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天齊、左榮恩兩人扭頭望向不遠處的皇甫禦人,瞧見他的劍朝着古招歡襲去,一顆心提到了喉嚨口,更是焦急破碎。
“神子……”兩人齊齊喊出了聲,縱身飛去。
“王……”
而莫不凡以及曲陰陽忍受着内傷所負,更是艱難地運氣,朝着自己的主子飛奔而去。兩隊人馬,在同時朝着他們各自己想要保護的人奔去。
四人與皇甫徹戰完,又與皇甫禦人奮戰。不能說是奮戰,隻能說是抵擋,抵擋他現在正在肆意的魔性。可是他們并不知道,要過多久,他才能恢複意志。
“死!”皇甫禦人兇狠了俊容,劍氣更加銳猛。每劍都帶着十分内力,每一劍都想要置他們于死地,一劍都不留情。
但是爲什麽,衆人對上了他的眼眸,卻隻是瞧見一片惆怅……
古招歡支撐着身體,嘴角流淌下絲絲血迹。胸口的疼痛已經全部忘記了,她隻想要喚醒他的意志,哪怕是用血來救贖他。
雖然這個辦法一開始是最不想通行的,因爲如此一來,鬼星的靈頓頓減。而且,煞魇會越來越倚賴鬼星,直到将他位的血吸幹爲止。
吸食了鬼星的血,會讓鍵入魇更加壯大,這是她最爲不願意見到的事情!
“魈、魑!你們其中一人的血,能夠暫時抵制煞魇,三個用内力壓制住他,一人送血!速度要快,聽見了沒有?”故弄玄虛歡眯起了眼眸。沉聲說道。
這真是……最不想遇見的方法了……
先前雲惜已經将血給了他,使得煞魇更加猖獗了。現在,若是再有鬼星的血,恐怕日後更難對付。可是,已經郁不上這些了。
“是!”衆人沉聲應道,因爲知道了自己該做些什麽,定然信心百倍。
隻不過皇甫禦人原本就擁有神力,此時又被煞魇控制,神力更是不能與平時相提并論。他們四人糾纏了半天,卻也不能将他拿下,隻能打個平手。
眼前僵持不下,那份信心有所松動,時間越長,對于他們就越不利。
百媚的血流淌了一地,古招歡的血也孜孜流淌了一地。
原本單膝跪拜在地的皇甫徹,感受到了那份越來越濃烈的靈氣,古招歡身上流淌而出的血液,以及百媚身上所流淌而下的血液,順着地闆紋路,交彙到了他的腳下。
他的手,觸摸到了那兩人混合而成的血迹,一下子凝了眸。
“神子……是您嗎……我等您很久了……”
原本陰霾的氣息豁然散去,他的眉心那一個原本微微的“魋”字,漸漸浮現。越來越清晰,越來越奪目,随後深入到自己的肌膚裏,成爲烙印。
他一下子擡起頭,清醒了意志。
“神子……”呢喃出聲,臉漸漸轉去,瞧見了跌坐在地上的銀發女子。所有忘記,在這個殺那恢複。千古之前,他是魋。
他所愛的神子啊……可還記得他……
皇甫徹猛地從地上站了起來,頭腦一下子清醒。他感受到了煞魇戲谑的氣息,也感受到了夥伴們同樣的靈氣,更感受到了神子衰弱的精髓。
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一下子奔到了古招歡身邊。
他将她摟在懷裏,低下頭望着她泛白的麗容,一時情急難忍。顫抖了聲音,輕聲說道:“神子……到底發生了些什麽事情……您怎麽樣……”
“魋……”
古招歡原本已經意識渙散,隻感覺眼閏道黑影,耳邊随即響起沉沉的男聲。吃力地地睜開眼,瞧見了近在咫尺,赫然放大的俊容。
竟然是……皇甫徹……是魋……
古招歡來不及思考他爲什麽會突然恢複了意志,也來不及問其他原由。她望着仍然僵持不下的幾人,呢喃說道,“魋……用血去制住煞魇……”
“快……快去……用血……”
“是!魋明白!神子,你要撐住!”皇甫徹眉宇一凜,氣勢忽然迸發,他沉聲應道。
“恩——”
古招歡松了一口氣,安然地閉上了眼睛。胸口緩慢地起伏着,她不過是有些累了,想要睡了。所要完成的事未了,他一定要堅持下去。
“……”皇甫徹急忙點了她的穴道止血,他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倒在地。站起身,神線瞥向另一頭的魍,瞧見她血流了一地,已經恹恹一息。
他又是急步奔到了魍身邊,再次蹲下了身,又是點住了她的穴道。這才放心地站起身,朝着正在交戰的幾人殺去。
“二殿下!”莫不凡以及曲陰陽一愣,這聲呼喊卻是脫口而出。
而項天齊與左榮恩神色一喜,輕聲喊道:“魋!你清醒了?”
