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隐地,似乎還出了些汗。
他收回視線,無奈地勾了勾指尖。
不過百多步,那看似很遠的青燈籠,已到了近前。
郎鏡這才看清,這燈籠照亮的之後,竟是一間看起來十分古色古香的古式客棧!
這客棧兩層高,内裏燈火通明,暖意融融,隐約還能看到人影來回,十分熱鬧。
可古怪卻古怪在,那客棧内裏的光景,竟無一絲透露出這青燈籠之外!
所以,這麽遠的一條路上,郎鏡都絲毫沒有發現這青燈籠之後的客棧的存在!
他皺了皺眉。
接着發現,這客棧——無門。
那怎麽進?
這時,遲小魚卻松開了他的手臂,上前一步,也不知掏出個什麽紙狀的東西,往那燈籠底下一送。
郎鏡就見青光一閃。
青燈籠内裏的火焰‘噗’地晃了晃。
随即,兩人腳底微微震動。
郎鏡低頭,便見一輪太極陰陽八卦圖,如神話故事裏的煉金術一般,在他們腳底,透着發散狀的金光,緩緩轉動。
他微微愕然。
耳邊傳來遲小魚輕輕的聲音,“閉眼。”
深吸一口氣,閉上雙眼,垂在身側的手,被一隻軟軟柔柔的小手,牢牢地牽住。
事實上。
這之後,郎鏡的全部心思,除去那隻牽住自己的手之外,完全沒有注意到周邊發生了什麽異動變化。
而他此時倘若睜眼看一下。
便能見到。
他頭頂懸挂的那盞青皮青火的燈籠,分明就是一個青面獠牙的鬼頭。
它吞了遲小魚供奉的陰間貨币‘太歲’,便龇牙咧嘴地露出了一張可怖之極的鬼面。
氣勢洶洶地瞪着眼,轉動核桃一般的眼珠子,露出個吃人的表情。
卻被遲小魚輕飄飄地撩開眼皮子一掃,又萎頓了下去。
委委屈屈地收了牙,往前方一抻頭。
兩人腳底的八卦陣圖驟然熄滅,轉眼已在客棧内裏。
郎鏡随即聽到了耳邊傳來男女說話,熙攘交錯的聲音。
“可以了。”遲小魚晃了晃他的手。
他心頭微跳,還是慢慢地睜開了眼。
然而——
他的眼前,除了一間空落落的古式客棧那富麗堂皇的大堂,以及許多古樸的空桌椅。
可他的耳邊,分明傳來許多人說話的聲音!
他縱使再不明,也猜到,這半步多,不是他平常見的那種用來招待客人的酒店客棧了。
他看了眼遲小魚。
才發現。
少女的臉上,一直帶着一抹似笑非笑,很清冷孤傲,卻又深澀讓人揣測不透。
這時,有一女子,飄渺尖利的聲音響起。
“小魚兒,你這回,可壞了規矩呢。”
郎鏡一回頭。
居然看到一個瞧着不過七八歲的女娃娃,手裏捏着一朵殷紅如血,沒有花葉,卻漂亮到妖異的花。
遲小魚漫不經心地轉了轉眼珠子,“什麽規矩?範九娘,你是活得太久,找死是不是?”
郎鏡從沒見過遲小魚這樣盛氣淩人的架勢,不由再次朝她看過去。
對面那個女娃娃卻‘咯咯’地笑了起來。
露出隐在花後的一張臉,白慘慘的一張臉。
丹鳳眼玲珑鼻,唯獨一張笑着的唇,紅得跟剛剛喝了血似的。
郎鏡看得心頭微微發麻。
“瞧您這話說的。”被叫做範九娘的小女娃娃擺了擺手裏的花,“這誰也沒料到,您居然會帶個……”
眼神一轉,明明是稚氣未脫的一張臉,卻愣是叫她此般一動,露出那麽些風情流轉的意味。
她的眼睛在郎鏡身上一定,“這般絕世無雙的好郎君過來啊!那些個沒眼力見的,就沒能把控住。”
“呵。”
遲小魚冷笑一聲,“是那些個東西沒眼力見,還是你心野了,動心思都敢動到我的人身上來了?”
她的人。
郎鏡垂了垂眸。
“哎呀!”範九娘用花一遮臉,似乎十分嬌羞的模樣,“瞧您說的,我哪兒敢呀。”
遲小魚卻似乎并不想再與她廢話,隻是擡起另一手,“花拿來。”
範九娘一笑,這回倒沒多說什麽,規規矩矩地把那株紅得瘆人的花放到遲小魚手心。
郎鏡就見,那花瓣,在被遲小魚拿起的時候,原本微微合攏的卷曲如絲的花瓣,竟全部綻放開!
如同有生命一般。
随後,遲小魚朝範九娘甩了一個東西,範九娘滿臉是笑地接住,擡手看了看——是一枚古銅錢。
眯着的丹鳳眼裏全是滿意的神色。
然後把之前遲小魚讓趙峥送來的玉牌遞了過來,又問:“完事後,可要歇息一晚麽?正好最近來了些有趣的孩子們,可以給小郎君壓壓福壽運道……哎呀!”
一聲尖叫。
郎鏡就見那小女娃娃的額頭正中,忽然像被槍擊了一般,陡然出現一個一指寬的大窟窿。
有黑色的煙,從那窟窿裏冒了出來。
她那張白森森的臉,也驟然出現了許多皲裂的細紋!
郎鏡吃驚,耳邊原本嘈雜的說話聲,也陡然寂靜了下來。
“走吧。”
遲小魚一臉淡漠地收回如花的手訣,再次牽住郎鏡,轉身,踏上鋪着繁華錦繡的地毯樓梯,走到了客棧的二樓。
後頭,傳來範九娘若無其事的低笑,“真是……比她師父脾氣還壞。将來可怎麽嫁得出去哦。”
樓底下的喧嚣再次沸騰。
在郎鏡眼中明明是空曠無人的大堂,那一張張華麗古質的桌椅旁,卻分明或坐或站着無數人影。
人人腳底無影,臉色清白。
有的挂着勾魂索,有的身穿一身黑衣鬼差服。
這些人,空蕩死氣的雙眼,齊刷刷地看向走上二樓的郎鏡的背影。
滿臉垂涎,卻無人敢動。
有個滿身富态大肚圓滾的男子晃到範九娘身邊,低聲嬉笑,“天煞孤星,這命魂,誰要能吃了,那可就……啧啧。”
範九娘卻玩着銅錢,飛了那男人一眼,“你做夢去吧!跟遲小魚搶人?你不想活了,我還想多快活兩年呢!”
男子聳聳肩,“說說而已,嘿嘿。對了,剛剛那個不知死活的,我已經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