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九娘這回卻是‘咯咯’地笑了起來,“這才有趣不是嘛!”
謝六拿手指在她額頭上戳了下,轉身,坐在白椅旁邊的黑椅裏,一閃不見。
天字房内。
遲小魚将那朵曼珠沙華放到了郎鏡的手心。
郎鏡注意到插花的小瓶上那張符篆,不知什麽時候,符文已經消失了。
還沒轉過視線來的時候。
就感覺額心一涼。
低眸,見是遲小魚擡手,微涼的指尖,戳在了他的眉心之間。
内心微微不解——明明之前遲小魚牽他手時,手指還是溫熱暖意的,現在怎麽這麽涼?
這一分神。
忽而眉心被戳中的地方,隐隐刺痛,不等他反應過來。
遲小魚收回來的指尖上,又纏了一絲黑中發紫的氣縷。
郎鏡看得内心震動——這是從他靈魂裏抽出來的東西?
可不待他細看,遲小魚已經擡起另一手攏住,低聲道,“莫看,于你并無益處。”
郎鏡輕吸一口氣,點頭,“嗯。”
低低沉沉磁磁啞啞的一聲應,震得遲小魚心頭一晃。
無奈暗笑自己這時候還有心思分神,屏息凝神,将那縷氣息,輕輕地放到曼陀羅花之上。
随後低低噏動唇語。
“靈寶天尊,安慰身形。弟子魂魄,五髒玄冥。
青龍白虎,隊仗紛纭。朱雀玄武,侍衛我軒。”
郎鏡的耳裏,好像傳來一陣複雜晦澀難懂又極其莊重森嚴的古谒。
低低如上古天人語。
“刺啦。”
細微的聲音傳來。
原本握在手中那朵嫣紅如血的曼珠沙華,忽然快速地開始枯萎。
有無數碎成螢火的紅色光點,瘋狂地奔湧入花上漂浮的那一抹黑中帶紫的氣息裏。
花的生命力,被強勢而霸道地汲取,最終,化作一株枯焦,在郎鏡的手中,粉化而落。
飄在半空中的氣息,也變成了一抹純白潔淨的顔色。
郎鏡隐約意識到了什麽,瞳孔微緊。
遲小魚笑了笑,再次以指尖輕挑,勾住那抹白色氣息,踮起腳尖,一手按住郎鏡的胸口,一邊,輕緩又堅定地,将那白色氣息,往他眉心一點。
無聲無息。
但是,郎鏡卻感覺到有種神秘而豐盈,充沛而富有朝氣的東西,一瞬沉入了自己的四肢百骸裏。
他微微瞪大眼,看面前不過呼吸距離的少女。
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
遲小魚又拽過他的左手看了看掌紋,自顧點了點頭,結果一擡眼,就看到了堂堂全球第一總裁這副傻樣子。
不由一笑,拍了他一下,“傻掉了?”
郎鏡被她貓撓似地碰了下,心裏一動,一擡手,便将小小的人兒,一下子抱進懷裏。
連聲音都微微發抖起來,“這樣就可以了?”
遲小魚被他抱得一愣,輕笑着将他推開,“還早呢,逆天改命的事,沒那麽容易的,要慢慢來。”
可還是有了希望,有了機會,有了堅持與努力下去的動力啊!
郎鏡慢慢地笑了起來,定定地看着遲小魚,“嗯,慢慢來,我都聽你的!”
他用了太多的法子,想跟老天掙一條命。
爲了愛他的人,爲了他愛的人,他都不想這麽無端而憋屈地面對這糟糕的命運。
偏就在他快要絕望的時候。
這個少女,這條小魚兒,就這麽從天上掉到了他的面前。
帶給了他今後無窮無盡可以走下去的信心。
他長舒一口氣,想說些感激難以言表的話,卻無法組織好那滿腹的話語。
心神激蕩間。
忽見對面的小女孩,皺了皺鼻子,一臉通紅地撇過臉去,嘀咕,“什麽呀!都聽我的……”
郎鏡滿腔的話語全都散了,一張口,便說出一句,“小魚,我把我的命,我的全部,都交給你,好不好?”
遲小魚眼睛一瞪。
臉上原本淺淺流動的紅暈,驟然燃燒成了一片紅而慘烈的火燒雲。
她瞪着眼猛地往後退了好幾步。
片刻後,忽然像是惱羞成怒地低低叫了一聲,“你你你,誰要你,你的全部啊!你,你個臭流氓!”
“……我……”
郎鏡啞口無言——我怎麽流氓了我?
……
兩人并未在半步多滞留許久,事情一處理完,就立刻離開。
離開的時候,天光已經微亮。
那原本漆黑瘆人的櫻花路,在曦光之下,也變得普通而平凡。
郎鏡回頭。
發現,這半步多,居然就這麽明晃晃地矗立在一群建築物的中間。
可是,如果不是有心甚至刻意去尋,這間風格如此古怪的客棧,卻根本就不會讓路過的人發現。
範九娘靠在二樓一間雅間的窗戶邊,對他笑着晃了晃手裏又一朵嫣紅如血的花。
一個小時後。
郎鏡開着車,抵達了遲小魚所說的老居民區的小區大門外。
轉臉看了眼到車上就睡着的遲小魚。
見她臉色發白,似乎極其疲累的模樣,猶豫着要不要叫醒。
忽而又想到她之前那冰涼的手指。
遲疑了一瞬,還是伸手,去摸了摸她的手背。
嗯,已經有些溫度了。
放下心來,正要收回手指,卻不料,耳邊傳來遲小魚還帶着睡意的低惱,“臭流氓……”
聲音虛虛的,跟說夢話似的。
郎鏡一擡頭,就對上那雙惺忪慵懶卻又黑澄懾人的眼睛。
頓了頓,心說,你再說!信不信我下回真的流氓你!
卻還是什麽都沒動,坐了回去,“到了,是這裏麽?”語氣溫柔得,他自己都意識不到。
遲小魚被那聲音蘇得耳朵發癢,勉力坐直了一些,點頭,“嗯,謝謝,我先回去了。”
說着便要下車。
郎鏡卻拉了她一把,從後車座拿過自己的外套,披到她身上,“早晨涼,穿這個回去吧,記得吃點東西,身體暖和了,再好好睡一覺,昨晚辛苦了。”
頓了下,大概覺得有些公事公辦的味道,又柔和點語氣,“你先好好休息。晚一點,我聯系好大哥,再安排時間,見個面?”
遲小魚實在累得晃,腦袋也沉,聽他絮絮叨叨一堆話,也沒說什麽,胡亂地點了點頭,就下了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