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三人走出院落之後,四周又恢複了甯靜。夕陽已經落下了,紅霞聚攏又散去,周而複始着同一個步驟,卻是日夜在交替。
古招歡伸手搭着自己另一隻被捏得酸疼的手臂,擡頭看着身前的皇甫禦人。
不知道是怎麽回事,此時的皇甫禦人竟然給她一種惆怅的感覺。分明是他占了上風,甚至是将那郡主趕走了,但是爲什麽,會有這份抑郁。
她直覺地感受到他與那位名叫如歌的郡主之間,存在着某份不爲人知的關系。
或許,皇甫禦人對她沒有像外表展現得那樣讨厭冷酷,更或許,其實在他心裏本來就一直記得那個女孩子。
想到這裏,忽然就感覺自己也開始窒悶,卻是莫名。
皇甫禦人終于轉過身來,他那張冷酷的俊容卻在瞬間揚起了燦爛的笑容。朝着古招歡咧開了嘴,一副孩子氣的可愛模樣。
“啊……”他大叫了一聲。
又是急急地邁開腳步,沖到了古招歡的面前,一下捧起了她的手腕,嚷嚷道,“歡歡,你的手痛不痛啊!我看看,都紅了呢!皮都破啦!”
“快進去!我替你拿藥膏敷敷消消腫!不然的話,一會兒會更痛。!”
“如歌她從小就習武,後又跟随她的父兄征戰殺場,自然是和一般的女子不同。你被她這麽一抓,估計得淤血上好幾天!”
“恩?歡歡怎麽不說話?痛不痛?痛也說一聲,不痛也說一聲啊!”
古招歡聽到他關切的詢問,隻是感覺喉嚨處什麽東西堵得慌。可是那份失落感,又很強烈。她眨了眨眼睛,擡起頭,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不痛!”她堅定的說道,嘴角的笑容更甚。
皇甫禦人擰了兩道劍眉,冷聲說道,“歡歡你撒謊,明明很痛,爲什麽騙我說不痛”!
“一點都不痛哦!其實如歌郡主沒有下手那麽狠啦!我真的都不痛啦!你看看我的皮那麽戲,其實就是因爲我皮比較薄!”
“其實不痛的,真的啦!我沒有騙人哦!”
“少爺!”
古招歡說着說着,忽忽停了聲音。她低下了頭,不敢再看他。蠕動了下唇瓣,想說些什麽,又怕自己說錯話。但是想了想,還是決定開口。
“少爺!其實你并沒有那麽讨厭如歌郡主,爲什麽這麽對她呢?”
“你這麽對她,她會很生你的氣,她會很傷心,她傷心了,你也不會開心!這又是何必呢?現在她氣得跑了,還說以後都不會再見你……”
“那你們以後……你們以後……”她呢喃自語,不知該怎麽繼續。
皇甫禦人卻突然伸手将她摟進懷裏,下巴抵着她的小腦袋,沉沉的男聲從她的頭頂響起,低低的啞然的,卻是輕輕的。
“傻瓜!歡歡也是大傻瓜呢!恩?”
“我若不是這麽對她,那我又該怎麽對你呢?若是總有一個人會讨厭我,那麽我也希望你不會讨厭我不會說永遠也不會見我”!
“明明就很痛,爲什麽又說不痛呢?”
“你不是大傻瓜,是什麽呢?”
古擡歡突然渾身一怔,在他的懷裏沒了話可以接,她隻是感覺心裏悸動顫動更是感動,有些東西慢慢得暗湧深邃,那麽深沉。
他微微俯身,在她臉龐那三瓣花瓣處落下一個淡淡的吻。
又是微笑地說道,“先替你拿藥膏敷敷臉消消腫,然後呢,我肚子餓了,歡歡也肚子餓了,接着呢,我們要睡覺咯!”
“歡歡晚上和我一起睡吧!啊,還是家裏的床舒服呢!”
古招歡連忙擡起頭,朝後退了一個大步,退出了他的懷抱。又是雙手環胸,恢複那份活力,“誰說的!我在百花谷的那晚,睡得可舒服呢!”
“舒服嗎?可是百媚那麽的床真小,我都得讓你趴在我身上睡,你睡得還很舒服嗎?”
