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寒很冷淡,她真的不認識這個司如。
“司如,你老實說是怎麽回事?”赫連益命令道。
“是。奴婢一直是三小姐的貼身丫鬟,三小姐出嫁時奴婢作爲陪嫁丫鬟一同前往都城。誰知路上被一夥人劫走,小姐與奴婢被關在一個監牢。小姐後來打死了獄卒逃跑了。他們見奴婢沒用,就把奴婢放了。奴婢曆盡艱辛才回到筱城,可那時候已經破了城,将軍府也沒有人了。”
司如自從見到淩寒眼淚就沒停過,說這話的時候,也哭的一塌糊塗,連鼻涕泡都出來了。
淩寒也不知道她是真是假,但能哭成這個樣子,就算是假的也是個演技派。
“我不認識你。聽說梅小姐是美人,難道她臉上也有這麽大一塊紅斑?”淩寒不動聲色的打量着司如,猜測她到底是真是假。
“三小姐臉上并沒有任何印記,隻是聽說隋國太子爺荒淫無道,小姐不願意嫁給他,于是托奴婢找來一種叫朱顔砂的胭脂,塗在臉上可以永久不褪,她用來裝作是胎記,好讓太子嫌棄她。”
淩寒聽了這話,終于松了口氣,這個司如果然是假的。
她說的話有八成是真的,隻有兩成是假的,真假摻和在一起說,這可是說謊話的高級水平。
幸好自己之前想起了一段短暫的記憶,她确定自己是在沒人的時候往臉上塗抹了胭脂,除了她自己,沒人知道是什麽時候抹上的。
而且這胭脂是肖子宴給她的,連肖子宴都不知道這胭脂叫什麽名字,這個小小的丫鬟竟然明白。
可見她除了是假的之外,還很确定自己失憶了。
這消息是從誰那裏知道的,可就值得深究一番了。
可惜不巧,自己雖仍然沒有那些記憶,但也多多少少接受了一些在關鍵節點上的記憶。
“淩小姐,還有什麽話可說嗎?”
赫連益見淩寒久不言語,以爲她無話可說,便很嘚瑟的笑着問道。
淩寒搖搖頭,重新把面具戴上,轉頭問赫連晉:“王爺,如若欺君該當何罪?”
華麗麗的把赫連益給無視掉了。
赫連晉瞬間明白淩寒的意思,聲音不大卻富有力度的說道:“其罪當誅。按本朝律例,平民欺君當受極刑,皇親貴族亦當殺無赦。”
司如聽了這話身體猛然哆嗦起來,她求助般的看向赫連益。
“皇上,民女有話要說。”淩寒幹脆跪下,沖赫連恺說道。
“說。”
“啓禀皇上,數月前民女不慎落馬受傷,是譽王殿下救了民女。那時候不慎撞到了腦袋造成失憶症。民女并不記得之前在哪裏生活過,也不記得和誰認識或不認識。但這個司如卻口口聲聲說民女是梅之敬的女兒,也不知道是誰查到了民女失憶之事,如今随便找個人來便可以給民女安排一段過往。皇上,這樣未免有失偏頗,民女不服。”
“父皇,既然淩小姐口口聲聲說自己失憶了,那又如何判斷出司如是假的呢?”赫連益上前一步搶着說道。
“端王殿下,民女何曾說過司如是假的?隻是在民女不确定的情況下,搬出一個人來說是民女的丫鬟,這也太不公平了吧。若是端王殿下哪日不慎失憶,民女說端王殿下曾欠下民女萬兩黃金,那端王殿下是給還是不給呢?”
“強詞奪理。”
“是端王殿下趁機落井下石吧?”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争吵開來,赫連恺揉揉太陽穴,猛然拍案吼道:“都給朕住口!”
淩寒和赫連益這才噤聲,低眉順眼的聽候發落。
“此事淩小姐說的有理。且不管那丫鬟說的是真是假,淩小姐既然失憶,便無據可查。”赫連恺一雙鷹眸微微眯着,但多年身居上位的氣勢卻很強大,他果斷下令,“來人,将這丫鬟押入地牢,沒有朕的命令任何人不許探視。”
兩名侍衛進來将司如押了下去。
“端王今日殿上又出言不遜,在衆大臣與賓客前讓我泓元國顔面盡失,朕還未怪罪于你,如今又領來一個來路不明的丫頭作爲什麽人證。看樣子也不像是一朝一夕能辦成的事,需要朕揣摩你的内心所想嗎?”
