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傷了,就得養,這一養就是半個多月。
上回勇破番賊解救阿科裏寨的軍功已經記下了。
聽差遣房的崔良臣說原是能升一級的,即便沒有實缺也能補個從五品的空銜花翎。
但由于那次死的滿洲官兵太多,所以報是報上去了,但被劉部堂壓了下來。
元宵節剛收了賈六送的土特産加一百兩小心意的崔良臣,特意過來安慰賈六不要氣餒,說這次不能升不要緊,隻要軍功薄上記着這筆就成。
等過了這陣風頭,他想辦法先給賈六這個六品前鋒校弄個實缺,就是有油水的那種。
賈六尋思也行,反正他現在有傷在身,升上去也沒法帶兵,而且人怕出名豬怕壯。
鐵柱副都統可是當着衆多大人面狠狠誇了他一通,現在他賈六屬于簡在鐵大人之心。
萬一前線戰事吃緊,溫中堂要調人,鐵大人八成就得點賈前鋒的将了。
官升了,腿好了,弄到前線去就不劃算了。
所以,不如繼續在後面狗着。
謝過老崔後,便拿出讓栓柱去崇州買的乾隆二十四年發行的《禦制詩初集》來看。
爲官者,必須時刻充電,進行自我素養的調整。
這世上,還有誰的詩文能比得上,一生寫了四萬餘首詩的乾隆爺更有深度?
不過賈六雖然安心養傷,但對時局也很關心。
因爲戰局的變化直接關系他能否再進一步。
溫中堂在正月二十四提前七天發起了“春季攻勢”,隻是同原先預想的不同,幾路大軍竟然還是遲滞不進,并沒有取得“點”的突破。
溫中堂并未放棄,仍在努力。
來自北京的催促旨意聽說來了兩道,一次比一次語氣嚴厲。
前線打,後方也在打。
這半個多月,道上很不安全。
番賊對于清軍後勤補給線的襲擊次數變得頻繁,而且也越來越不惜代價,甚至再次集結力量圍攻清軍後勤補給線最重要的一環——阿科裏寨。
隻是,已經得到加強的阿科裏寨守軍再次擊退了番賊的圍攻,聽說這一次直接打死了上百名番賊,還抓了不少俘虜。
上回郭廣全來探望養傷的賈六時說了些情況,說是對那些俘虜嚴刑逼問後,他們交待是奉小金川土司僧格桑的命令潛至清軍後方進行破壞的,目的是通過破壞糧道的方式逼迫清軍撤兵。
由于番賊襲擊的力度越來越大,并有大量從大金川潛過來的高原兵加入,使得清軍運糧隊損失慘重,怕是有一半糧食于半路被毀。
再這樣下去,前線主力遲早因爲斷糧被迫放棄攻勢。
溫中堂震怒,劉部堂也震怒。
爲了确保糧道安危,又陸續調來一些營兵加強沿途守衛,可是治标不治本。
因爲那些番賊對地形的熟悉遠超清軍。
并且這些番賊總能找到清軍最薄弱處加以突襲,且總會在清軍增援軍力趕到前迅速撤出戰場。
這讓賈六奇怪,懷疑清軍内部是不是有人向番賊通風報訊,告知機密。
郭廣全先是沒回答,然後才悄悄告訴賈六他也懷疑内部有人通敵。
這其實也不是什麽秘密,二十多年來清軍進行過多次内部整肅,曾有副将級别的将領被殺。
二十年前張廣泗任四川總督時,其總督行轅中更是有三分之一的人通敵,爲首者便是金川假漢人的領袖王秋。
有小道消息說,王秋之所以潛伏在張廣泗身邊,是想勸其舉兵反清複明。同當年秀才曾靜試圖勸反川陝總督嶽鍾琪一個性質。
有證據顯示張廣泗的确生過反清複明的念頭,因爲正是在王秋的勸說下這位四川總督,方才坐視欽差經略大學士讷親兵敗,導緻數萬将士血灑金川。
賈六不敢斷定郭廣全所說是否是事實,不過他相信清軍之中肯定有人通敵。
或者說是卧底。
不過這不關賈六的事,隻要這仗繼續打,隻要沒人要他上前線拼命,哪怕溫中堂天天晚上在大帳中跪拜明太祖都跟他沒關系。
二月二,龍擡頭。
讓楊植幫自己洗頭整理辮子後,賈六便拄着拐棍找到棋友吳老二。
吳老二就是上次叫番賊打傷腿的綠營兵,也是這次戰鬥中唯一的傷兵。
賈六是傷官。
一官、一兵,由于共同養傷的原因走到了一起。
下象棋也是賈六在這個時代的唯一娛樂方式了。
一心進步的他多次拒絕劉德可以弄個女人到營中的好意,因爲這種私密事情怎麽能讓人知道呢。
吳老二大字不識一個,讓人驚訝的是棋藝水平卻是驚人的很。
棋子上的将士相、車馬炮認得是賊溜。
要不是賈六自身棋藝造詣更爲高超,怕是難以壓制吳老二。
就這麽着一官一兵聚精會神的在太陽底下你來我往,殺得不亦樂呼。
旁邊的花狗熊懶洋洋的趴在那。
地上一捆新鮮的竹子絲毫提不起它的興趣。
“将軍,死棋!”
賈六哈哈大笑,在經過激烈厮殺後,他終是以三比二勝出。
“還是大人棋藝好,小的自愧不如,唉.小的這兩天看了好多棋譜,想是能好生赢一回大人,沒想到還是差了大人許多.”
吳老二一臉無奈的樣子。
“輸了不打緊,重要的是要有屢敗屢戰的精神,人呐,隻要有了精神頭子去鑽研,肯定能.”
賈六忽然想到吳老二他不識字啊,不由往面相看着極爲忠厚的吳老二投去深深的一眼。
高人在民間,誠不欺我。
意猶未盡,還想再殺一盤,祖應元鬼鬼祟祟的來了。
“大隊,下棋呢?”
“嗯,有事?”
賈六擡頭看向祖應元,這小子眼神卻是閃爍的很。
賈六明白這是真有事,便讓吳老二先回去,爾後單臂架着栓柱做的拐棍起身,沒好氣的道:“有屁快放吧,祖大人。”
祖應元的軍功前幾天下來了,連同年前的兩級賊首,升爲從九品的協理藍翎長。
也算是一隻腳正式跨進大清的政壇。
祖應元不在乎賈六的“譏諷”,四下瞧了瞧,壓低聲音道:“要發饷了。”
“發饷好事啊,你帶兩人去領呗。”
賈六現在有錢,喝兵血的事他不屑幹,說完架着拐棍就要走。
“不是,你聽我說啊!”
祖應元趕緊一把拽住賈六,“我是說老彭來消息了,明天有一批軍饷要運往木果木。”
“說說細節。”
賈六将拐棍随手往花狗熊身上扔去,拉着祖應元坐下細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