“恩!你們穩住,我放血!”皇甫徹朝着他們幾人點頭,沉了神色。他扭頭,望向暴漲戾得駭人,渾身散發出嗜血殘忍氣息的皇甫禦人。
一時間,什麽東西爬滿了自己心頭。
原來,原來他的體内一直住着一個怪物。這個怪物,時時刻刻折磨着他。
想起小時候自己想要親近他,可是又無法親近他的懊惱,他天天喊他“妖怪”的場景,這麽多回憶蔓延,一下子心如蟻爬。
皇甫禦人仍然在發狂中,那份對于血腥的渴望越來越膨脹。她需要血,更多更多的血。綠眸裏閃光過漸漪,迸發出更爲嗜血的光芒。
幽暗的抑郁一瞬而過,将他整個人徹底包圍。
莫不凡四人使出渾身的力氣,終于将他震懾住了。散出的渾厚内力将他團團包圍,不讓他動彈上半分,而他已經無力再反抗,終于被他們擒住了陣腳。
“王!陰陽對不住了”曲陰陽沉聲喝道,手中的鐵扇朝着他的膝蓋一擲。
皇甫禦人的膝蓋突然被利器所擲,那一隻腳慣性地跪拜在地,整個人也随之一沉。可是那份暴戾卻沒有減少,依舊鋒芒冷凝,陰霾無比。
隻是他空洞幽暗的眼底,卻閃爍起絲絲漣漪。
“魋!快動手!”左榮恩瞧見煞魇被他們幾人所鎮壓,此時正是時機,心裏一喜。他深怕再過片刻,場面又無法控制,驚急地呼出了聲。
皇甫徹聽到這聲呼喊,猛然回神。他一下子飛蹿到了皇甫禦人身後,手中的劍劃破了自己的手腕,也連帶着劃破了他的衣服他的烙印。
青花圖紋隐現地越來越清晰,肌膚也開始泛紅。
血液便從手腕裏瞬間滴落,融入于他的烙印之中,迅速地被吸食。好像有一張無形的大口,源源不斷地吸食着自己的血液。
突然感覺自己也被震懾住了,看着血液流淌,卻沒有了一絲感覺。
皇甫禦人沉沉地閉上了眼,體内一陣舒暢,那股溫熱的血液流淌進自己身體裏,澆滅了那份灼熱,也澆滅了心裏那份無法控制的嗜殺。
他的耳邊,突然響起蒼老詭異的聲音,陰陽怪氣,不斷地沖擊着他的心。像是在灌輸某個思想,不斷地灌輸這份思想,不停不停。
“是神之子……去殺死她……殺死神之子……殺死這個女人……”
“殺死這個女人……殺死她……”
“殺……”
不……不是的……
誰在說話……不要再來糾纏我……爲什麽要住在我的身體裏……不要再來糾纏我……
快點給我滾……給我滾啊……
輸過血後,皇甫徹臉色瞬間的怪白,望着他的背,這是他第二次瞧見這青花烙印。以前從來也不懂這是什麽,所有的人都說那是怪物的烙印,他聽信其中。
可是又有誰知道,這是最爲痛苦的折磨。不是因爲氣血流失而虛弱,他不堪閉了眼睛,不想去探讨他過去的艱辛。
衆人感覺到煞魇的氣息已經薄弱,直至探詢不到這才松了一口氣。
“魋!”項天齊急忙回神,奔到百媚身邊,彎下身,将她整個人抱了起來。由于穴道止住,加上本身又有内力護體,她的氣息雖然虛弱,可是卻還堅韌。
人的意志力,有時候是最大關鍵的一線生機。
皇甫禦人終于回過神,痛苦地閉上了眼睛,手一公,手中的長軟劍終于掉落至地。
再睜開眼睛,自己的目光一一掃過衆人。他們正用一種難以言語的眼神望着自己,神情更是疲憊萬分。百媚渾身是血,千焦倒地不起,而她呢?她怎麽樣了?
