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都在認真且耐心的聽着她在說話,沒有出聲打斷,白玖心裏不停的在打鼓,卻又覺得他此時沉默大概還是理性的在分辨着她說的對不對,有沒有道理可言。
畢竟四年過去了,太後和李珍兒的屍體掉下了懸崖,說不定當時就被野獸給吃了,早就成了便便狀的東西。
即使僥幸逃過,四年的時間,也應該化爲了飛灰吧。
白玖心痛的直不起腰,雙手緊緊的環繞着自己的胸口,就像是喉嚨被人給扼住了一般,就連呼吸都很難。
大概還是,馬車裏的空氣太過稀薄了,她有一種喘不過氣來的感受。
男人雙臂環繞着她,将她緊緊的擁着,阻止了她喉間即将溢出的話語,道,“不要說了,朕都知道了。”
連帶着,他聲音都啞了下去。
他是相信她的麽?
他的手拂過她的眼睛,所以她睫毛的輕微顫動他都能夠知道,他溫熱的指腹擦去她臉上的一寸寸的淚珠,摸到的時候,卻又發現-
她的眼淚很冰冷,大抵她整顆心都死了,都已經在四年前徹底死了。
兩人抱着的時間持續了很久,不能否認的是,她依舊依戀他懷抱内的溫暖,而他也懂得她這麽多年的不容易-
兩個孤獨了四年的靈魂在這一刻,卻緊緊的依偎在了一起,沒有了身體的阻隔。
“公子,可以走了。”
打破這一刻甯靜的是馬車外小六的聲音。
白玖的心情已經平複了下來,聯想到剛剛的放縱,白玖不着痕迹的推開了他,兀自坐回了角落的位置,道,“陛下,即刻啓程吧。”
他們已經在這裏耽擱夠多的時間了。
白遲墨看着她恢複成以往冷漠的樣子,喉口的阻塞感越發凝重,他淡然吩咐小六,道,“小六,可以出發了。”
在他下了命令幾秒之後,馬車以越來越快的速度動了起來,但到底下着雨,路還是很滑,馬車颠簸的很厲害。
路程并不遠,不一會便到了,這一路上,因爲白玖刻意的疏遠,他們都沒有再說過話。
到達宅院的時候,天已經太黑太黑了,幾乎看不清路,而雨也小了一點,白玖忽略了朝着她伸過來的那隻手,自己跳下了馬車。
她隻是覺得沒什麽必要。
男人悻悻然的收回手,沒有半分尴尬,“小六,将東西全部搬進去。”
“是,公子。”
時辰不算太晚,但因爲風大雨大,挂着的燈籠也已經熄滅了,唯獨堂屋裏還亮着燈火。
白遲墨跟在白玖的身後,白玖走的很快,他十分擔心這女人會摔倒-以往的每一次,他遇到生命危險的時候-
白玖不問對錯,不分任何的情況,不顧自己本來的目的,每一次,都是奮不顧身的去救他。
被赫連珏擄走,怕他擔心,在信件裏寫了自己安然無恙,可她卻因爲後腰的傷在床上躺了好幾天。
而他,卻不分青紅皂白的對責怪她,甚至不由分說的強要了她,逼的她自己吃了避子的藥。
在天牢的時候也是,明明可以假死逃離,明明知道太後和蘇貴妃對她的恨,卻還是毅然決然的回了皇宮。
品菊以前都是唯他命所是從的,可那次,品菊竟然會爲了白玖的安危,明明知道宮内已經布滿了天羅地網,卻還是毫不猶豫的回來了。
品菊的生命也永遠的停在了那一刻。
若非是品菊,隻怕,白玖會活活凍死在那山洞之中,隻怕,他會永遠的失去白玖。
白玖爲他付出了這麽多,她的人,她毫無保留的愛,可換來了什麽,換來的隻有他一次次的懷疑與傷害。
他的步子漸漸慢了下來,任由淅淅瀝瀝的小雨打濕了他的肩頭他的頭發。
他在門口的時候,徹底停住了腳步,看着自檐角落下的雨絲,清晰透徹,卻洗不幹淨他對她所做的一切傷害。
明明門是開着,能看清女人的身影,也能聽見裏面傳來的笑語聲,天真爛漫的小姑娘的聲音,雄厚的男人的,以及白玖清脆如滾珠落入玉盤的嗓音。
她....和别人在一起的時候,比和他在一起要開心多了,即使他現在已是徹徹底底的失去了白玖,可是除了一點點的不甘心,卻再也不會那麽自私的想要将她留在身邊了。
隻要她開心就好。
突然,雨水被傘給阻隔住,原來是女人已經從裏屋出來了,相對于她的身形來說,她到底顯得嬌小了些許,需要舉着手臂,才能阻擋住天上的雨水。
許是剛剛哭過,女人的眼睛有些腫,但瞳孔卻越加的清澈,此刻,正倒映出他落拓中透着些許狼狽的面容。
她是關心他的麽。
白玖另一隻手揚起擦了擦他臉上的雨水,淡淡徐徐道,“陛下平日裏養尊處優慣了,若是因爲淋了這場雨,萬一染了風寒,大概陛下的那群侍衛要追着我砍了。”
一句話,将原本的暧昧割除的,洗刷的一幹二淨。
他很想握住她的手,卻已發現自己已經沒有理由,也找不到借口。
白玖替他擦幹淨臉上的水之後,手落了下來,推着他的後背,将他推着往堂屋裏面走-
堂屋裏面,有個對他來說,很熟悉的男人。
流光。
隻是此刻的流光穿着再普通不過的衣服,也因爲常年在田裏勞作,臉也黑了許多,卻多了幾分男子氣概。
“草民叩見陛下。”
流光膝蓋彎曲,跪在了地上,雙手伏着地面,向男人行禮。
“不必多禮。”
璎珞雖見過白遲墨幾次,但隐隐約約隻知道他是個身份尊貴的人,也沒有想到他竟然會是皇帝。
小姑娘臉上露出怯怯的表情,還是同流光一樣行了同樣的禮,白遲墨躬着身體,将璎珞扶了起來,道,“又見面了,璎珞,似乎更漂亮了。”
不都說,皇帝都是那種舉手投足之間就要砍人腦袋的麽,可是眼前的叔叔....還是那樣的平易近人,還是那樣的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