶽檸歌的話無異于是給了三夫人一個承諾,後者對嶽檸歌萬分感激。
嶽檸歌送宋禦醫出來的時候,正巧看到阿渲帶着姚大夫匆匆往東廂趕去,忽地計上心來。
“宋禦醫,我家長姐乃魏閥少将軍未過門的側夫人,她的事想必宋禦醫都聽說過了,眼下府中骨血恐有不妥,可否勞煩禦醫……”
“不妨事,請嫡小姐帶路。”
嶽檸歌将宋禦醫帶着去東廂的時候,李滄荷已經在嶽錦繡的房間轉悠了。
她眉色低沉,一直盯着姚大夫搭在嶽錦繡手腕上的手:“大夫,怎麽樣了?孩子沒事吧?”
姚大夫微不可見地沖嶽錦繡遞了個眼色,才緩緩地說道:“夫人放心,隻是動了胎氣,不礙事的,卧床調養一番就好。”
“動了胎氣可不好!”
清脆的聲音至大門傳來的時候,嶽錦繡的臉色都顯得煞白。
李滄荷扭頭,看着嶽檸歌,眼底都湧出惡毒來:“你來做什麽!”
“我帶禦醫來瞧瞧魏閥的骨血可是安好。”嶽檸歌倒是開門見山地對李滄荷道,轉而又對宋禦醫道:“禦醫,既然來了,不如瞧瞧。”
姚大夫的臉色忽地就暗了下去,他有些驚慌地看着嶽錦繡。
嶽錦繡當下就心慌了:“你出去!你出去!我不要看禦醫!”
李滄荷不明所以:“女兒呀,咱們不怄氣,讓禦醫瞧瞧。”
嶽檸歌當場就明白過來了……嶽錦繡這一次玩大了,此事居然連李滄荷都被蒙在鼓裏!
“姐姐說的哪裏話,禦醫大人的醫術自然比姚大夫的高明的多,”嶽檸歌不以爲意地說道。
“我聽聞姐姐時常都在嚷着肚子不舒服,萬一孩子出了什麽事,魏閥那邊反悔了婚事,可怎麽辦?”
她眉梢微挑,一副處之泰然的表情讓嶽錦繡心中就像貓抓一樣的難受。
“娘!你讓他們都出去!我不想見到他們!”嶽錦繡哭訴道,她情緒波動的很大,讓人看起來就像瘋了一樣。
姚大夫趕緊趁機道:“這位小姐,長小姐懷中身孕,情緒不大穩定,還是請回吧。”
“嶽檸歌!”李滄荷怒斥,“錦繡究竟是哪兒得罪你了!你要這般折磨她!她到底是你姐姐,就算是搶了你的未婚夫,也不至于這樣趕盡殺絕吧!滾!你給我滾出去!”
李滄荷護女心切,哪兒顧得上宋禦醫這位朝中官員。
嶽錦繡窩在李滄荷的懷中,滿臉淚痕,蒼白的臉讓人忍不住想要去疼惜一番。
“二娘,你這樣萬一耽擱了姐姐的身子,可如何是好?”嶽檸歌言辭堅定地說道,“宋禦醫從宮中好不容易出來一趟,方才診斷了良緣和長樂,這廂來瞧瞧姐姐,有何不可?”
“嶽檸歌!你好歹毒!你帶着人要害我!”嶽錦繡哭的聲嘶力竭,更是楚楚可憐,“嶽檸歌,我求你放過我,我不要你靠近,我不要你的人靠近!娘,娘,救我,救我!”
她的瘋言瘋語讓嶽檸歌嘴角泛起冷笑來。
“我隻相信姚大夫,其他的人,我不要見!”
嶽錦繡抓住李滄荷的衣袖,瘋狂地說道,她的哭聲讓整個東廂都沉浸在尴尬的氣氛裏面。
李滄荷厲聲道:“嶽檸歌!你聽不懂麽?滾出去!”
既然人家不願意,嶽檸歌也懶得勉強:“罷了罷了,既然姐姐都不領情,那宋禦醫,咱們就不多事了。宋禦醫,這邊請。”
嶽檸歌将宋禦醫帶着出了東廂,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讓禦醫見笑了,這府宅之中到底是有些事理不清楚,還望禦醫不要聲張出去。”
“微臣明白,嫡小姐放心。”宋禦醫和善地說道,“其實長小姐的心情微臣明白,懷孕初期的人都是那般緊張,隻要不去刺激她,孩子應該沒什麽大問題。”
聽到宋禦醫這樣說,嶽檸歌也就放心了。
到底宋禦醫是個老實人,一把年紀了也不像姜即墨那樣八卦,所以并未注意到嶽錦繡的異常。
可惜,宋禦醫沒有注意到,并不代表有的人不會注意到。
東廂這邊,李滄荷差了阿渲将姚大夫送出去之後,又屏退了周圍的下人,臉色鐵青:“錦繡,你現在的膽子越來越大了。”
嶽錦繡心裏“咯噔”一聲,嘴角微微一抽,趕緊抹了一把簌簌落下的淚來:“娘,娘……”
“你的肚子,”李滄荷咬着牙,“有幾個月了?”