他說完,“嘿嘿”地笑着,一副奸計得逞的模樣。
“你……”
古招歡聽見他這麽說,隻是感覺氣急,一下子更是無語,卻是有些咬牙切齒的感覺,這個可惡的妖孽大少爺,竟然還好意思說出口?
乘她被那個什麽男人的琴聲迷得昏睡,就要占她便宜。
皇甫禦人卻在她出神的時候,走到她面前,伸手拂開了她額頭的發絲。瞧見了她光潔寬闊的額頭,食指輕輕點在了眉心。
“告訴我!爲什麽甯願挨她的打,也不将手镯取下來給她呢?”
“如果你乖順地将手镯取下來給了她,也不用忍受方才這皮肉之苦了,更不會被她這般咄咄逼人!恩?爲什麽?”
古招歡招頭,沉溺于那麽蒼翠瞳眸,輕聲說道,“那是你說的,我隻是把你話執行!怪來怪去還得怪你!”
“哈哈……”他孩子氣地笑出了聲,一下子伸手将她抱了起來。
“哇……你幹什麽啦!皇甫禦人!放我下來啦!你怎麽老是那麽死性不改呢?快放我下來!”她使勁地蹬着雙腿,俏臉布滿紅絲。
“歡歡的手受傷咯?!所以我抱着你進寝宮!”皇甫禦人咧着嘴說疲乏,可是眼眸中閃過一絲暖意,稍縱即逝。
不管在什麽時候,都不要将手镯摘下來……
戴着這個,就是我的人……
左如歌奔出皇甫山莊之後,策馬揮鞭,朝着都城外奔去。她一連奔了好遠,隻感覺狂風呼嘯。可是那身後,卻再也沒有人追來。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日落月上,星光都開始璀璨。
夏夜的風,似有若無地吹着。而那城門早就已北上了,她獨自一個騎馬來到了都城郊外不遠處的青樹林。
這大片青樹林,曾和皇甫禦人偷偷溜出宮來玩兒過。
她不曾忘記,他們兒時的一切,更是不曾忘記點點滴滴。
爲何他卻忘記得徹底,甚至是忘記了所有?
左如歌站在那一棵蒼樹下,擡起頭,呆呆地望着老蒼樹,伸手撫摸向樹身。突然,她很想開口問問老樹,皇甫禦人的心裏是否還有自己,是否還有一點點自己?
在他們分開的日子裏,那麽多時日裏,他可曾想起過她,他可曾回到這棵樹下,緬懷他們曾經度過的那份美好時光。
微風吹拂,樹稍微動,樹葉發出了瑟瑟的聲響,可是卻沒有任何人回應她。
左如歌微微眯起了眼眸,忽然伸手将那束發的發帶扯下。長發飛落。傾瀉而下猶如一簾瀑布,發絲飛揚,心裏那根弦也微動。
一時間她迷朦了雙眼,卻在瞬間遙想當年。
那時的天,似乎比現在暗一些,星光卻比現在要亮許多。那輪明月,也更加清透些,也更加讓人感覺寒蟬一些。
可是那個時候,她并不覺得那份寒意,雖然已過深秋。
“禦人!禦人!快來看呐!我父兄說這棵老蒼樹是皇甫王朝壽命最長的樹呢?你瞧瞧它有多老,再瞧瞧它有多麽高大!”
“恩!”
“禦人!我明日就要随父兄遠走邊疆,你可會記得我?”
“……”
“禦人啊!你千萬别忘記我!日後我若是回來了,你千萬要記得出來見我!我在邊疆的每時每刻都會記得你!禦人,你可有聽見?”
“恩!”
“還有啊!那個赤龍手镯,能不能給我呀!上回兒我不矮地是何物!這欠你再送予,可好?我保證絕不會将它弄丢,可好?”
“……”
隻是可惜,他卻不肯将那赤龍手镯再送予自己。如果說人生隻有一次機會,她是否已經錯過,可是那次,卻隻是她還不懂事!