他空洞地擡頭望去,瞧見了銀發散亂了一地的女子。而她也正望着自己,那雙清澈的眼眸裏占滿了惆怅以及隐忍。
古招歡也察覺到了他的注目,離他幾丈遠,靜靜地望着他。
四目相對,一時間竟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混亂過後,是一份沉重的寂靜。
該如何面對?
皇甫禦人顫抖了身體,晃晃悠悠地朝着她走去。每走一步,都感覺到艱難到不行。明明就是那麽近的距離,爲什麽感覺如此的遙遠。
這一次,他終究明白,有愛還是不夠的……
即使是他愛她,可是還是無法克制住自己體内日趨壯大的妖孽。難道真的要等到有一天,他拿起劍,親手殺了她不成?真的要等到那一天嗎?
皇甫禦人終于走到了她面前,身體一沉,跪拜在了她面前。朝着她伸出手,卻感覺自己已經如此不配再擁抱她,他的手隻好僵在半空中。
“好嗎……”一句話就哽住了喉嚨。
“我……沒事……”
古招歡輕聲呢喃,微笑地望着他,總算是瞧見了他溫柔的俊容,不再殘忍血腥。不管這份意識能夠維持多長時間,她心裏已如止水流淌。
不是不懂他,現在,千言萬語也隻剩下那麽幾個字。
皇甫禦人瞧見了她的笑容,眼前一下子霧氣沸騰。她的笑容終于變得恍惚又恍惚,他幾乎瞧不見了,更是不配瞧見了。
“抱我……”古招歡沒有力氣動彈,痛苦地輕呼出聲。
原本僵硬在半空中的雙手顫抖着伸向她,小心翼翼更是輕予地将她抱緊在懷裏。他擁抱住她,猶如擁抱住那一份瑰寶。
古招歡感覺到自己脖子一陣溫熱,又是開口想說些什麽。
“聽好了……不要再做古招歡了……隻做你的神之子……不要再管我了……親手解決我吧……我不想再繼續了……”
“在我沒有殺死你以前……你先殺了我……”
“就算我……”
“求求你了……”
皇甫禦人說完,無力地擁抱住她。可是他的雙手,此到馬經不能夠再緊緊地擁抱住她,隻是顫抖了雙手,感覺到自己是如此無奈以及自卑。
沒有人能夠預料,他會是在哪個時候再發作。
是不是要到他親手殺了她的地步?他不願意到這樣一個境地!不願意!
自己馬經感覺到了,他馬經越來越無法控制自己了。就算是擁有意志力那又如何?終究還是無法控制!夠了,那麽多年了,他馬經真得夠了!
古招歡痛苦地閉上了眼睛,此到,她也隻能夠緊緊地擁抱住他。雖然明白自己身爲神之子,可是在這一世,她怎麽就會這樣無能?
而她隻有用自己的血,卻消滅那個魔物罷了嗎?對于他,她就隻能借鑒殺了他嗎?
她不要這樣……她怎能這樣?
古招歡連連搖頭,輕聲呢喃道,“不是這樣的……禦人……不是這樣的……請你相信我……也請你相信大家……”
“更請你相信自己”
“馬經找到鬼星之中的六人了,隻差一個人了,你怎麽能夠這樣放棄?我不要聽見你說這種話,你讓我怎麽能夠下得了手?”
“我隻想做古招歡,我隻是你的古招歡,你懂不懂啊?”
