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中，邪王的這句話像是一塊巨石，輕輕投下了一塊陰影。
帝頃夏眼睛血紅，盯着邪王看了一會兒，随後緩緩看向了被楚冰言挾持的凰子黎。
凰子黎臉上依舊挂着淚痕，面色很白，但眼神很平淡，讓人看不出情緒。
楚冰言在接觸到帝頃夏的視線後，睫羽不可抑制的輕顫了一下，但是很快就恢複了正常，快到沒有一個人察覺到她的失态。
除了，帝頃夏。
楚冰言是被逼的沒有辦法了，如果說之前她還存着幾分期待，但在看到帝頃夏受傷之後，她所有的理智都瓦解了。
她親眼看着自己的皇兄身首異處，親眼看着那個少年斬斷了帝頃夏的手臂，她不能再看到帝頃夏丢了性命……
她不是男子，什麽寶藏對她來說都不重要，她隻想讓這些人都活着。
邪王已經得到了想要的東西，隻要用凰子黎威脅他，他們還有機會活着離開。
隻要還活着，一切都有機會！
所以，即便知道這樣做會讓帝頃夏恨惱自己，她還是毫不猶豫的對凰子黎出手了！
但是，邪王那句話還是讓她心中感覺到一陣沒來由的恐懼。
帝頃夏，他本來就對自己沒有感情，自己還對他的母親動手，這下恐怕會更恨自己吧……
楚冰言不敢去看帝頃夏的眼神，躲着他的視線，強迫自己冷硬的與邪王對峙：“你嘴巴給我放幹淨一點，我不是誰的人，你要的東西已經拿到了，放人吧，否則我就殺了你的女人！”
她冷漠着說着口是心非的話，即便這種情況下，依舊不想讓邪王再羞辱帝頃夏。
那個男人，他的一生太可憐了，太讓她心疼了！
别人或許沒有察覺，但凰子黎卻能清晰的感覺到，楚冰言在說這番話的時候，握着匕首的手都在輕輕地顫抖。
凰子黎的心猛地一縮，像是被什麽刺痛了一樣。
短短的時間内，她茫然又痛苦的回憶着自己的一生，年幼時與先皇相識相戀，天真美好的那幾年被先皇無條件的寵愛着。
那時候，她是凰氏嫡女，是一國之後，被先皇寵愛，還懷上了太子！
從少女到皇後的那幾年，或許就是她人生中最美好的年華了。
什麽時候開始變得呢？
從見到那個妖魅的能勾走人心魂的男子開始嗎？
遇到她，花光了她一生中最後的好運，渡過了相遇後最瘋狂的那段時間，她的噩運開始了！
後悔嗎？
凰子黎眼神有些茫然，說不上來。
隻是，還是會累的呀。
真的疲憊不堪了。
凰子黎想着，任由楚冰言的匕首沒輕重的劃破肌膚，感受着溫熱的血液往下流淌。
隔着幾個人的身影，她直直的看向人群之外的那個男人。
沒有了最初相遇時的驚豔，但眼中那勾人的感覺依舊能直直刺透她的心。
兩人在一起的這麽多年，激情，感情早就淡了，現在還剩下些什麽呢？
凰子黎忽然很想知道，她與這個男人羁絆一生，最後會得到些什麽？
周圍的空氣漸漸有些稀薄，邪王越是不出聲，楚冰言的心就越慌。
她不相信，不相信邪王會真的不管凰子黎的死活！
這個女人，陪伴了他的一生，他一定會……
“呵…”
楚冰言的想法被邪王一聲輕笑打斷了。
隔着幾米之外的人影交錯，凰子黎清晰的看到那個男人擡頭看向自己。
眼角勾起的弧度，一如那年初遇時帶着幾分刻意引誘的味道。
“子黎。”
邪王輕啓薄唇，绯色的唇勾出一抹冷情的笑。
依舊是這樣兩個字，就讓她努力攢起的勇氣土崩瓦解。
凰子黎面色白了白，卻沒有說話，隻是勾唇一笑。
那面容，多少有幾分凄美在裏面。
眼角的淚滑落臉頰的時候，凰子黎清晰的聽到那個男人說……
“我會給你報仇的。”
凰子黎笑了，抿唇，輕點了點頭，然後閉上了眼睛。
看，這就是她愛了一生的男人。
雖然一早知道他的選擇，但真正聽到這句話的時候，還是會……
有點難過的啊。
帝元邪。
凰子黎默念着這個名字，心中抽痛的無以複加。
邪王的話音一落，不隻是楚冰言，所有人都不敢置信的盯着邪王！
好像，從頭至尾淡定的人，就隻有凰子黎一個人。
還有，從始至終都冷着臉是，事不關己就做不知的帝頃希。
即便此刻被他父王放棄的人，是他的親生母親。
楚冰言的手顫抖的更加厲害了，她臉色煞白，眼神中卻漸漸泛起了水意！
爲什麽！
這算什麽！
這樣支離破碎，亂七八糟亂成一團的感情算什麽！
這樣冷情絕情的人，爲什麽會是帝頃夏的親人！
楚冰言痛苦的擰眉，下意識的看向帝頃夏！
她怎麽可能會真的殺了凰子黎，即便她十惡不赦，那也是帝頃夏的母親，控制她不過是爲了威脅邪王。
可現在……
邪王隔着人群看向凰子黎，眼神有些模糊，看的不太真切。
隻恍惚見她閉着眼睛，臉上透着毫不掩飾的絕望氣息。
絕望。
邪王嗓子有些幹澀。
子黎，跟我這種人糾纏一輩子，确實挺讓人絕望的吧。
邪王定定的看着她，始終不發一言。
凰子黎像是感覺到了他的焦灼的視線，眼角淚痕再次滑落，在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身子猛地往前一傾！
清脆的一聲響，楚冰言手中的匕首霎時間跌落在地，她身子顫抖了幾下，瞬間撲上前抱着凰子黎。
鮮灼的血，像是清泉一樣從白皙的脖子上蔓延，讓楚冰言瞬間跌在了地上。
她沒有，她根本沒有動手……
一道藏青色的身影，像是帶着風沖了過來。
帝頃夏直接跪在了地上，艱難的用一隻手臂抱起了凰子黎，臉色煞白的看着她。
“……頃兒。”
凰子黎動了動嘴唇，除了這兩個字，卻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
她想說：頃兒，娘親對不起你，這輩子最對不起的人就是你。
可她現在，連開口的機會都沒有了。
滾燙的熱淚，一滴，兩滴……落在她張開的唇齒之間。
凰子黎心尖一軟，靠在帝頃夏的懷裏，緩緩閉上了眼睛。
終于，解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