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門高朗也不在意,轉向雲錦繡,不無目的地諷刺道,“難怪雲四小姐會有如此下作的醫術,您的姐姐雲榮萱真是做了一個好榜樣啊!”
雲錦繡沉默不語。
高公公在旁,氣得打抱不平,忿忿道,“病疾在于醫治!雲四小姐起死回生都做到了,一個小小的活人還能醫不了?雪妃娘娘都被她給救了,何況是個公主。莫要狗眼看人低!待公主醫治好,閃瞎那些賤人的狗眼!”
玉甯苑不歡而散。
雲榮萱身爲準七皇子妃,在那裏吵嚷一通,徹底拉低了以七皇子爲代表的皇族智商。更是直接刷新了雲相府滿門的下限。
雲錦繡有些無語。而七皇子更是一副如喪考妣的臉,直接就回了。
天炎國公主被晾在玉甯苑,天炎國的那些人被扔着,沒人去管。
雲錦繡決定等自己心緒先稍稍緩和些,再回去收拾殘局。
何況這個殘局,也隻有她才肯收拾。
短時間内,相信楚逸騰對整個雲相府都将深切重感冒,不敢靠近半步。
被雲榮萱這樣折騰,也便是在私下。
若是皇族之宴上,楚逸騰也不知自己能保住她。甚至是最後連自身都難保吧。
回了相府,雲錦繡忙去客院,爲司空景豐診脈。
聽小僮說起北王身邊藥師的事情,回頭品味了下那黑色的小丹丸。
旋即開具藥方,讓小竹去煎藥,喂了司空景豐喝下後再說。
半個時辰後,司空景豐清醒過來。雲錦繡徹底松了口氣,走上前問他感覺哪裏不舒服。
他抿着唇,身子一側,背對着他面對着榻内的牆而卧。隻對她露出瘦削的而微弓的背脊。
“你不高興麽。不高興也不該拿自己的身子撒氣。有話還是說出來的好。”雲錦繡歎了聲氣,溫聲說道。
“縱然是親生父親,也要瞧準了才能吃藥。你這樣亂吃,對身子不利的。哪怕是名醫,也要對症下藥才行。”她又說道,伸手輕撫他的背,語調安撫。
隻是他依然沒有回答。
屋室内一片沉寂。
半晌,就在雲錦繡以爲他不會再對自己說話時,卻聽他的聲音暗啞傳來,“你不來,我隻能吃别人的藥。”
“之前把藥方都寫在紙上。沒了藥,直接抓來吃便可。”雲錦繡連忙解釋道。
因爲他的病不會變,那藥便也不必改。
所以縱然自己不去,他也可以一直吃藥的啊。
“總是會感覺痛,爹娘擔心,所以才……”
司空景豐說着,伸手去撫着胸口,聲音埋在被子裏面,很是苦澀。
如今整個錦樓被燒,窦念穎也死了,窦太師府沒了。人事變化如此滄桑,他卻還活着。
以這種殘缺不全的方式活着。
猶記得念穎及笄宴上的情形,司空景豐每當疼痛時,便都會想起那個時候。
那時花開,月好,人全,食美。
無一不是最好的,可是轉眼,一切像百日後的花兒般凋零謝去。
而他,不再擁有健康。每日與藥物相伴,把疼痛做家常飯,将回憶飲入苦酒。
這番苦楚思罷,他回過神來,蓦地發覺身邊已無了雲錦繡的聲音,她走了麽?
他忙起榻,回頭急急地去尋她!
卻看到她正抱胸站在窗前,望着外面的那輪明月。
他走上前去,伸出脖子朝外看了眼,發現月兒不全,是一輪月芽兒,卻是亮汪汪的,仿佛是一口泉池般。
“司空景豐,你覺得很辛苦嗎?”
望着明月,司空景豐聽到身畔女子的問話。
他抿起唇,男兒大丈夫他不會覺得苦,也不會感到痛。隻是每日的苦無時無刻的痛,還有生活中會有一大堆的“不能”。不能劇烈運動,不能太生氣,不能喝烈酒……
大苦大痛,他不在乎。
可是這樣無時無刻的苦痛,他覺得自己要被磨壞了。
“其實我也很辛苦。”雲錦繡幽幽的聲音傳來,“我每天都在爲活着發愁。内宅外宅的事務,廟堂江湖的無形刀劍。我跟你的想法一樣,想無憂無慮地活下去,可是不能。如果告訴你,現在的你即使苦痛尚能活幾十年。而我隻有17個月的性命,你還會覺得自己可憐麽?會像現在這樣,了無精神,沒有生的樂趣麽?”
“怎麽,怎麽會!”
司空景豐瞪大了眼,“怎麽會這麽短。你怎麽了,是病了嗎?沒關系,我會求醫的。我會訪遍名醫,不要怕!”
雲錦繡冷漠地搖搖頭,“沒有用。能救我的隻有自己。每天我都要爲這17個月而奮鬥去做事。你知道閃雷果嗎,你一定也知道有個叫舞驚鴻的家夥會種閃雷果。可是這個人卻是個謎團,目的不明。他知道我吃閃雷果會延長性命。所以,這個家夥跟我較上了勁。”
“看吧,爲了活下去。我做了多少。我每天都在做。”
“可是你呢,你做了什麽?”
“我隻是讓你按着藥方抓藥吃藥,保養身子。你就嫌棄自己沒用。如果像我這樣,你肯定是要等死的對不對?”
司空景豐沉默在一片寂靜中,半晌說不出話。
“你好好想想,把心結除掉再去打開新的生活。”
“該過去的終究會過去,我們要做的面對現在,開創未來。”
“時候不早,明日我再來看你。”
在一片湛藍色的月光之下,司空景豐靜靜凝望着雲錦繡離開的背影。直到這時,他才覺得自己那顆厭世之心,仿佛得到舒展。他好像又活過來了!
書房内燭火如豆,偶爾跳躍幾下。
雲錦繡疲憊地撐着額頭,翻看着讀起來晦澀而艱難的古醫籍。
今天這一天夠累。
吐了口氣,擡頭她看到小竹送來一盅養身湯。
于是一邊翻書,一邊吞口湯。不時去圖書館再翻兩下。
她通常是把事情分開來做,事實上今天隻是短暫地查下與公主病症有關的病情資料。最重要的還是研究楚曜體内的毒素情況。
外面已打了三下更聲,雲錦繡打了個呵欠,伸手捧過碗來,發現裏面的湯已經見底。旁邊小竹正窩在圓方凳上,困得腦袋一點一點的。
“小竹?”
雲錦繡叫了她一聲。
小竹一激靈連忙跳起來,雙目四顧,滿眼防備。當看到隻有小姐一人時,才松了口氣,“奴婢去給小姐泡參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