“禦人啊——”
她說着,淚水孜孜不斷地流淌而下。
那些淚水,變得如此滾燙,統統滴落在他的脊背,順着他的脊背,滴落至他背部的青花烙印。可是沒有一個人發現,此刻這青花烙印竟然隐約轉變爲黑暗的顔色。
由于衣服被刺破了一道口子,衣衫破碎地遮掩着,而衆人都因爲這份哀傷而悲戚地低下了頭。沒有一個人發現,青花烙印此刻正在發生變化。
“神子……是神子嗎……是你嗎……”
誰?是誰?你這個妖怪,不要再來糾纏我了!不要再來折磨我?
滾開!快點滾開!
皇甫禦人感覺到體内一陣灼熱,他更是痛苦懊惱。心裏面有個聲音不斷在糾纏着自己,他并不知道那究竟是什麽,更不想知道。
“古招歡……不要再固執了……”
“聽我一次好不好?”
“不好!不好不好不好!”古招歡更是用力地擁抱住他,聲音裏充滿了無限悲傷,“不管用什麽辦法,不到最後一刻,我絕對不會放開你!”
“它需要血,那就每隔五天主動将血供應它!我知道它對于鬼星的血特别渴望,隻要穩定住它,你就不會有事!”
“相信我,隻要找到魃就可以!”
“我絕對不會讓你就這樣離開我,離開大家!”
因爲你是……我們的王啊……
其餘衆人聽到此話,連忙跪拜在地,齊齊允道,“王萬歲!我等願意永遠跟随王左右!我等願意永遠跟随神子左右!”
“大家……”古招歡雙眸含淚,望着跪拜在地的一幹人等,忍不住心中感動。
果然是不離不棄!
皇甫禦人同樣心中感動,他輕輕松開了手臂,低下頭望着她。瞧見了她受傷的神情,以及泛紅的迷離雙眸。
“不許哭……不許你哭……”
“我不哭了……我不哭了……”古招歡強扯起一抹笑容,回應着他的話。此刻,隻要他有着生的渴望,無論讓她做什麽她都願意!
皇甫禦人淺淺地微笑,可是他也感覺到了那份疲憊。他的疲憊,不僅僅是身體,不僅僅是因爲那份意志力,更是因爲他的心。
他沉沉地閉上了眼,再次将頭靠在了她的肩頭,放任自己陷于一片黑暗之中。
天空在這個時候突然黑暗了一片,蒼穹壓得低低得,低得吓人。那些厚重的雲朵,迅速地聚攏在一起,漫天風雪欲席卷而來。
原本四季如春的百花谷,此到竟然下起了漫天的雪花。
一片又一片的雪花,從陰沉的天空落下。百花谷裏,迅速地覆蓋起一層銀妝素裹。潔白的雪,冰涼的雪,帶着無限向往期許的雪。
古招歡的周身忽然迸發出靈力,那靈力形成了一座無形的半圓屏蔽。那些雪花散散地落下,卻沒有一片墜落在他們的身上。
衆人從地上站起身來,雪花落在了他們身上,也讓眼眸蒙上了霧氣。
而他們的眼前,三千銀發的女子擁抱着烏黑長發的男子,雖然是血染衣襟,顯得狼狽不堪。可是這副場景,再一次讓衆人有種莫名的熟悉感。
又是在哪裏見過?這樣的場景?似乎不是第一次瞧見……
昏迷中的皇甫禦人,感覺自己置身于黑暗中。無形的那片空洞中,伸出一隻大掌,将自己緊緊地抓住了。可是這隻大掌,并沒有讓自己覺得厭惡反感。
那是一種很莫名的感覺……
耳邊,忽然響起沉悶蒼遠的男聲,似乎是從遙遠的國度傳來的。
“神子……是我的神子……不許哭……不許你哭……我的神子啊……”
“你聽見了嗎……不許哭……”
是誰?又是誰?爲什麽要這麽溫柔地說話?到底是誰?還是,這隻是另一個自己呢?
不知道了,分不清楚了……
而他,隻想沉沉地睡上一覺……
遠離百花谷的另一國度,歆月國同一時刻也降下了漫天的白雪。日耀殿内,端坐在黑龍寶座上的男人,透過镂空的窗閣,瞧向那紛紛落落的雪花。
荻傲單手支着頭,眼底卻閃爍過一絲陰霾。
突然,他有些不悅地皺起了眉頭。
九宵踏着沉沉的步伐走進了日耀殿,一甩浮沉,低下頭輕聲說道,“黑魔王!鬼星魅不知爲何沖破了控制,恢複了屬于自己的那份意志!”