她若是直接戳穿嶽錦繡還好,可這麽陰恻恻的一問,更是讓嶽錦繡心中沒底。
嶽錦繡心裏發慌,忍不住去拽被子,可手剛剛一動便是被李滄荷給拽住:“錦繡!你在騙我!”
“娘……”嶽錦繡一愣,眼淚就控制不住地落下來。
李滄荷一把丢開嶽錦繡:“你好糊塗!”
嶽錦繡抹着淚:“娘!我不是故意的!我隻是……嗚嗚,這可怎麽辦?”
肚子終究是騙不過去的,一天天的大,她如何去找個孩子來給魏淵?
她事後也了解過,若是被人戳穿是假懷孕,那是欺君的大罪!
可眼下,她騎虎難下!
“娘,娘要幫我呀!”嶽錦繡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一樣,死死地拽住李滄荷,“當初女兒撒下這彌天大謊也是爲了救娘呀!”
她說的十分冠冕堂皇,可李滄荷卻忍不住戳穿:“救我是其一,可你也有異心。你還不是想着和少将軍共諧連理,結爲秦晉之好!”
被戳中心事的嶽錦繡嗚嗚地抽泣着:“娘難道忍心看着女兒被人戳穿,府上萬劫不複麽?”
李滄荷倒吸了一口涼氣:“你個混賬東西!是要害死你兄長麽?”
若是嶽錦繡假懷孕的事被人戳穿,欺君之罪是要滿門抄斬的!
她辛辛苦苦地培養嶽鶴鳴,豈能栽在這上面!
“娘就知道兄長,可有想過女兒一星半點!”事已至此,嶽錦繡也懶得再藏着掖着了。
“若是娘肯出手相助,女兒日後飛黃騰達一定不會忘記娘,可若是要魚死網破,最後兄長也難逃一死。”
她說的那是大實話,李滄荷做夢都沒有想到,嶽錦繡有朝一日會如此瘋狂。
嶽錦繡繼續道:“現在我們是同一根線上的螞蚱,娘最好不要打什麽歪主意。”
她抹掉了眼淚,雖然心中慌亂,可言辭鑿鑿,迫得李滄荷不得不和她坐下來談。
李滄荷想了良久,最後才道:“你和少将軍的婚事一定要盡快定下來,到時候你再耍些小手段,和少将軍溫存十天半個月的,說不定能夠弄假成真。”
“可眼下,魏閥沒有要商談婚事的意思。”
李滄荷的法子嶽錦繡自己也想過,别說魏閥那邊了,就是魏淵最近也對她愛理不理的。
每回子她拉下臉皮去見他,他都避而不見,好似她是吃人的母老虎一樣。
“這件事,得你爹出面。”
李滄荷心裏已經有了打算,既然錯了,那就一錯到底,富貴險中求。
嶽府的大門外,嶽檸歌親自将宋禦醫送上了馬車,又差了燕舞跟着宋禦醫去取治嶽良緣和嶽長樂的藥,正準備折身回府的時候,卻見街角一個人正定定地望着她。
他一襲青衣,墨發高束,玉冠溫雅,可臉色并不怎麽好看。
“魏淵?”
來的可不就是魏淵麽!
他來做什麽?
嶽檸歌正尋思着,魏淵卻是走了上來,開口道:“我有些話想同你聊聊,你有時間麽?”
嶽檸歌朝嶽府裏面瞧了一眼:“我想,你應該不會想進我家去談。”
“就在前面的酒館。”
魏淵性子薄涼,他落下話音,便是往前走去。
若是他想去嶽府,何必在街角癡癡地望着嶽檸歌?
嶽檸歌随着他走,一路來到了小酒館。
這樣的天,還是有些微冷。
魏淵讓小二拿了火爐子,燙了一壺花雕,便是靜靜地看着嶽檸歌。
“你恨我嗎?”
沒由來的,魏淵卻是問出這句話來。
嶽檸歌剝着煮花生,頭也沒擡:“我恨你做什麽?”
魏淵爲自己倒了酒,又爲嶽檸歌倒了酒:“少夫人的位置,跟該是你的。”
“唔,沒關系,反正都是姓嶽的。”嶽檸歌仰起頭來,沖魏淵輕輕一笑,眼眸裏面好像盛了星星那般,晶亮晶亮的。
她一臉的不在乎,讓魏淵有些發愣。
酒并沒有溫熱,甚至有些冰涼。
魏淵端着酒杯感受着那股涼意從指尖慢慢沁入四肢百骸。
“嶽檸歌,你不傷心嗎?”魏淵聲音有些疲憊。
他這些天一直都在想,若是見到嶽檸歌該如何同她解釋。
從嶽錦繡親口說出懷有他的孩子時,魏淵就在尋思,嶽檸歌會不會恨他,若是嶽檸歌恨他,他該怎麽辦?
隻是現在,嶽檸歌就坐在他的對面,她的臉上、眼裏,沒有半分的恨意,根本全都是不在乎。
她沒心沒肺!
枉他這些夜裏,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