日後每每想到,她總是會無限惆怅。
忽然,身後響起了輕幽的腳步聲。腳步很輕,可是落地的時候氣息沉穩,一聽便知道,那人武藝高強,是刻意發出得聲響,好不驚吓到自己。
左如歌揚起一抹笑容,滿懷期待的扭過頭望向來人。
隻見身後站着身材高大魁梧的男子,一身絨藍長袍,胸前卻是佩了護體銀铠甲。腰間橫挎着一柄大刀,寶刀上鑲嵌滿了寶石,在月光下閃爍着光芒。
而他長得濃眉大眼,天庭飽滿,眉宇之間一股正義凜然。
男人炯炯有神地望着她,卻是默不作聲,隻是伸手握住了腰間的大刀。铠甲微動,發出了聲響,在這寂靜的青樹林裏盤旋而起。
“父兄!”左如歌蠕動了下唇瓣,輕聲說道。
可是她的聲音裏,卻難掩失落以及那份無法抑制的惆怅。
他終究還是沒有來此處,他終究是忘記了自己,他終究成爲陌人,從此以後,真要真也不見他了嗎?從此以後,當作互不相識嗎?
左如歌看着自己的父兄,唇角的那抹篷焦得僵硬。她低下了頭,沉聲說道,“父兄,你怎知我在此處?你是何時回朝的?”
“就在方才!見你不在府裏,我便出來尋你!”左榮恩沉聲說道。他并沒有解釋自己爲何會知道她在此處,兜轉着彎子應付地回答着。
左如歌“恩”了一聲,她邁開腳步,走到了自己的父兄面前。
忽然将頭往他胸膛上一靠,她閉上了眼睛,聲音更是沙啞哽咽,“哥!帶我去見禦人!我還有話沒對他說!帶我去見他!”
“如歌……”
聽到她改變了稱呼,左榮恩不禁也松散了那張冷硬的俊容。他低頭,看着正抵靠着自己胸膛的人兒,一時間驚覺,她也不過是個女兒家罷了。
即便自小征戰殺場,即便是自小滿腔男兒氣概是又如何!
終究不過是抵擋不了那份女兒家的情思,終究也不過是個尋常女子。
左榮恩突然襲擊估斜眼望向身後,又是猛地狠狠襲上了她的頸項。懷裏的如歌悶哼了一聲,随即閉上了眼睛。沉沉地倒在他的懷裏。
他伸手将她摟住,将她打橫抱起,更是沒有回頭,卻是沉沉開口。
“你既然放心不下追了來,又何必躲躲藏藏呢?你見她對你癡癡念念,又爲何對她如此絕情?瞧她如此心碎的模樣,你可是感覺開心?”
左榮恩的男聲,在幽表的青樹林裏回響。
突然,在不遠處的樹林後閃現了欣長挺拔的身影。月牙白的長袍,在那分冷凝的寒光閃着森然的光芒,那份氣勢卻是彌漫四周。
皇甫禦人扭頭望去,聲音裏聽不出喜怒哀樂,“我回莊了!”
他說完,随即邁開腳步,不帶一絲感情地轉過身,準備離去。
“禦人皇子!”
左榮恩又是沉聲喊道,他終于抱着左如歌轉過身來。雙眸望向那欣長的背影,眼底閃爍着異樣的光芒。
興許皇甫王朝上下,沒有一個人知道,他與皇甫禦人卻是有過一段偶遇。自己比他長上幾歲,當時卻對這個人見人怕口口聲聲喊“妖怪”的首席皇子,頗有好感。
的确是有些英雄惜英雄的感覺,當時他獨自一人面對衆皇子的圍攻,卻隻是含笑不語,縱然是被那些人欺負得倒地,也是一聲不吭。
“痛”這個字,他當時未吐半聲。
明明隻是六歲的孩子,那份氣勢卻從當時就已經展現。太過鋒芒了,也太過與衆不同,讓人一眼便可瞧個清楚。
當皇甫徹拿起石頭砸向他的時候,自己想也不想沖了上去,護住了他。不能動手推他,怕他受傷,于是便隻能用自己的身體護住他。
其餘皇瞧見他的到來,登時變了臉色一轟而散。
“禦人皇子!”
等到那些皇子走後,他才轉過身,單膝跪拜在地,恭敬地呼喊。
“千萬人之中,一眼便能瞧出來是他!”