“本王知道!神子的血與同伴的血,克制了本王的咒念!”荻傲漫不經心地說道,并沒有再顯現過多的神色。
這一場好戲就此落了幕,并不是他心中不悅的原因。他的萬分不悅,卻是因爲那魔物差點就殺了她,殺了他心中所牽系之人。
“是!黑魔王!”九宵又是作揖說道,微微擡起了頭。
可是他心中也是明白不馬,若不是黑魔王自己收了手,即便是神子與同伴的血,也不可能讓身爲魅的本尊皇甫徹這麽快就恢複意識從而清醒。
“九宵!天武馬經蘇醒了嗎?”他沉聲問道。
“回王的話,天曲死去以後,九宵馬上尋到了天武!天武不似天曲,她一心向王,忠心于王!”九宵恭敬地回應。
“恩!這樣就好!天武轉世的本尊,叫什麽?”
“她就在皇甫王朝的都城内,現在身處将軍府!此刻乃是莫不凡莫大将軍的夫人,更是兩個鬼星轉世的親人,叫容容!”
“容容?……天武……”荻傲望着那漫天的雪花,一下子眯起了眼眸。
九宵說到此處,忽然又是森然了容顔,壓低了聲音禀告道,“王!九宵在查探天武的時候,還發現了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
“說!”他抿了抿了唇,吐出了一個字。
“天武在前些日子分娩了,她生了個兒子!可是王可知,天武所生的兒子,他有何來曆!”九宵也是萬分吃驚,更是娓娓道來。
荻傲聽見他這麽說,心裏面忽然一怔。随即,他馬經明了一切。想到這裏,嘴角的弧度更加飛揚了,他的眼眸裏閃爍着不明不滅的火焰。
擡頭望着前方,沉聲說道,“魃!”
“王英明!”九宵欽佩地說道,笑容可掬。
任由其他人想破了腦子,也沒有一個人會想到的事情。天武所生的孩子,竟然就是鬼星之首的魃。這可真是太過驚奇的事隋了!
獲傲朝着寶座下的人,随意地揮了揮手,笑容有些森森然,“既然是魃,那就讓天武将魃帶來本王這裏!本王也馬經很久沒見過天武了!”
“是!王!”九宵瞧見了他的手勢,微微鞠躬,退出了大殿。
沉沉的腳步聲消失了,日耀殿内又恢複了一片沉寂。似乎這座大殿,根本沒有人存在一般。而殿外依日連綿不絕的雪花,是如此唯美的景色。
荻傲癡癡地望着耶一抹落下又落下的雪自,忽然閉上了眼睛。
黑暗一片的眼前,忽然浮現起千古之前的一切。依舊是白雪紛飛,依舊是天空低沉。銀發與黑發的糾纏,清亮黑眸與碧綠瞳眸的糾纏。
她忽然憤怒地擡起了頭,滿臉的悲傷,就這樣望着自己。
那是一種多麽深沉的注目,他一下子撼動了心。
突然,他感覺心悸,猛地睜開了眼。那個時候,那個刹那,自己被她的眼神所傷。縱然是憎恨他們兩人,卻又無可奈何。
封塵了千古記憶,每一世的守護,每一世的陪伴,終究抵不過片刻的相随?
而他,在千古之後,終究不過是她眼中憤怒的所在?
神子……
他馬經可以感覺到時間的沙漏正在流逝,離他們見面的時間越來越近了。不知道再次相見,這一世裏,她又該用如何的神情來面對他呢?
古招歡……
他的眼神裏閃爍起絲絲漣漪,不禁開始期待。當她來面對他的時候,她會有怎樣的神色呢?他有些按耐不住了呢!
