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甘的怨吼,好似來自幽冥深層。
所有的煞氣都随着這一聲嘶叫,消散爲風塵,化爲埃粒,再不見蹤迹。
郎鏡手裏的大刀,倏然化作顆粒熒光,幽幽散開,又瞬息寂滅。
他還來不及喘一口氣,就連忙轉身,抱起倒在地上的遲小魚。
“小魚!小魚,你怎麽樣?”
遲小魚虛弱地睜開眼,朝他彎了彎唇。
然後,閉上了雙眼。
郎鏡臉色發白,連忙将她抱起,正要離去。
卻突然又頓住,朝卧室窗戶的方向看了一眼,眼神生冷懾人,卻很快收回,快步離開。
窗戶後。
土地爺心有餘悸地拍了拍胸口,“卧槽!這郎家小子也太可怕了!那什麽眼神啊!吓得爺爺差點心髒病!”
身後跟着一身黑衣,高腳黑帽的謝六。
輕飄飄地踏過窗棱,落在卧室的地上,輕笑,“土地公也是會玩笑。”
土地爺癟着嘴從窗台上蹦下,搖搖晃晃地走到趙東赫的屍體旁,左右看了看,搖頭,“死了至少一年了。”
謝六聞言,擡手往上一托,憑空出現一本黒冊。
翻開數頁,随即念道,“趙東赫,陽壽二十八載,一年前曾有一場生死大劫,本因向善之心及貴人之手可安然度過。”
土地爺捋胡須,“卻還是叫那玩意給附身了。遲小魚那丫頭,恐怕當時确實已經将人起死回生了,隻是沒發現,這生還回來的,早就換了個瓤。”
謝六手腕一翻,冊子消失。
看了看四周,慘白的臉上一抹沉色,“竟然連遲小魚都發現不了,那東西,真的那麽厲害?”
土地爺冷笑,“不然你以爲,遲瑞金是怎麽死的?你知道那老頭子的一手陰陽術,可是能控乾坤颠日月的!好好的一個人,就因爲你們家那老頭子膽小怕死,反給受了那樣大的根元損害,最後落了個那樣的下場。”
說着,像是真的動了氣,又罵,“我說你們,害死遲老頭不算,現在還要禍害他徒弟!我看你們地府幹脆從三界六道裏除名算了!除了會惹事,甩鍋,躲災,還會幹什麽!連個東西都看不住!”
謝六沒說話,蒼白到病态的臉上神情也有些不好看。
土地爺白了他一眼,又道,“幸虧郎家小子還算有點本事,又天生命格兇險,這才壓得住,一刀結果了那東西……”
話沒說完,一身灰色民國複古裝扮的百婆婆,慢吞吞地從卧室門口走進來。
蒼老幹涸的眼裏是微微的凝重,“先别急着下結論,我瞧着不太對勁。”
土地爺和謝六神情同時一變。
後頭,捧着燃魂燈的宋楠走出來。
他捧着燈,在房間裏繞了一圈,口中念念有詞。
最後,走到趙東赫的屍體旁邊,一舉手裏的燈。
然而。
那無芯的燈卻絲毫沒有反應。
土地爺的臉色當時就崩裂了,“燈火未亮!那東西沒死?”
謝六的表情更加難看了。
百婆婆皺了皺眉,來到趙東赫的屍體跟前,枯瘦的手指當空一伸,同時念道——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有頭者超,無頭者生。鎗殊刀殺,跳水懸繩。
幹啞的聲音,緩緩撕扯着周圍的空氣。
連光線都仿佛暗了幾分。
靜谧到詭異的數秒鍾時間裏,卻依舊什麽都沒有發生。
“卧槽你*&%¥#@!”
土地爺又蹦了起來,這一蹦之下,竟倏地化作了原形,尾巴上毛,因爲情緒的憤怒,如同針刺般,根根倒立!
宋楠放下手裏的燃魂燈,看向百婆婆。
謝六聲音陰郁,“那東西逃了?可他沒有附身之體,是會魂飛魄散的……難道……”
土地爺龇牙,莫名想到了郎鏡剛剛離開前,那道讓人不寒而栗的眼神。
皺了皺眉。
唯獨百婆婆,靜靜地看着地上的屍體,緩緩道,“等魚丫頭來過百寶屋,再行商議。”
又自語道,“如今烏家得了風聲,已經先動了起來,那些個藏在暗處太久的髒東西,怕是也都快要忍不住了。”
土地爺哼了一聲,“上一回血月懸天,連家不就沒忍住麽!可笑他們還想把那毒女人給弄活,倒叫小魚歪打正着給攔了一手,沒成功,心裏恐怕早就恨死了。”
謝六也露出擔憂,“那東西一直在十九層,他們忌憚那東西還活着,一直不敢輕舉妄動,卻依舊小手腳沒停。此番若是得知那東西被重創,強行換了附身之體,恐怕……”
土地爺又道,“當務之急,該是先找到那東西到底附到什麽人身上去了。若真的是那郎家小子,加上他那天生殺煞,估計要是不好。”
謝六點頭。
百婆婆卻沒有多大神情變化,依舊堅持,“此事要等魚丫頭的決斷。那天煞孤星的命,本就握在她的手裏。該如何,也應當讓她知曉。”
聞言,土地爺和謝六倒沒再堅持。
隻是謝六又問,“那連家烏家那一幫,該如何處理?”
百婆婆略一沉吟,道,“把魚丫頭的命格漏出去吧。”
謝六一怔,土地爺當即就跳了起來,一下子又化作人形。
大怒,“老婆子!你想害死那丫頭不成!”
百婆婆卻冷靜地看着他,慢吞吞地說道,“你以爲,當年遲瑞金爲什麽要救那丫頭?爲什麽要隐蔽山林那麽多年?”
土地爺語氣一塞,竟是說不出話來。
倒是謝六說道,“我聽我們爺說過,遲天師收留遲小魚,确實因爲她命格特殊,但卻似乎并不是想讓她做什麽誘餌。隐蔽山林,也是爲了保護她。”
說着,又看向百婆婆,語氣有些嚴肅地說道,“晚輩失禮,但遲天師與遲小魚感情深厚,更勝父女。若是前輩貿然以遲小魚冒險,我們爺……恐怕不會袖手旁觀。”
當年遲瑞金因爲封印十九層的那個東西,受重創命去後,遲小魚悲憤狂怒之下,如何血洗了閻羅十殿,他到現在還曆曆在目啊!
而十殿閻羅這麽多年都沒追究,甚至對遲小魚多番容讓,也是因着當年确實理虧,深覺虧欠這小女孩太多。
如果遲小魚真的被設計遇險,以那位閻王爺的暴脾氣,還真不會善罷甘休。
百婆婆陰沉沉地盯着面前的毛頭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