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翠兒與其哥哥孫樂和父母早亡,兄妹相依爲命。
後來孫樂和經人說媒娶了妻子劉氏,婚後也很是恩愛。孫翠兒也在哥哥做主下于去年就是十六歲的時候,嫁給了鄰縣一個生意夥伴的兒子,小兩口子日子過得也很好。
隻是孫樂和是個生意人,爲了家中開支經常要出遠門購貨販貨,少則半月,多則幾個月。
半年前,孫樂和去江南購買一批繡品,準備拿到直隸販賣,臨走時對妻子劉氏說他這次去的時間要長一些,妻子若是悶了可以無事回娘家小住。
三個多月後孫樂和終于把販來的繡品成功出手,想着家裏的嬌妻一刻不敢耽擱往家趕。
隻之前每次回家他都會寫信給妻子說明回家的時間,這次卻想給妻子個驚喜便沒有通知。
可等他快馬加鞭趕到家接連敲門數聲卻是無人應答,疑惑難道是妻子去了娘家,遂翻牆進了院子打算換身衣服去嶽父家接妻子回來。
哪曾想打開房門後卻直接被吓癱在地,原來床上赫然躺着一具赤條條的無頭女屍。
孫樂和可謂是連滾帶爬跑了大門口,他不知道是誰殺害了他的妻子,也不知道爲什麽兇手要把妻子的頭砍掉。
顧不得多想,立即往丈人家趕報訊。
結果老丈人劉德财卻是把女婿連拉帶拽拖到官府,聲稱孫樂和殺了自己的女兒。
安肅縣令秦某一聽出了命案,趕緊派刑房人員同仵作到孫家驗屍。
經過驗屍發現,屍身頭顱是被利器斬斷,身上并沒有明顯外傷,沒有中毒,女屍死前并未被侵犯。
秦知縣不解,孫家裏外沒有被翻找的迹象,既是不爲錢财,何以兇手殺人之後還要将頭顱砍掉。
所以這案子存在諸多疑點,很難斷定是孫樂和所爲。
按孫翠兒的叙述,劉德财在秦知縣面前極力誣陷他哥,說他哥早在外面養了外室,其女兒知道後堅決不同意,結果孫樂和屢次三番說要休了他。
所以這次女兒被害,定是與此事有關,因此劉德财一口咬定就是女婿孫樂和害死了他女兒,要求官府讓孫樂和以命償命。
之後有可能是劉德财買通了秦知縣,或是衙門其他什麽人,反正在沒有找到被害人頭顱的情況下,縣裏憑借孫樂和的口供判定其死刑。
當妹妹的知道兄長竟然被誣殺人判死刑後,肯定要爲其兄鳴冤,便跑到安肅縣衙要求知縣重新審理此案,結果自是不可能。沒辦法便要求見一見自己的兄長,可衙門的人同樣不讓他見。
後來還是在衙門戶房工作的一個幫閑好心告訴孫翠兒,她哥哥被縣太爺用了刑,因此才不準家人見面。
既是用刑,供狀自是存疑,孫翠兒一咬牙跑到保定府爲其兄申冤。
結果就是賈六熟悉的官官相護問題。
保定府根本不納孫翠兒的狀紙,反以越級訴訟爲由打了她三十大闆,爾後趕出大堂。之後保定府按安肅縣的報告上呈按察使司,後者又上報刑部,一級又一級的将孫樂和的案子給定成鐵案,翻不過來。
之後就是孫翠兒到處跑衙門要爲其兄鳴冤,結果是一次次被往外推,好些的說些假話叫她回家聽信,惡一些的直接亂棍打出。
安肅縣這邊怕孫翠兒亂跑亂告影響不好,就派人監視于他。
孫翠兒的丈夫也是膽小怕事之人,怕妻子這樣鬧下去會給自家引來災禍,因此不僅不支持妻子爲舅兄鳴冤,反而斷其金錢,使得妻子在外有段日子竟以讨飯渡活。
然而爲兄鳴冤之心卻是如泰山之石般不移。
當真是兄妹情深,令人欷歔。
直到撞見拉風的賈佳大人隊伍。
大緻就這麽個事情。
聽了孫翠兒的叙述,賈六故作沉思。
原因是他無法判斷孫翠兒說的這些是不是就是事實,因爲同樣一個案件在不同當事人那裏是有不同說法的。
他腦門子又沒曬個月亮出來,所以很難就此給出什麽準确的分析。
但這難不了他。
他不懂破案,可他手裏有這方面的專家啊。
很快,前四川刑偵大隊長,現在賈辦當發行處長的丁慶丁大隊被叫了過來。
孫翠兒将所言重說一遍後,便被賈六示意人将她帶出。
“元芳.丁慶,你怎麽看?”