雪花仍舊在飛揚,那潔白的雪花,像是離人的淚,像是晶瑩的魂。飛旋在這一片天空下,落在了皇宮大殿,落在了樹林,落在了大地,雕砌了整個銀色的世界。
皇甫王朝都城。
将軍府。
紅瓦格的屋檐上馬經覆滿了雪花,屋檐下,那原本緊閉的窗戶忽然被人打開了一條縫隙。一雙圓而大的眼睛,透過這條縫隙望向這徐徐落下的雪花。
“夫人!馬經下雪了,容易着涼!”身後,突然響起了丫鬟輕柔的女聲。
女子淺淺地“嗯”了一聲,她的頭發懶懶地披散着。原本有些氣虛的容顔,此到竟然染上了些紅潤。而她的眼底,那份溫柔慢慢散去。
她深深地注目了眼窗外的雪花,轉過身望了眼丫鬟,“少爺呢?給我看看!”
“夫人!小少爺抱來了!”奶媽剛喂過奶,抱着孩子走了過來。
容容急忙走上前去,從奶媽手中接過了孩子。她低頭,瞧見了孩子紅撲撲的臉蛋。孩子正心滿意足地笑着,十分可愛的樣子。
她望着孩子,心裏無聲地呢哺道:不凡……對不起……
下了六天六夜的雪,漫天的風雪過之後,陽光這才隐隐冉起。隻是四周早馬是冰封的世界,是一種華麗的奪目美感,卻能夠刺痛人的雙眸。
百花谷裏,也被這厚重的雪所覆蓋,放眼望去,隻剩下耶一片銀色的美麗。
廂房内,皇甫禦人隻穿着單薄的長衫就推開了窗閣。他擡頭望向屋外,眼底被那份雪白的光芒所刺,下一秒就緊緊地閉上了眼睛。
身後,忽然有人從身後擁抱住了自己。刹那之間,鼻間聞到了那熟悉的女性氣息。
他沒有睜開眼,隻是反過身就将她抱緊在懷裏。她的秀發,依然是那種讓他安然的香味。雙手摟過她單薄的身體,他不悅地皺起了眉甯。
“天氣這麽冷,怎麽穿這麽少?”他的語氣裏多了幾分責怪。
古招歡輕輕搖了搖頭,将頭埋在他的胸膛,更是輕聲說道,“你還說我,你呢?這麽冷的天氣,你不是也隻穿得這麽單薄?”
“我是男人,你不同!”他動了動唇,摟着她走向火爐。
兩人肩接着肩,一齊坐在火爐邊。
皇甫禦人伸手拿着鉗子将木炭夾進火爐裏,随即放下了鉗子。
他扭頭,望向身旁的人兒,卻見她正望着火爐癡癡地發着呆。心裏一下子酸澀,更是小心翼翼地握住了她的手,強扯起笑容,溫柔地說道,“招歡,不要這樣!”
“禦人啊!”古招歡這才扭頭望向他,可是剛開口,卻發現了自己的顫抖。她的眼底,是他隐忍的容顔,兩人都是如此欲言又止的表情。
就在咋日,她馬經與六個鬼星擺陣找尋七星中唯一剩下的鬼星之首魃的方位。可是,結果卻讓人萬分失望。魃的氣息,竟然無論如何也找不到。
爲什麽會探詢不到魃,隻有兩種原因。
一種可能恐怕是因爲魃的本尊在這一世馬經壽命馬盡,所以探詢不到了。另一種可能就是這一世裏,魃根本還未出生轉世,所以也探詢不到。
可是不管是怎樣的原因,都讓衆人萬分抑郁。
找不到魃,對于皇甫禦人來說,這如同對他判了死刑一般。而他的生命,從找不到魃那一到起,就注定無法繼續存活。
他的時間,馬經開始倒數計時了。從得知他體内的妖魔開始,早就馬經明白。
自己的生命,自始至終都是無法完全屬于自己的。
直到十年之前,妖魔在他體内肆虐。
那刻骨的痛楚無法再忍受,他對于鮮血的渴望,到後來,他一次又一次地發作。甚至是如今,被妖魔控制了心志,自己甚至将劍指向了他所珍愛的人。
終于到了那一天了嗎?即便是到了那一天,也請讓他含笑離去。
皇甫禦人雙手捧住了她的臉龐,嘴角的笑容格外溫柔,“招歡!你不要這樣!我們都明白,我的時間馬經不多了!”
