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塵聽到這話,完全沒有了方才旖旎的心思,神色也變得嚴肅起來,下意識的問道:“誰受傷了?七皇叔還是王妃?”
紀凡不動聲色的看了他一眼,淡淡的道:“七皇叔雙目失明,北宮皇子雙腿重傷,兩位神醫準備一下吧,即刻就出發。”
紀凡沒有再多說,起身就要走。
可無塵卻不是好糊弄的人,聽到七皇叔和北宮邪都重傷之後,眼神中的擔憂之色更加濃郁,想也不想的問道:“王妃可有受傷?”
紀凡沒有停下腳步,隻留下一句:“來信沒有提及王妃有傷。”
無塵微微擰眉,看着紀凡的背影出神。
無心此時已經走了過來,有些不悅的問道:“師兄,你看他幹什麽?”
無塵眼角一顫,卻沒有理會他,隻喃喃道:“感覺有些不對勁……”
無心卻滿不在乎的翻了個白眼:“有什麽不對的,主子隻要沒受傷就行了,别人你管他呢!”
自從知道涼七七的身份之後,兩人便自發将她當成了自己的主子。
無心一聽來信沒有提起涼七七受傷,完全不擔心的轉身回房間收拾藥箱。
無塵卻依舊站在原地,想着方才紀凡的反應。
頓了頓,他忽然擡腳走出了院子。
紀凡通知了兩位神醫之後,就去見了凰子姝,将火城的消息簡單的說了一下,當然刻意隐瞞了涼七七的事情。
凰子姝一下子心慌起來,秀美微皺,也不說話。
“主子已經拿到了鑰匙,兩位神醫即刻南下,一切都會沒事的。”
紀凡看到她臉色白的有些不正常,急忙勸了一句。
凰子姝看着他,勉強笑着點了點頭:“我知道,就是想親眼看一看孩子們。”
紀凡有些爲難的抿着唇。
“我就是随口一說,我會等他們回來的,你去忙吧。”
凰子姝寬慰的一笑,紀凡知道她這是想自己待着,也不再多話,轉身離開。
紀凡走開之後,凰子姝就收斂起了笑容。
幾日前的那一晚,她忽然心絞痛驚醒,整整痛了一整夜。
她夢到涼七七出事了。
她盼了這麽久,等到了火城那邊的消息傳回京城,終于等來了紀凡。
果然,孩子們還是出事了。
七皇叔重傷,想來是爲了保護涼七七吧。
她長長地歎了一口氣,看着漸漸西斜的太陽,一顆心狠狠地揪了起來。
……
五日後,紀凡帶着兩位神醫快馬揚鞭,到達火城。
七皇叔和北宮邪在傳信離開火城的那一晚,就醒了。
軍醫給七皇叔和北宮邪同時驗過傷,北宮邪的雙腿若是治療及時的話,不會落下殘疾。
隻是七皇叔的眼睛,他們無能無力……
無塵和無心前腳剛下馬,後腳就被人拽着拉到了七皇叔的面前。
兩人沿着火城一路走來,看着黑色的焦枯,心中隐隐有種不祥的預感。
半刻鍾後,他們遠遠地看到了七皇叔和北宮邪。
走近之後,就被他們面前那巨大的一望不到邊際的黑色的坑給吸引了。
殘垣斷壁,黑色焦骨,一派蕭條的死寂,像是一座焚化了萬物的天坑!
“這是什麽……”
無心下意識的問道。
付狄站在他的身側,有氣無力的道:“血池。”
大火燒了三天三夜,天降暴雨,一日之後,大火終于全數熄滅。
七皇叔和北宮邪醒了之後,調兵前往血池,想要将血池抽幹……
可他們走近了才發現,血池已經不見了。
原本滾滾的熔漿,也變成了黑炭,像是一座被毀滅的城,徹底坍塌!
七皇叔和北宮邪自從醒來後就一直站在這裏,不哭不鬧,不發一言,讓人猜不透在做什麽。
無塵站在兩人身後,忽然眼前一黑,忍着心中的驚懼問道:“主、主子呢?七王妃呢!”
七皇叔和北宮邪太不對勁了,那種從周身彌漫出來的心灰意冷,讓人根本無法靠近!
付狄聽到這話,身子狠狠地一震。
“主子呢!”
無塵忽然一聲厲吼,眼神冰冷,向來谪仙一般的人此刻也染上了幾分煞氣!
付狄終于轉過身,滿眼歉疚的看着他,輕聲道:“七王妃沒能從神殿出來,被困血池……”
“師兄!”
無心看到他身子往後一跌,急忙撲了過來。
無塵突然推開了無心,掙紮着往前沖了過來,看着前方如同戰場一般的血池,僵硬的問道:“你是說,主子在這裏面?”
付狄張了張嘴,沒有說話。
周圍有一瞬間的死寂!
“……所以,你們瞞着主子的死訊,就是爲了把我騙過來?”
紀凡對上無塵的眼神,有些歉疚的低下了頭。
無塵眼神一冷,忽然從地上起身,一把拽着七皇叔的衣袖甩了一下。
七皇叔沒有防備,或者根本不願防備,身子釀跄的退了兩步。
“你做了什麽?主子受難的時候你做了什麽!”
“你把人保護到哪裏去了!”
“你以爲瞎了就能抵罪了嗎?我告訴你永不可能……”
付狄和紀凡聽到無塵這話,都不悅的擰眉,想要出言提醒幾句。
可看到七皇叔動也不動的任由他低罵,又把話忍了回去。
“……是我。”
沉默中,北宮邪忽然出聲。
無塵眼光一凜,看向他。
北宮邪緩緩轉過頭,眼神又一瞬間的木然,瞳孔中盡是黑灰色的巨石。
“是我耽誤了時間,是我讓她被困神殿,全都是我……”
北宮邪滿眼都是嗤笑,仿佛在說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他一心想要保護涼七七,從北秦追到大夏追到西楚,又一路跟随南下至火城。
卻不想,他一點忙沒有幫到,反而害死了她!
這一刻,他倒是甯願自己從未見過涼七七,從未認識過她。
北宮邪清醒後,腦子裏一直就在回想當時的情景。
他忽然就茫然的低着頭……
她還懷着孩子。
他害死了涼七七,害死了她和七皇叔的孩子。
他那麽愛她,爲什麽,死的不是他?
七皇叔眼前一片黑暗,耳邊聽着北宮邪那空洞僵硬的話,恍惚間,眼前似乎出現了當日涼七七被追殺至城門下的場景。
當日她滿身是血的伏在他的戰馬之下,氣若遊絲的懇求。
【多謝七皇叔救命之恩,臣女懇求七皇叔,再幫臣女一次……】
可他怎麽說的?
他說……
【本王爲什麽要幫你?】
七皇叔忽然心口一痛,眼圈微微濕潤。
直到這一刻,他也依舊清晰的記得,當時伏在馬前的她因爲受傷眼神有些渙散,可卻堅毅的盯着自己!
那個時候,她還很醜,一張巴掌大的臉上從嘴角以下全是血!
肩上的傷口也重新裂開,鮮血源源不斷的往外滲出,血迹蔓延開來像是一朵綻放的花……
他恍惚記得,當時他似乎動了一下凡心。
【給本王一個理由。】
他永遠都不知道,那一刻他嘴角綻放的笑容足以讓涼七七刻骨銘心!
宛若天神一般,住進她的心裏。
他記得,涼七七當時仿若撒嬌的說了一句:“因爲,心口很痛……”
沒有人知道,那一刻,涼七七想說的是。
【七皇叔,我願把命交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