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小魚放下瓶子,笑了笑,“先生并非常人,百年一遇的稀世命格,讓人難忘。”
倒是直接,爽朗又幹淨。
不過好像直接忽略了昨晚的那次‘肌膚相親’。
郎鏡靜默,片刻後,轉臉看她,微笑有禮,“鄙姓郎,郎鏡。”
“鏡,郎先生的家人對您真是極盡寵愛,平靜如鏡,喜享安樂,好名。”遲小魚點了點頭,又道,“我姓遲,遲小魚。嗯,遲到早退的小魚兒。”
前頭趙峥輕笑,又趕緊閉嘴噤聲。
郎鏡也笑了笑,“很有趣的名字。”
“嗯,師父給取的。”遲小魚倒是又高興了幾分,眼角彎彎,很好看。
郎鏡的視線又停在她漂亮的笑顔上,聲音不自覺地輕柔了幾分,“不知遲大師師承何門何派。”
遲小魚想起了自己長大的那個破道觀,還有那個最喜歡管閑事的師父。
又一笑,“小門小派。”
見她不說,郎鏡輕輕笑了笑,隻說:“還要多謝大師昨晚的救命之恩。”
語氣有些刻意,讓遲小魚又一下想起昨晚被意外奪走的‘初吻’。
臉上微熱,抿了抿唇,無聲地清了下嗓子。
彎着眼角,朝郎鏡搖了搖頭,“昨晚之事,不可說哦。”
郎鏡看她,“爲什麽?”
遲小魚淺笑,做出個悄悄的模樣兒,低聲道,“跟閻王爺偷了個魂,那老頭兒脾氣不太好,知道了肯定要發火的呢!”
說着還笑了下,“而且還壞了人家一樁陰婚,俗話說得好呀,甯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呢。我害怕。”
郎鏡有些愣,随即失笑,搖了搖頭——這丫頭真是……
想到昨晚小女孩兒提着桃木劍恣意而睥睨地站在一片金蓮之中時,那仿若油畫的幻境。
那笑意盈盈又自信傲岸的模樣兒,真沒看出她哪兒害怕了。
然而他不知道的,遲小魚也沒想告訴他——能請得動紙人陰婚鬼骨這種大邪大穢之物的,必定本身便是極邪惡之流。一個不好,就能被盯上,随時有生命之憂。
當然,這種事,沒必要再讓不通陰陽的旁人知曉了。
前頭開車的趙峥,聽着兩人跟猜謎一樣的言語,被鬧得滿心好奇,恨不能回過頭好好問個清楚!
卻聽自家BOSS又開了口。
“遲大師,”郎鏡的聲音低沉微沙,帶着一點殘留的笑意,在這狹小的空間内,更加磨砂耳膜,“我這命格,可有破解之法麽?”
遲小魚手裏的飲料晃了晃,有細微的細泡從瓶底翻湧。
數秒後,輕聲道,“郎先生心裏該早有明數。”
出身如此富貴,祖輩福德庇佑,已是極限之時。
最多不過一年——天煞孤星命,便會将他逼往孤煞之命。
遲小魚并非沒有同情心。
然而,天煞孤星命,至今無人能解。
前頭趙峥好奇的八卦之心沉沒,無聲地歎了口氣。
郎鏡倒是心境平和,低笑着搖搖頭,想起昨日無極觀那位聲名顯赫的道長所說的破解之法——
天乙貴人若能救,行善積德是良方。
後者他已做足,而前者……
隻有一年,他真的就命該如此麽?
不再詢問。
遲小魚亦沒有出聲。
四十分鍾後,兩人抵達北城那片待開發的工地現場。
距離儀式開始還有半小時。
郎鏡卻沒有下車,隻讓趙峥去買了兩份快餐,與遲小魚一起,在車上吃了。
遲小魚還是第一次跟一位霸道總裁用餐,還用的如此艱苦樸素。
心中好笑,又看了眼旁邊這人印堂處那漸漸淡去的福報金光,想起了師父曾經說過的話。
若是偶遇福厚卻孤命之人,也是機緣,可幫上一把。
況且這人,周身除去祖上庇佑金光,還有一層有龍國字典那麽厚的溫潤白光。
那可是功德光,要知道,一般的好人好事不過也隻是讓人增加運道福報而已。
這麽厚的功德,隻能說明。
這人,做過難以計數的善事。
遲小魚收好吃完的飯盒,繼續喝剛剛郎鏡遞給她的飲料。
問,“郎先生經常做慈善?”
這事幾乎無人知曉,前頭也在吃飯的趙峥微微驚訝——這位小大師,這個也能看出來?
郎鏡卻淡淡一笑,“掙命而已。”
做了功德事,卻不以功德心求報。
遲小魚翻手看了看那個被他主動擰開的瓶蓋。
默了片刻後,道,“郎先生可以讓我看看手相麽?”
趙峥先前聽了郎鏡那句‘掙命’,心裏還挺難受。
然後聽遲小魚說要給郎鏡看手相,頓時一陣驚喜。
郎鏡自然也是意外,看了面前這個神色清淨,眸色明媚的小女孩兒。
笑了下,攤開左手。
掌中紋,命裏數。
郎鏡一生的命道,在他張開掌心的時候,便完完全全地呈現在了遲小魚的眼裏。
勁瘦修長的手掌,指腹與掌心有一層厚厚的老繭。
掌紋起起伏伏,糾葛其中。
遲小魚的視線,在其中一條愈來愈淺的紋路上停了停。
然後擡起手指,似是無意地點了下那條掌紋,便收回手,還沒開口。
車窗玻璃被人從外頭敲了敲。
吓了全神貫注的趙峥一跳,氣惱地朝外看了一眼,竟然是郎輝。
調整情緒,笑着按下車窗,“郎部長。”
郎輝彎腰看到後車座居然還有個年輕的女孩兒,先是一驚,下意識地多看了一眼。
很快鎮定下來,朝弟弟一笑,“儀式快開始了,過去吧?”
郎鏡點點頭,卻看向身邊的遲小魚。
遲小魚微微一笑,“郎總下車吧。”便先主動打開車門走了下去。
車外酷熱的日頭傾瀉而下,仿佛一下子就把這女孩周圍清冷的空氣都燒作了蒸騰的水汽,讓她的身形看上去有些虛無的飄渺。
她擡手擋了擋額頭,朝郎輝看了一眼。
郎輝被她瞧得心裏一慌,莫名覺得這女孩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如古井深潭,幽深得有些瘆人。
好像一眼能把人看個洞穿。
低聲問旁邊的趙峥,“那小丫頭是誰?”
趙峥忍不住笑了,神秘兮兮地在他耳邊道,“郎總偶然撿到的……”故意停了停,“大師。”
“!!!”
郎輝反應了三秒,才露出一臉錯愕。
趙峥笑得更樂。
幾人後頭,唯獨郎鏡,看着一步步往前的遲小魚,慢慢收起了手心。
剛剛那柔嫩指尖一觸即散的涼意早已褪去,可是,肌膚紋理下,另一道奇異的暖流卻淺淺遊走。
不過須臾,也緊随消匿。
是……錯覺麽?
前頭的遲小魚,揉了揉發麻的指尖,面色平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