“如果真的要死在你的手上,我沒有半句怨言!到了那個時候,就不要再把我看作是皇甫禦人,隻把我看作是那個妖魔就可以了!”
“而你也不會是古招歡,隻當你的神之子!”
“聽好了,如果你不親手殺了我,我隻會恨你,更加不會原諒你!如果你真得愛我,就讓我得到解脫,得到那份自自!招歡——”
他說完,那份笑容絢爛到刺目。
古招歡馬經不知道該搖頭還是要點頭了,她甚至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她更是明白,如果到了那一天,還沒有找到魃,聚齊不了七顆蒼狼星轉世的人,就無法将煞魇從他的體内勾出,也無法将其消滅。
那麽這樣一來,他的神志就會在他二十八歲生辰的那一天全部被煞魇吞噬掉。此後,他隻是擁有皇甫禦人外表的一具屍體罷了!
到了那個時候,除了她一直抗拒的最爲不可行的方法,也别無他法再消滅煞魇了。
可是,這又讓她如何能下得手了?
他是她最爲深愛的人啊!
古招歡伸手握住了他的手,眼神裏流轉着萬千思緒。瞧見了他溫柔的笑容,咽下滿腹酸楚,輕聲說道,“還有時間!還有機會!禦人……”
“夠了!”皇甫禦人沉聲打斷了她的話,笑容凝固在唇邊,“你聽我說,我們都不要自欺欺人了!根本就不會找到魃了,不是嗎?”
“你不要這個樣子,也不要這麽難過,人總有一死,我不過是先你而去”
“聽他們說,你消滅了我體内的妖魔之後,就可以得到永遠的重生,神之子的靈力會得到完全的蘇醒是嗎?這樣就好了,到時候這九國大陸會祥瑞和平!”
“不知道有投有陰曹地府?如果有,我在九泉之下,也會含笑啊!”
皇甫禦人突然湊近了自己的唇,在她的唇輕輕地烙下一吻,“我們還有五個月時間!這五個月裏,不要再去管其他了,也不要管什麽煞魇!”
“忘記吧,統統都忘記!”
“歡歡,我們回家吧!”
古招歡聽到他那一句“我們回家吧”,眼淚刷刷地落了下來,止也止不住。唇瓣也在弱弱地顫抖着,她的淚水滴落在他的唇上,嘗到了那一絲鹹澀的味道。
一行人從百花谷趕回皇甫都城,又要花了七天七夜的路程。
在這之前,衆人将千焦葬在了百花谷裏,與他的尊師百花老鬼爲鄰。這樣一來,他也不會再寂寞了。閉着眼睛沉睡中的千焦,不再冷然,格外溫柔。
可以想象,他在死去的那一刹那,并沒有感覺到任何不甘。
恐怕在死去以後,遇見了自己所美滿的事情,所以他的笑容才會那樣溫柔!
衆人在他與百花老鬼的墓碑前靜靜地伫立了許久,這個時候,下了這麽長時間的雪花也從小雪轉而停。厚重的雲朵散去,許久未見的陽光探出了臉。
大雪過後,行路更爲困難也更爲小心翼翼。
可是,這是冬日裏的第一次降雪,的确讓人興奮不馬。
三輛馬車“嗒嗒嗒——”前行,爲首的馬車上,駕車的男人穿着一身黑色華麗長衫,衣服上用金線繡着張牙舞爪的猛龍,而他白玉的五官帥氣英俊。
男人的身邊坐着笑容明媚的銀發女子,白衣長裙,惜貴的狐毛披肩。她的笑容,有着一笑傾城的盅惑魅力。她時不時地扭頭望向身邊的男人,一臉幸福的模樣。
隻不過,她的眼底,那一絲陰霾一閃而過。
皇甫禦人揚起手揮舞了下馬鞭,微微扭頭,湊近了自己的唇。唇擦過了她的臉龐,落下一個淡淡的吻,溫熱的溫度殘留。
他的笑容溫柔,輕聲說道,“恩?這樣是不是有點像私奔呢?”
