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寒就站在赫連晉的身後,冷眼看着梅之敬。
她的心情也比較複雜,眼前的人雖然名義上是她爹爹,可她從小就沒有父母關懷,根本不知親情爲何物,隻能沒事兒人一般安靜旁觀。
“譽王殿下,老夫育有三女,前兩位已經出嫁,身邊隻有這一個小女兒。她是欽定的太子妃,送嫁被劫一事老夫還未上報,若是皇帝追查下來,老夫恐怕難辭其咎,況且小女被劫本來就是無妄之災,若再讓人背後說她失節,老夫真是心如刀絞,還望王爺開恩。”
梅之敬見威脅不成,轉而開始了苦情戰術。
梅淩寒被劫一事并未聲張,若别人知道了她數日未歸,就算是清白之身,恐怕也會被人傳出不好的流言蜚語。
那時候,别說是隋國太子,就是普通人家也不願意娶她了。
“梅将軍,若不是本王出手相救,令嫒怕是沒命活着了。她的命是本王的,若沒有本王的命令,誰都不能帶走她。”
“可是……”
“梅将軍若是覺得隋國太子怪罪起來,不好擔待。不妨上書朝廷,說梅小姐被延國搶親,不慎喪命,這樣隋國太子便追究不得梅将軍的責任。”
赫連晉很善良地給他指了條明路。若不是他救了梅淩寒,恐怕她早就死于延國毒箭之下,這也算是實話實說。
“此事已了,梅将軍請回。”赫連晉說得十分決絕,沒有一絲回旋的餘地。
梅之敬無奈,這裏是人家的地盤,他無可奈何,隻能深深地歎了口氣,轉身離去。
淩寒的眼神一直看着梅之敬的背影,此人從進來以後就沒有一句關心梅淩寒的話語。
甚至在赫連晉說她差點死了的時候,也沒有見他有多少情緒波動,隻關心着弄丢了準太子妃,害怕受到皇帝責罰。
如此涼薄的父親,淩寒爲那個真正的梅淩寒感到不值,如果有選擇的機會,恐怕梅淩寒也不會跟梅之敬回去吧?
“在想什麽?”赫連晉見她一直不說話,輕聲問道。
“沒什麽,我隻是在想,隋國太子是什麽樣的人。”淩寒敷衍道。
“隋國太子長得一表人才,風流倜傥,七步成詩,才高八鬥。”赫連晉惡作劇心起,故意騙她。
“哦。”
“是不是後悔沒跟你父親回去?”赫連晉忍不住逗她。
“能不能不要這麽膚淺?你和淩遠還真是天生一對。”淩寒心裏有氣,就明目張膽地白了他一眼,徑自往院裏走去。
赫連晉雖然覺得用天生一對形容他和淩遠很有違和感,但他對淩寒标新立異的婚姻觀倒很贊成。
他的父皇後宮佳麗三千,皇子皇女衆多,皇族看着高貴風光,可那皇城卻是藏污納垢,波濤不斷。
甚至從他還沒出生的時候,就已經被卷入各種明争暗鬥……
若不是自己很早就投身軍旅,恐怕早就成了那座皇城中的一抹冤魂。
若一輩子隻有一人做伴侶,就不會有那麽多煩惱了。
淩寒走到後院池塘邊,假山腳下建有一座六角亭。池塘裏幾條錦鯉感到人的腳步聲,紛紛輕車熟路地往水邊湊,張着嘴等着喂食。
和梅之敬見面後,并沒有讓淩寒想起任何事情,反而因爲梅之敬的态度,淩寒覺得不回隋國是正确選擇。
隋國太子長什麽樣,是否有才,這些和她半毛錢關系都沒有,她想要的快意江湖不在這裏。
“爲了自己的利益,連親生女兒的性命都不管不顧……淩寒啊淩寒,你怎麽總遇到這種老爹?”
淩寒神情沮喪地倚柱而坐,抱着膝蓋斜靠在邊欄上。
前世,她的母親很早就去世了。當她記事起,每天都生活在繼母的打罵斥責中。
父親對她并不關心,繼母生了弟弟以後,就更就當她不存在似的,看她的眼神還不如看家裏的小狗和善。
五歲那年,她撿的貓不小心打碎了繼母的茶杯,她和貓一起被趕出家門。
她還記得那是個下雨天,她抱着已經被打得奄奄一息的貓咪,跪在門口求饒。
“求你别趕我走,等爸爸回來了,我向他認錯,求求你别趕我走。”
“少拿你爸壓我!你個賠錢貨!早點死在外邊才好!”
眼看着貓咪的身體在懷裏變得冰冷,如同她的心一般,涼得徹骨。
一把傘出現在了她的頭頂,她擡起頭,正碰上大師兄美好如玉的容顔。
“你怎麽了?”大師兄溫柔的聲音讓她忘記害怕。
大師兄幫她埋葬了小貓,帶着她回了師門,那以後,她便接受訓練,成爲了殺手組織的一員。
長大後她還偷偷回老家查過,看看爸爸回家後,見到她不在了是否找過她。
可惜,她家裏人仿佛她這個人從來都不存在似的,一家三口其樂融融,日子過得不知道多逍遙。
活了兩世,都攤上這種涼薄的父親,淩寒仰天長歎,自己上輩子這是做了什麽孽啊。
淩寒此時的眼神清冷寂寥,就像是一隻踩到捕獵機關的可憐小獸,眼神中夾雜着無助驚慌與茫然。
赫連晉遠遠看着她,不由得邁開腳步,走進六角亭裏在石凳上坐定。
“你恨他?”赫連晉都不知道自己的聲音竟會如此溫和。
淩寒沉默,繼而搖頭。
對梅之敬,她毫無感情,談不上恨,隻不過替原主可惜。
“你覺得他以後還會來找我嗎?”淩寒擔心梅之敬不會善罷甘休。
“本王已讓人飛鷹傳信,不出三日,隋國皇城那邊就會得到準太子妃被劫身死的消息。”
隻要梅淩寒死亡,梅之敬就算要了人去也沒有利用價值了,這樣根本就斷了他的念想。
延國想嫁禍給泓元國的目的無法達到,剩下的便是隋延兩國之間的矛盾,随便他們怎麽鬥去,都和泓元國毫無關系。
“多謝王爺。”淩寒滿眼感激,這樣她就可以用新的身份開始新的生活了。
赫連晉心尖一抖,他這麽做無非是出于私心,可看着淩寒感激的表情,他張了張嘴,終是沒告訴她這麽做的真正緣由。
“如果不開心,就在樓州城多住幾日,權當散心吧。”赫連晉敲敲石桌,起身離去。
淩寒沒有回應,隻是把頭深深埋在臂彎裏,喃喃道:“大師兄,你在哪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