“父皇,兒臣知罪。兒臣隻是不想讓父皇與靖淵侯府受了歹人蒙蔽,畢竟若她真是梅之敬之女,那可是敵國的将軍啊。”赫連益慌忙跪下,但言語間還是要爲自己争辯一把。
“父皇。”赫連晉此時上前一步說道,“兒臣以爲,端王的擔憂是有道理的。”
“哦?”赫連恺沒想到赫連晉此時不但不順勢踩一腳赫連益,反而爲他說話,饒有興緻的看着他,示意他繼續。
“若淩小姐真是梅之敬之女,兒臣身爲邊關将領,豈能沒有防範之心?但靖淵侯曾說過,辨别淩家人的方法隻有淩家人自己才知曉,應該另有玄機。既然靖淵侯都能确定淩小姐是走失的大小姐,兒臣以爲她的身份應該毋庸置疑。”
“有道理。”赫連恺點頭。
其實他也清楚,淩寒的來頭的确蹊跷,但靖淵侯爲了這個女兒頹廢異常,他早就有打算,就算淩寒真的被梅之敬收養過,也不予追究。
畢竟梅之敬已死,而淩寒畢竟是靖淵侯親生女兒,沒道理在清楚自己身世之後胳膊肘外拐。
另外,看赫連晉與淩寒的關系,貌似并不是隻有将領與軍事這麽簡單,若再加上這麽一層關系,他敢斷言淩寒絕不會背叛泓元國。
赫連益見赫連恺沉默不語,以爲他被蒙蔽了,正要開口說什麽,卻被赫連恺打斷。
“朕累了。此事朕會派人徹查,端王康王,你二人先退下吧。朕還有話要問譽王于淩小姐。”
“父皇……”赫連益還想說話,被一直沉默的康王拽了拽,這才聽命悻悻離去。
赫連益出了禦書房,垂頭喪氣的走着,康王赫連銘在一旁笑出聲來。
“你笑什麽?”
“本王是笑二皇兄太急躁了。”赫連銘低聲說道:“沉不住氣是做不了大事的。”
說完,赫連銘拍拍赫連益的肩膀,意味深長的笑了一下。
赫連益歎了口氣,他總覺得父皇像故意包庇淩寒的樣子。
“别歎氣了,她如今是靖淵侯府的嫡長女,又失散了這麽久,靖淵侯與夫人放進眼睛裏都不嫌疼的人物,父皇怎可能因爲一個小丫鬟的證詞就否定她的身份?”
言外之意已經不能再明顯了,皇上要穩固與靖淵侯的關系,必定會護着淩寒。
可赫連益想不通透這一層,他就單純覺得竟然輸給了一個小丫頭片子,還有赫連晉那個不受寵的皇弟,讓他心裏發悶。
赫連銘見勸不動他,也放棄勸說,搖着頭先走了,留下一個清瘦的背影給赫連益。
禦書房内,赫連恺直直看着赫連晉與一直跪在案前的淩寒,并未從兩人臉上看出任何慌亂。
“處亂不驚,不錯。”赫連恺率先打破沉默,“平身吧。”
“謝皇上。”
淩寒跪了太久,腿有些發麻,起身的時候不慎猜到裙擺,身子趔趄了一下。
赫連晉眼疾手快将她扶住,一隻手握住她手臂,另一隻手下意識的繞到後腰扶住她另一隻手臂,看起來就像淩寒整個人都跌在他懷裏似的。
赫連恺将這一切都盡收眼底,不過臉上卻裝作不動聲色的模樣,立刻将眼神拐向别處,不去看他們。
淩寒臉上有些紅,不好意思的瞥了眼赫連恺,見他沒看這邊,心裏倒是松了口氣。
“朕問你們,欺君該如治罪?”赫連恺忽然問了一句,讓兩人愣住。
赫連晉抿了下嘴唇,平靜的說道:“其罪當誅。按本朝律例,平民欺君當受極刑,皇親貴族亦當殺無赦。”
淩寒也明白了赫連恺問這話的意思,她往赫連晉身邊站近了一步,表明自己與他共患難的立場。
“好,那朕便給你們一個機會,讓你們選擇是殺無赦,還是跟朕說實話。”
淩寒頓覺後背涼飕飕的,赫連恺什麽都知道了!
想想也是,當了幾十年的一國之君,什麽人沒見過,什麽場面沒經曆過,這麽點小伎倆還瞞不過他的法眼。
赫連晉轉頭看着淩寒,給她一個撫慰般的眼神,旋即沖赫連恺說道:“啓禀父皇,兒臣知錯。”
“看樣子是做好選擇了?”赫連恺臉上的表情忽然由陰轉晴,竟然破天荒的笑了一下,“坐下慢慢說。”
兩人遵命坐下,但最初的緊張感已經蕩然無存。
赫連恺能如此表現,就說明他不但知道真相,并且不打算追究他們的罪責。
那就沒什麽好害怕的,實話實說便是。
有時候謊言雖然能遮蓋一時,卻永遠無法隐藏一世。
紙包不住火,總有事情敗露的那一天。
爲了一個謊言而需要用更多的謊言去掩蓋完善它,等到再也無法遮掩的那一天,就算想說實話也沒機會了。
赫連晉看向赫連恺,心裏組織了一下語言,神态平靜的開口說道。
“啓禀父皇,淩寒的确是梅之敬的養女,但此事背後另有隐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