“私奔?”古招歡睜大了眼睛,好奇不馬。她側目瞧見了他散落在胸前幾縷發絲,緩緩地伸手将他的發絲撫過了背後。
他點點頭,那份笑容更甚。一隻手握着缰繩,另一隻手握住了她的手。邊擡頭望向前方,邊扭頭側目于她,“是啊!私奔!怎麽樣?是不是很有感覺?”
“是啊!想想我真了不起呢!帶着堂堂皇甫王朝的王私奔?不過你這個詞彙,用得好象有點不恰時機嘛!什麽私奔啊!瞧瞧後面!”
古招歡說着,伸手指了指自己車後。
後面的兩輛馬車上,那麽多人都還跟随着呢!再說了,他們這樣哪像私奔啊!他馬經不是皇子了,而她也不是拐騙皇子的丫鬟啊!
皇甫禦人挑了挑眉毛,故意沉聲說道,“不像私奔嗎?我倒是感覺很像啊!想想看,堂堂皇甫王朝的皇帝,和歆月國的皓月公主私奔了!”
“怎麽樣?是不是很厲害呢?皓月公主?”
古招歡這才恍然大晤,眼底的那份陰霾馬經頹盡了。她皺了皺鼻,微微回頭瞥了眼車後,唇角揚起,又是望向身旁的男人。
“是啊!我是公主!我這個公主拐了你這位王私奔!”
她附和着他說道,不禁喃喃搖頭。
真能想呦!還私奔呢!玩浪漫?
提到她的另一身份,不得不想到她的那位皇兄。自從在南烷與他一别後,馬經有好幾個月未曾與他見面,也不知道他如今怎樣了。
忽然,馬車一陣颠簸。
因爲這份颠簸,她險些摔倒,幸好被他一把摟進了懷裏,這才幸免于難。她倉皇了神色,扭頭見他一臉關切。
他微微皺起的眉甯,她明自,不僅僅是因爲她險些摔倒這份原由。
“某人最沒有自知之明了,口口聲聲讓我不許皺眉頭,可是自己偏偏愛皺眉頭!”古招歡将身體靠向他,依偎在他的懷裏,望着他英俊的側臉。
皇甫禦人飛揚了嘴角,立即平順了眉甯,“是!是是是!某人馬上不皺眉了!”
他說完,又是低下了頭,乘機在她的唇邊落下了一個淡淡的吻。一手将她摟緊,另一隻手抽動了下馬鞭,喝了一聲。
馬駒從鼻間噴灑出氣息,奔得更爲歡快了。
而後跟随的兩輛馬車,駕禦兩輛馬車的曲陰陽以及左榮恩瞧見前方的馬車跑得快了,他們兩人急忙也抽動缰繩,緊緊地跟上。
可是他們追随地緊,前方的馬車就奔得更快。
而在馬車内坐着的衆人感覺到馬車加快了,也不禁從簾子裏探出頭來觀望。隻見前方的馬車,像是在逃命一般地奔跑着。
阿布幹瞪着大眼睛,不禁好奇地嚷嚷道,“哇噻!王帶着我們神子私奔啊?”
話音剛落,就遭到皇甫徹的一記頭打爆栗子。
“哎喲!痛哦!”阿布懊惱地皺起了一張小臉,雙手抱住了頭,“你做什麽啦!幹嗎打我哦!很痛哎,你不知道嗎?”
“哦!”皇甫徹無所謂地“哦”了一聲,一雙精亮的雙眸望着前方。幾縷銀發以及黑發,從馬車的兩側分别閃現,飛舞成絢爛的姿态。
雲惜收回了目光,扭頭望向身旁的皇甫徹,瞧見他的眼神裏,仍舊閃爍着那份難以掩蓋的愛戀神色。她不禁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恩?”皇甫徹沒有回頭,視線仍然緊緊地盯着前方。
雲惜搖了搖頭,意有所指地說道,“魋,我們鬼星的存在就是爲了守護神子,神子對于我們而言就是王的存在!”
他的那份愛戀,就算是在千古之後,也是無法允許的禁忌。
隻是,不再希望他再繼續執着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