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大廳之内,人員亂雜,說出的話也是一段一段。
雖然亂,可雲錦繡卻聽得清清楚楚。
她的“事迹”,已經被某些有心人給宣傳得“神乎其神”。
現在冉佑的事,是徹底賴到她頭上。
窦念穎占據優勢,此刻得意一笑,身子一動,擺出高貴的氣勢,雙手抱胸朝雲錦繡扭頭,“如果你現在肯跪下認錯,并爬着滾出這酒樓的話,本小姐或許考慮放過你。”
“哈哈。都已經下跪認錯,還要跪爬出門,這也算是‘放過’?”
突然姚掌櫃走過來,冷笑而堅決地朝窦念穎看去,并親自将重新做出來的開胃菜一一擺上桌。
擺罷之後,他看了眼氣勢洶洶的窦念穎,轉而向雲錦繡俯身行了一禮,聲音不大,卻讓所有人看熱鬧的人聽得清楚。
“四小姐,樓上有位離先生,這是她爲您點的菜,希望您喜歡!”
姚掌櫃說罷,指指二樓雅間地方。
在這座酒樓,所有人都期待着瞧雲錦繡的笑話。
可是居然會有人不識相,敢在這時候搏太師府小姐的面子,惹人嫌地送菜來。
究竟是哪個離先生,不會是……
大家紛紛朝二樓看去,隻見純淨的簾如瀾般微微晃動,一隻如玉般修長的手伸出,打開珠簾後,露出溫潤如玉容顔。
他徑直朝雲錦繡看來,露出雅緻笑容,“四小姐,希望在下的菜能令你滿意。”
“啊,原來是大名鼎鼎的離先生啊!”
在帝都的人誰不知道查案如神的離先生。
更重要的是,媒人都踏破離先生家的門砍,可他至今未娶,現在他卻主動送菜給雲錦繡,這個意思莫非是——
“離先生查案如神,莫非他看出雲錦繡還能順利出了這酒樓不成?”
“誰知道呀。可是請離先生去查案的官府,卻沒一次會抓不到真兇。可見離先生之厲害呀!”
“喂,要不咱們打賭。我賭雲錦繡能順利出了這酒樓!”有人來了興趣,笑眯眯地說道。
“哼,我看你還是别太被離先生的光環圈給閃瞎眼,他并不一定全部都是對的!”
“究竟賭不賭?我賭一兩銀子!”
“賭!我賭十兩,買雲錦繡跪爬出私家菜酒樓!”
在二樓的離先生,本以爲自己給雲錦繡暗中助威,會多少使得這人滿爲患的酒樓,稍稍消停一點。
誰知道,眨眼間這裏就由酒樓變成了賭坊。
事情簡直越鬧越兇。
離先生無辜地眨眨眼,恰好看到雲錦繡掃來的目光,竟帶着幾分慧黠,莫非她的意思是……
“我這裏還有一百兩銀票?”
離先生轉過頭朝谷卓問道。
見谷卓點頭,他又道,“你悄悄去下面,把一百兩銀子押上,買雲錦繡會大勝。”
“啊。先生也好這口?”谷卓大跌眼鏡。這些賭博之類的,先生不是最讨厭嘛。
離先生雙眼晶晶燦亮,搓着手略顯局促地說道,“唉沒辦法呀。這銀子送上門,想不要都難。我這是被迫無奈呀。”
谷卓嘴角抽了抽,點頭應命,下去悄悄地買了雲錦繡那一方。
雖然有離先生的大名在這裏鼎着,可是買雲錦繡大勝的,比例還是相對較少。
窦念穎敲敲桌面,狹隘地盯着雲錦繡,“看來這幾盤菜的命運也是一樣。”
她伸手就把新上的開胃菜拂出去。
“慢!”
雲錦繡蓦地站起身,抓住她的手臂,冷厲制止,“窦小姐,你未免也太不知所以。不過是幾首詩,何必與這些菜食過不去?”
“我作。”
雲錦繡話聲一落,頓時整個大廳都安靜了,大家豎着耳朵聽她作詩。
“兩個黃鹂鳴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
窗含西嶺千秋雪,門泊東吳萬裏船。”
一首詩就這樣逸然而成。
四下的人聽了,不禁異然,以前隻是聽說,不盡然,現在卻是事實。沒想到雲錦繡真的會作詩呀?
之前傳出她在觀雅閣的才名,沒人相信。但現在,這是親耳所聽,親眼所見。
隻是好像沒聽太清楚。衆人伸着耳朵,瞪大了眼睛朝這邊看,滿含期待之光。
“一首還不夠吧,那我就多作幾首。”
雲錦繡痛快說道,随即——
“行魚看楊柳,驚鴨觸芙蓉。
石窦紅泉細,山橋紫菜美。”
“書案飛飏風落絮,地苔靓細燕銜泥。
吟窗晚憑春泠泠,行來袅袅夏菜齊。”
“開卷有意軸,颠倒醉衫衣。
莼菜銀絲嫩,鲈魚雪片肥。”
三首詩跟着自她口中緩緩吟來。
窦念穎眉頭越發緊蹙,見她居然這樣流利地吐詩如行,内心之氣不打一處來。眼珠子暴得像金魚眼,快要掉出來般。她一跺腳,猛地跳起來指着雲錦繡尖叫,“這不算數!我要你以絲麻之物再作!”
“好啊。”
雲錦繡微笑,閑逸非常,娓娓出聲:
“丈夫則帶甲,婦女呆在家。
施種及黍稷,得種菜與麻。”
詩作再出。
窦念穎俏臉發寒,猙獰地盯着雲錦繡,咬牙,“以野菜作詩。”
“可以。”
雲錦繡淡笑,“春來梨棗芽,戲嬉小兒畔。
野羹溪菜滑,山紙水苔香。”
另一首詩再出。
窦念穎身子微顫,額上汗水鋪了一層,身上衣服亦被打濕,她目光刻着徹骨之恨嗜血道,“以這滿屋之人作詩!”
“希望我做罷後,窦小姐也能順着這些所拈之題,再作一遍不同樣式之詩。不知可否?”
雲錦繡說罷,再吟一首。
窦念穎身形一僵,爆烈而沸騰之血湧透她身體的每一處血管與肌肉,臉上紅中帶紫,她悶哼一聲,刹那栽落下去。
四下的人見到這種情況,你看我我看你的,慢慢安靜下來,大家怔怔地望着那個出口成章,瞬間能傾倒衆人的少女。
她怎麽能那麽有才。
那一首首詩,根本好像是被誦讀出來一般,完全沒有半點苦思冥想的意思。
作詩對她來講,簡直跟吃飯一樣簡單。
那麽窦小姐這個太師府的才女,她這樣對雲錦繡咄咄相逼,是真的在耀顯她的才華嗎?這真的不是自己找臉打嗎?
飯廳之内,握着筷子客官,也忘記了吃飯。
有的人臉上露出興奮之色,有的則是霜打了的茄子伸手莫向自己的腰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