“禀大人,此案有三個疑點,第一是孫樂和的殺妻動機是什麽;第二是孫樂和打外地回來的時間與屍體死亡時間是否能對得上;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就是人若是孫樂和殺的,他何以不知頭顱扔在哪裏。”
丁大隊果然具有多年刑偵工作經驗,一下就說出案件本身三個疑點,另外他說一般人殺人之後根本沒有膽量對屍體破壞,更休提砍下頭顱。
如果孫樂和不是一般人,那他動手砍頭必定沾滿鮮血,問題來了,頭顱你說不知道扔哪,那行兇時穿的血衣又在哪。
殺人兇器又是什麽。
這三件東西一樣沒有,就此斷言孫樂和殺妻,反正丁慶幹不出來。
“這麽說,你也認爲這案子存疑了?”
賈六也是講科學的,他不斷言這案子就是冤假錯案,隻用存疑二字表示。
這樣萬一案子沒問題,就不至于打自己臉了。
都是正二品大員了,說話要有水準,不能露馬腳。
“要不下官去提一提那孫樂和?”
丁慶表示最好見到人再說。
“也好。”
賈六雖然沒有同前任周元理交接,嚴格來說還不能稱之爲直隸全省父母官,但架不住他有牌面,還是正宗老滿。
縱然不是直隸總督,過問一件民間普通兇殺案,誰又敢說個不是。
丁慶很快帶人趕往安肅縣衙,他到的時候縣令秦某剛出城。
沒法子,新任總督大人派人叫他這個小知縣去,給他十個膽子也不敢不去啊。
丁慶是正四品的護軍參領,又帶了一大隊護軍官兵,控制個縣衙還不是小菜一碟。
當他趕到關押孫樂和的牢房時,就發現孫樂和情況很是糟糕,顯然被用過刑,且受過極大刺激,跟驚弓之鳥似的一看到當官的來就止不住發抖,窩在角落動都不敢動。
“開門!”
丁慶強命衙役打開牢房,進牢将孫樂和提起細看,見此人身材瘦弱,身上沒有新傷,但舊傷泇痕明顯,目光也有些閃散,心中大緻有了數。
通常,此類犯人多數是被打的厲害,就是打怕了,吓怕了,以爲自己鐵定玩蛋了,沒人救得了,所以在牢房長期關押中心智出現問題,自我放棄那種。
命人将孫樂和帶出暫安置在衙門後院一間屋中後,丁慶開始加班。
首先命封鎖縣衙,衙門中班房人員全部關押,挨個提審,并讓人火速通報總督大人押下安肅知縣。
第一個被丁慶提審的就是安肅縣的仵作丁某。
也沒用刑,就是對丁某說了一句:“總督大人已經過問此案,孫樂和這樁案子可說通天,你若不想枉死,便如實将你知道的說出。”
仵作猶豫之後直言其驗屍時發現那無頭女屍仍是黃花閨女。
這讓丁慶一驚:“這麽說女屍根本不是劉氏?”
仵作低聲道:“應當不是。”
丁慶怒罵:“爲何不如實上報!”
“大人,小的如實說過,隻是.”
仵作歎口氣,不說話。
丁慶怔了片刻,苦笑一聲,命将仵作帶下去,又提其他參與此案的人員,同樣說辭,同樣個個老實交待。
縣令同總督的手腕誰硬,衙門中人除非鐵了心或者真犯了事的,沒有哪個腦子糊塗。
那邊安肅知縣秦某趕到總督大人駐地時,卻沒有等到總督大人的召見,而是被帶到了一所民房之中。
這一呆就是一夜。
梵偉給出的觀察報告顯示秦知縣起初還算鎮定,然而随着時間推移越發慌張,最後更是坐立難安。
“心中有鬼自會如此。”
賈六微哼一聲,擡步進入安肅縣衙,于大堂坐了後命将孫樂和帶進來,和聲告訴他自己的身份,若有冤屈大膽直言,他爲會其做主。
然孫樂和仍同癡傻之人般蜷縮,似将自己封閉。
賈六搖頭,讓人将孫翠兒帶出來。
“哥!”
兄妹相見,抱頭痛哭,場面極其感人。
在妹妹的不斷開導下,孫樂和也漸漸恢複神智,能夠簡單回答賈六提出的問題。
丁慶将無頭女屍仍是黃花閨女之事說出。
賈六也感驚訝,問孫樂和可知其妻劉氏身體有何印記。
孫樂和努力回憶半響,方道:“内人肚臍附近有一塊指甲蓋大小的胎記。”
賈六聽後看向丁慶,後者立時帶人将已草草下葬的無頭女屍挖出,結果确定這具女屍并無孫樂和所言胎記。
至此,案情走向可以說明了,也可以說越加蹊跷。
如果無頭女屍不是劉氏,那是誰?又爲何出現在孫家?
真正的劉氏又在哪裏?
真相又是什麽?
安肅縣大堂明鏡高懸之下,賈六陷入深深的沉思,且下意識的揉了揉太陽穴,看上去似乎胸有成竹了。
隻半響後,卻是不太高興的瞪了邊上的丁慶一眼:“我等你半天了,下一步怎麽做,你倒是教教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