這是如歌回府後,對他所說的話。
原來他就是哪歌嘴裏天天念叨的“禦人!”,他早已被這兩個字耳濡目染,更是好奇于他。今日一見,那份不同于常人的感覺果然更甚。
皇甫禦人卻隻是斜着那抹笑容,淡淡地說道,“即便是你現在出手助了我,我也不會謝你!我沒有出聲讓你相救,你不過是自作多情!”
“是!左榮恩自作多情!”
他有些氣悶,卻還是遵守臣子之禮。
眼前的少年貴爲皇甫王朝的首席皇子,是未來皇甫王朝的皇帝陛下,他更是左家必須要守護一生的王,這是左家必須要誓守的王!
皇甫禦人沒有低頭也沒側目,突然轉過身,便欲離去。他走了幾步,又是停下了腳步,微微扭頭,朝着身後的人說道。
“雖然你是自作多情,日後我也定記得你這份情,還了你便是!”
他說完,幽幽走出了院落,獨留自己一人單膝跪拜在地低頭沉思。
左榮恩突然回過神,低下頭望着懷裏的左如歌,恭敬地說道:“禦人皇子!請恕臣禮數不周,無法行跪拜之禮!”
“左将軍!帶着你的妹妹回去!不想再見到她!”
皇甫禦人冷冷的男聲在空氣裏響起,卻是突然飛奔而走。一眨眼,身影已經消失在夜色中,無處可尋,不得不感歎輕功之絕。
夜以還在凝重,月光仍是皎潔,卻聽得左如歌嘤嘤自語。
“皇甫禦人……你好狠……爲什麽……你忘記了我……我不曾……忘記過你……爲什麽……忘了我……爲什麽……”
左榮轉抿唇不言不語,他走向寶馬,将她抱上了馬背。将紅棕寶馬的缰繩系于自己的馬背上,又是一個縱身躍上自己的馬。
擺了個好位置,讓她靠着自己的胸膛。這才牽動缰繩,朝都城奔去。
“駕……駕駕……”
寶馬飛奔而去,而身後那老蒼樹下突然閃現月牙白身影。
皇甫自找人不留戀地轉身望向老樹,伸手撫摸方才左如歌曾經撫過的地方,那雙碧綠瞳眸裏閃過一絲難過分辯的漣漪。
……
左榮轉擁着左如歌回到了将軍府,又是抱着這昏迷的人兒回了她的閨閣。他輕手輕腳地将她放在了床塌上,呆呆地伫立于床頭。
一柱香之前。
鬼魅般的身影飛入将軍府,欣長的身影赫然閃現在正院的廂房門口。朝着廂房内的男子,沉聲說道,“左如歌在郊外不遠處的青樹林,你去尋她便是!”
左榮恩原來正靠着桌子在擦試寶刀,聽到這熟悉而又陌生的男聲,他猛地站起了身,尋着那聲音望去,卻已經瞧不見身影。
但是,他已經知曉是何人。
當下他連忙策馬奔至都城郊外的青樹林,終于在那老蒼樹前找緻函如歌。看了她好半晌時間,這才走近了她身邊。
“禦人……禦人……”
左榮恩被她的呢喃聲驚了神,低頭看她,卻見她唇紅齒白,已經初見女人家的媚态。當年跟在他身後的小人兒,已經長大了啊!
爲何皇甫禦人特意來告知自己如歌的去處,爲何他明明對如歌沒有像表面那般冷酷,卻又對她如此絕情?這是爲什麽?
難道他已經知道了……
不!不會的……怎麽可能呢?……
左榮恩低下頭,伸手輕輕地撫摸了下她的腦袋。
突然俯身,在她的額頭落下一個淡淡的吻。又是望着她沉睡的姿容,輕聲說道,“他不是你能擁有的人,如歌,他不是你所能擁有的人!”
“他這樣做,是爲了你好,如歌……”
“讨厭……丫鬟……讨厭……”左如歌輕蹙起眉頭,懊惱出聲。
左榮轉聽到這聲呢喃,不禁有些困惑,“讨厭……丫鬟?什麽丫鬟?”
剛回朝,便聽離首席皇子皇甫禦人近日裏迷戀莊裏的一個丫鬟頗甚。難道如歌口中的丫鬟,便是那名傳言中的丫鬟?
