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來省内極不太平,沿海甯波、台州等地有海寇侵襲,紹興發生知府錢忠恩被刺事件,省城滿漢又勢同水火,實乃開國百年來從未有過景象。
把個浙江巡撫王亶望鬧的是焦頭爛額,杭州将軍成德那裏也屢屢提出由旗營接管杭州城防,這讓王亶望更是惱火之餘憂心腫腫。
一憂成德背着他同京師維新政府簽約;二是憂成德聽信謠言出動駐防旗兵向他巡撫衙門開戰。
好在杭州士紳還是支持他王撫台的,倒不是王撫台有多麽的爲官清廉得士紳擁戴,而是因爲王撫台上任以來已經跟杭州士紳借款多達1240餘萬兩。
也就是說,杭州有錢人如今最大的債主就是撫台大人。
所以,撫台大人要是完了蛋,那杭州士紳那千把萬兩高息借款就得全打水漂。
千萬兩巨款,饒是杭城士紳家大業大,也是要傷筋動骨的。
有錢就有人,在銀票的魔力下,撫台大人也是牢牢掌控了浙江綠營。
這才能和杭州将軍成德分庭抗禮。
隻是,眼下浙江全省情況極是糟糕,沿海大府甯波、台州相繼淪陷于海寇之手,其餘各地又不斷發生什麽革命,而革命的對象就是他們這些清廷官員,這讓王亶望坐不住了。
紹興知府錢忠恩被刺後,王亶望終是意識到必須對革命加以有效鎮壓才能确保他的基本盤不亂。
否則,不需要成德出手,也不需要率軍出關東征的鬼子六出手,他這個巡撫大人也得幹到頭了。
要鎮壓,首先便要了解什麽是革命,這股妖風又是怎麽掀起來的。
因此一場緊急秘密會議在巡撫辦公室召開。
參會的除了撫台,就是藩台、臬台、學台、道台、府台等浙江主要官員,另外是浙江綠營的幾名帶兵大佬。
首先發言的是負責刑偵工作的按察使白維新,他對與會人士道:“經相關部門查實,自九月以來城中多有禁書于漢人之間傳誦。此類書或名《革命軍》、或名《猛回頭》、或名《警世鍾》,内中多講國初大清兵入關對關内漢人進行殘酷滅絕之事”
白維新領導的按察使司衙門顯然已經做了紮實調查。
根據調查結果顯示,革命一詞來源于那本作者署名叫“西貝”的《革命軍》一書。
“撫台請看,什麽漢民應有族恨,什麽今之革命,複仇其首,或雲張九世複仇主義,作十年血戰之期.這種言論,簡直是聳人聽聞!”
白臬台明确指出這些禁書的宗旨就是号召浙江全省百姓推翻大清朝,并主張以激烈暴力手段實行,若此類号召深入人心,不僅于浙江,于全國也必釀大禍。
“我這裏也有幾本禁書,”
布政使滿洲正白旗出身的慶格聞言也取出幾本書讓撫台大人過目,“這些書寫得更是誇張,什麽念華夷界限,必代春秋,呼冤展腥膻曆史,誓爲種族流血省内百姓聽了這等煽動之詞,一旦有事,我旗人必首當其沖”
鑒于事态嚴重,慶格希望撫台大人能夠馬上下令清剿禁書,并抓捕所謂革命份子,嚴正典型,以正視聽。
“諸如此類言辭,現城中乃至浙江各地比比皆是。據下官私下打聽所知,現我浙省學子多受這些邪書蠱惑,要驅逐鞑虜,以緻連聖賢書都不讀了。”
說話的是杭州知府孫一波,并說浙江自國初以來就一直存在反清複明、驅滿複漢的思想,而這些思想源于大清兵入關後曾對江南地區官僚地主的反抗和具有反滿意識的文人士子進行殘酷打擊。
乾隆朝在浙江制造的駭人聽聞的呂留良開棺戮屍、捕殺曾靜等事件,更是讓浙江讀書人對清廷沒有好感,故而反清思想一直有市場。
當然,孫知府講得比較含蓄,有些事不好說得太白。
但對于乾隆朝,孫知府明顯沒有什麽敬重。
原因無它,乾隆實爲漢人竊國大盜一事,已舉國皆知。
“好端端的,這鬧什麽革命啊?要說國初的事,大清兵是有不妥,但滿洲對我等漢人士紳也非寡恩,再說事情都過了百年之久,翻這百年前的舊事有何意義。”
王亶望眉頭深皺,問白維新可查出這股革命份子有無組織,若有又是何人領頭,經費哪裏來的,組織地點又在哪裏,又是何人提供的火藥武器。
紹興知府錢忠恩被刺不是叫那革命者近身用利刃殺害,而是在出巡途中被革命者丢了一個用絲綢包裹的藥包炸死的。
那藥包威力極大,不但錢忠恩當場領了盒飯,陪同的屬吏也炸死炸傷十多人。
刺客趁亂逃走。
事後隻在現場找到藥包殘餘。
民間是嚴禁火藥的,因此王撫台有理由懷疑這幫革命者的背後有大清官員。
白維新說根據他們的調查顯示,種種苗頭指向一個叫光複會的組織。
“光複會?”
王撫台、慶藩台、孫府台都不曾聽過此組織名稱,他們皆以爲行刺的所謂革命者多半是白蓮教那種妖人。
“此會以光複漢族,還我山河,以身許國,功成身退爲口号,主張除文字宣傳外,更以暗殺和暴動爲主要革命手段。”
白維新斷定紹興知府錢國恩遇刺事件大概率爲光複會所爲。
又說這個光複會将逐滿稱爲操術,會中主張五花八門,有講報仇的,有講争政權的,有說滿洲不能爲中國主的。
“這些說法看似誇大殘暴,毫無道理,但勝在宣傳簡單,雖愚者亦能知之、能言之、能行之。這樣的口号,應用于社會,必釀前番湖廣興漢之大禍。”
接下來又說了一些光複會的情況,說加入光複會的多是一些學生,商人,及一些工匠,還有綠營兵丁。
最後斷言:“有理由懷疑不僅是紹興,省城亦有光複會組織。”
杭州知府孫一波聽後甚是緊張:“按察衙門調查的如此清楚,何以不動手捕殺那些光複成員?”
“這”
白維新猶豫了下,突然起身朝一衆官員道:“因爲我也是光複會的。”
話音剛落,就見這位臬台大人身上的官袍突然四分五裂向屋内各處飛去。
如同暴風驟雨。
之後,與會官員不約而同倒抽了一口冷氣:好家夥,白臬台身上捆着一圈炸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