次日,清晨。
皇甫山莊裏又恢複了一片祥和和甯靜。總之是雲淡風清,碧藍天空,白雲朵朵漂浮。這大半月離莊,莊裏已經增添了幾抹綠意,卻是昂然。
宛院東西兩廂房。
院落裏,容容端着茶水以及早點慢慢悠悠地走了進來。她不時地低頭,望着自己腳下的路,深怕被這擺了一地奇怪的木樁子給磕碰了。
人剛走進院落一丈處,廂房裏兩人十分有默契地出了聲。
“哪個新來的下人!快些退了出去!不懂規矩嗎?我不需要伺候的丫鬟!”莫不凡的聲音,透過宣窗沉沉響起,沒有一絲溫度。
一旁的廂房内,曲陰陽有些柔柔的男聲同時響起,“小丫鬟,快些回了去!若不然被惹怒了凡爺,可是要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的哦!”
“……”容容愣住了,她料不到會有此等狀況發生。
當下隻得“恩”了一聲,沉聲說道,“容容知道了!凡爺、陰陽爺,容容這就退下!”
她說完,端着盤子轉身作勢就要退出宛院。
聽到這話,糊着黑色窗紙的廂房門突然被打開了。
莫不凡幾個大步奔到了她身前,居高臨下地望着她,眉宇一皺,沉聲問道,“容容姑娘!腳傷未傷,怎麽就四處走動!”
“難道你不曉得拐了腳,若是亂動,會影響其痊愈,日後打理更是困難!”
“不礙事,已經不疼了呢!凡、凡爺!這是容容親手做的糕點,本想先拿去給少爺的招姐姐,可是寝宮門緊閉。想必他們還在睡覺!”
“所以就想拿來給凡爺和陰陽爺嘗嘗!”
容容說着低下了頭,隻是将手中的盤子端得高了些。
“……”這下,莫不凡突然沒了回應,他呆呆地站在她面前,瞧着她那張微微泛紅的小臉,不知怎麽驚覺自己方才太過沖動。
他怎麽就會突然沖出來了呢?真是沒了方寸!
“哎呀!這一大早的,我說呢,怎麽幾裏面都帶着些甜味兒!原來是容容姑娘送了親手做的糕點來了呀!哎呀”
曲陰陽不知道在什麽時候走出了廂房,他正倚着柱子,有些玩味兒地睨着他們兩人。
“陰、陰陽爺……”容容臉上的紅暈更甚了,急忙轉過身喊道。
莫不凡模了某個陰陽怪器笑得狐裏狐氣的男人一眼,隻是沉聲說道,“給我罷,你先去歇着,這糕點我們自然會吃!”
“是!”容容又是慌張地轉過身,将盤子遞于他。
“不凡啊!你不是最讨厭吃甜食的嗎?怎麽着啊?今兒個要破例啊!”曲陰陽就受淌渾水,咋呼地說道。
莫不凡不動聲色地接過了盤子,擡頭對着同伴一記必殺眼神。
“……”曲陰陽咽了咽口水,不再繼續調侃。
風吹着,那糕點的甜膩味果然越來越重。
可是突然,這甜脤的味道裏,夾雜了一陣血腥味道。随即,聽到了丫鬟地慘叫聲,卻是從無名殿的方向凄然地響起。
“啊……殺人啦……”
“救命啊……少爺殺人啦……救命啊……”
莫不凡以及曲陰陽兩人又是同時大叫“不妙”,已經顧不上其他,朝那寝宮奔去。莫不凡扭頭奔了幾步,又是回頭将盤子遞回了容容手中。
“不要過來,在這兒等着!”莫不凡匆匆交待了幾句,深望了她一眼,又是轉身奔向了那凄然叫聲發聲之處。
容容望着他們兩人離去,隻是端着盤子的手用了力道。
遠處,凄然的叫聲連綿不絕地響起。貓兒與狗兒的嗚咽聲也随之起鳴,頓時将整個皇甫山莊籠罩在一片烏雲密布裏,更是森然駭人。
無名殿。
外院。
皇甫禦人披散着長發,原來旋在腰間的長軟劍已經握在了手中。那雙碧綠的雙眸,似乎是沾染上了嗜血的光芒,帶着魔性一般。
他冷冷地望着已經倒在血泊之中的小厮,鮮血從手中的劍尖一滴又一滴慢慢落下。
紅蓮般妖娆,猩紅的血灑了滿地。
而那小厮已經倒地不起,沒了呼吸,隻是張着嘴。血液從脖了裏流出,染紅了衣襟,隻見血液,無數的血液,孜孜不斷得流出。
院子裏還有一名來送洗臉水的丫鬟,她已經跌坐在地上,驚叫過後,連連朝後退去,更是伸手捂住了嘴,不想發出悲鳴。
皇甫禦人隻是抿着薄唇,碧綠的皮眸裏,血光漸漸凝聚。他步步朝那丫鬟逼進近,手中的長軟劍一轉,随時有可能劃破丫鬟的頸項。
“不要……少爺……求求你……不要……少爺……”
丫鬟連連朝後退去,淚流滿面,痛哭不止。她突然張頭望向在場另一個女子,她大聲喊道,“招歡姑娘!招歡姑娘救我!招歡姑娘救我!”
“……”古招歡已經被吓得愣在原地,她甚至是空洞了眼神。
剛才聽到了驚叫聲,她穿着白色的裘褲裘衣就奔了出來,沒想到看見了這樣一幕。
“不……不要……”蠕動了唇瓣,卻發現聲音已經哽咽甚至是艱澀。
從來都沒有想過,自己也會有一天看見這樣的場面。
聞到得是讓人感覺不适的血腥味道,看見得是讓人感覺可怕的情景。
殺人的場面,竟然在自己面前活生生地發生了。劍輕輕劃向脖子,血濺四方,人甚至還不及慘叫,就倒地不起。
隻看見血,無數無數的血。
瞧見了他的劍已經指向了那個小丫鬟,她的喉嚨裏蔓延開血腥味。
那丫鬟還有哭喊,那份懼意更是加劇,也許她已經感受到自己所剩的時間已經少之又少。興許就在下一瞬,她就會死去。
因爲那份恐懼死亡的感覺,小丫鬟的叫聲更是凄然,“招歡姑娘救我!少爺饒了我吧!少爺饒命啊!招歡姑娘救我!少爺饒命啊!”
微風吹拂,夏日裏的炎熱,将那份血腥味吹拂得更爲濃烈。
皇甫禦人卻沒有因爲那丫鬟的求饒聲而撼動半分,隻是慢慢地朝她逼近。腳步聲很輕,那張俊容朦上寒光,卻沒有半分不忍。
他将劍漸漸地舉了起來,眼看着就要動手了。
古招歡隻是感覺自己的喉嚨口堵得發慌,更是難受。她想要開口說些什麽,可是卻悲哀地發現自己現在怎麽也說不出口了。
不要……
皇甫禦人……不要殺人……不要這個樣子……皇甫禦人……
古招歡顫顫地邁開了腳步,踉跄地朝着他走去,卻是越走越急。她更是艱澀地伸出手,一把拽住了他握着長軟劍的那隻手臂。
瞬間,整個人已經走到了他的面前。
她擡頭,望身眼前的皇甫禦人。可是他卻仿佛被心魔控制了神志一般,碧綠的瞳眸空洞洞的,沒有半分焦距,盯着某一點。
就好像根本就沒有她存在一般,透視而過,注視着她身後跌倒在地的丫鬟。
皇甫禦人突然低下了頭,他手中的劍又是一轉,盯着眼前的古招招歡看了幾個眨眼的時間,猛得皺起了眉頭。
揮起了手掌,将她推倒了一旁。
他又是邁開腳步,朝着那跌倒在地的丫鬟走去。再次将劍舉了起來。劍氣劃過丫鬟的臉龐,露出了一道血紅痕迹。
“啊……”那丫鬟吓得驚叫一導報,卻是昏了過去。
不要……不要這樣……
古招歡回過神,也不知是從哪裏來的勇氣,硬着沖到了他身前。雙手揪緊了他的衣服,擡起臉,雙眸裏滿滿都是懇求。
“不要!少爺!不要殺他!他們是無辜的!如果他們哪裏惹你不開心了,處罰他們,或者是将他們趕出山莊都可以!”
“不要再殺人了?我不喜歡看見你殺人!我不喜歡!”
“少爺!不要!不要!不要!”
皇甫禦人看着她,眼底忽然親爍過一份漣漪,那嗜血的光芒減弱了些,卻仍舊沒有消散。
他又是朝前邁了一步,吐出一個字,“滾!”
“不要啊!皇甫禦人!”古招歡沖動地抱緊了他,抱得那麽緊那麽用力。
她将臉貼在了他的胸膛,淚水忽然蓄滿了眼眶,全部落下。她使勁地搖頭,哽咽地說道,“皇甫禦人!不要再殺人!我不喜歡看見你這個樣子!”
突然之間,開台想念孩子氣的他,就算是僞裝的假象,那又如何。?
淚水無聲滴落,濺在了他的手背上,一滴又一滴。
皇甫禦人低下了頭,有些僵硬地彎了彎自己的手指,看着自己手背上轉瞬即逝的水珠。而他手中握住的長軟劍,忽然掉落至地。
“哐啷……”長軟劍掉在地上,發出了輕微的聲響。
他無奈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環住了懷裏正在哭泣不止的小人兒。雙眸忽然有了焦點,泛起絲絲漣漪,微弱的光芒聚集。
“禦人……”古招歡感受到他的擁抱,急忙擡頭,卻瞧見他那張惆怅的俊容。
皇甫禦人的聲音有些疲憊,深沉沙啞到不行,“歡歡!你爲什麽哭了!你怎麽又哭了?是不是一會兒沒見我,所以想我?”
聽到他的呢喃聲,感覺他恢複了自我的意識,她又是咧開嘴,一邊哭喊一邊笑。
雖然不知道是怎麽一回事,可是總算是他認出自己了,不像剛才,好像一個陌生人的姿态,陌生人的眼光,是一個活生生有血有肉的皇甫禦人。
淚水更加肆意地流淌而下,她使勁地搖頭想要将淚水甩去,“我沒有哭,我沒有哭,少爺!我沒有哭!我隻是……”
“隻是風太大,沙子吹到了眼睛裏,我忍不住就掉眼淚了!”
皇甫禦人擡起手,溫柔地試去她臉龐上的淚水,沉聲說道,“我最讨厭看見歡歡哭了!以後都不許了!恩?”
“好!都聽你的!都聽你的!什麽都聽你的!”古招歡連連點頭,伸手拼命地擦着眼淚。
隻要你……
隻要你不再殺人……
隻要你恢複到那個淘氣得像隻狐狸一樣的皇甫禦人,無論什麽,都可以……
“那就好!我最讨厭看見歡歡哭了!不哭!”
皇甫禦人終于露出一抹孩子氣的笑容,隻是英挺的眉宇緊緊皺起,似乎在強烈地壓制着什麽東西。
古招歡瞧見了他隐忍的痛苦,擔心地問道:“皇甫禦人!你怎麽樣了!你是不是哪裏不舒服?皇甫禦人?你說話啊?”
莫名的不安感覺……漸漸擴張……
那樣強烈的感覺。
皇甫禦人痛苦地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臉,又是将她一把推倒了一旁。他扭頭瞥見了倒在血泊中的小廂,以及另一名昏死過去的丫鬟。
頓時,瞳孔不禁擴張又擴張。
聞到了空氣裏的血腥味道,瞧見自己所殺死的人。皇甫禦人突然仰頭,發出動物一般地悲鳴,“啊……”
“禦人!皇甫禦人!不要吼了!禦人!”古招歡被他那響徹雲霄的怒吼聲震得耳朵刺痛,更是伸手捂住了雙耳,她呢喃地喊道。
“啊……”可是他的怒吼聲,更加凄厲。
古招頭痛到不能自己,她卻一步又一步地朝他走去。想要離他近一點點,再近一點點,近到快要碰觸到他了,隻差一點點。
她顫顫地伸出手,想要抓住他的衣服。
手尚未觸摸到他半分,卻被強勁的氣場反彈了出去。整個人瞬間被彈出了好遠,一下子甩在了院落的牆壁,又是猛地落下,發出了悶悶的聲響。
“禦人……”昏迷的時候,她感覺胸悶氣結,吐出了一口鮮血,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這個時候,莫不凡以及曲陰陽終于從宛院趕來。
他們兩人飛身而下,卻是無法上前。他們兩人被主人的氣場震得心神渙散,卻是單膝跪拜在地,示意絕對的百分百忠誠。
莫不凡沒有側頭,神色更是凝重,隻是輕聲說道,“我運氣将氣場打破!你迅速出手!隻此一次,成與否就隻有一次機會!”
“知道了!”
曲陰陽也同樣深沉了表情,他已經在回應的時候,取出了尊師璞玉子交予他的寶物。手指間夾了十枚銀針,目光變得犀利。
兩人互望了一眼,登時統一了戰線。
說時遲好運時快,莫不凡積聚了掌風朝着皇甫禦人飛身而去。他更是低聲喊道,“主子,屬下多有得罪了!”
“找死”皇甫禦人森然地轉過身,伸出手臂,隻用一掌抵擋他。
因爲他的出手,使得原本牢固不破的氣場得到了一絲縫隙。
雖然這縫隙小到無法察覺,但是卻足夠讓曲陰陽捕捉到。
他迅速地飛身奔向皇甫禦人,兩雙手左右一動,手指間夾着的十枚銀針紛紛射出。從那縫隙裏,射入皇甫禦人的後背。
“啊……”他又是痛苦地怒吼。
突然,震散落身上的衣服。
挺拔高大的身軀,白晳的肌膚,整個背上那盤旋的青花圖案忽然隐隐發光。那似龍似蛇的印主,在瞬間變得清晰了起來。
樹森被怒吼聲呼嘯得又是晃動又是搖曳,貓兒狗兒的屍體也零星地倒在地上。院子裏,一口幹丁的古井裏突然探出了一條手腕粗的青蛇。
它搖擺着蛇身,那雙黑漆漆的眼珠裏也沾染了魔性。
“嘶嘶!嘶嘶叵!”青蛇吐呐着聲響,卻是抖動着腦袋。
它将頭朝着皇甫禦人點了點頭,又是嗅到了什麽熟悉的味道似的,扭動着腦袋瞥向了一旁險入昏迷的女人。
遊動着身體,從那古井裏爬了出來。
莫不凡心裏一驚,望着那青蛇,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這青蛇,該不會是主子的那條小青蛇吧?怎麽一下子長這麽大了?不是吧?
他又是扭頭望見自己的主子正閉着眼睛,仿佛在忍受莫大的煎熬。
曲陰陽也已經錯愕萬分,難不成這蛇也沾染了主子的心性,體态一下子發展成如此模樣?他有些慌張地望向皇甫禦人,眯起眼眸望着那背上的印記。
尊師璞玉子曾說過,主子是金龍轉世,所以他的本身未能克服這常人的身體。所以才會時常發瘋,若是發瘋的時候,就用銀針壓制。
但是現在他瞧見着滿目狼藉,不禁有些懷疑。
金龍是上古神獸,它轉世後怎麽會與妖孽一般樣子?甚至能讓主子痛苦到發狂,尋常人早就痛得恨不得死去了吧!
那青蛇遊到了古招歡的身邊,黑漆的眼珠忽然閃動了光芒。抖動的腦袋,蛇尾親昵地将她的頭平放在了自己圈起了身體之中。
“嘶嘶嘶……”它的吐呐聲突然變化,略顯焦躁。
身體也發出了一陣刺目的光芒,卻是神奇地越變越小。終于變回了原來細瘦的模樣,而它的身體已經壓在了古招歡的頭下。
“嘶嗚嗚嗚……”它發出了嗚咽聲。
曲陰陽以及莫不凡瞧見這一幕,更是張大了嘴。他二人同時扭頭,望向皇甫禦人,卻見他周身的氣場不在,恢複了那份冷凝。
“少爺!”他們兩人同時呼聽而不聞,單膝跪在了地上。
皇甫禦人回過視平息了自己氣息好半晌時間,這才幽幽說道,“我沒事!你們兩人都起來罷!”
他說完,緩緩地轉過身。
目光瞧見了倒地昏迷不醒的古招歡,他的雙眸瞬間眯了起來,難掩那份抑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