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早,蘇碧落和夜楚楚相繼要走。風天耀在寝殿不肯出來,則影攔着衆人,隻道是少爺還在安寝誰也不見。這可把一月等人急壞了,蘇碧落要是這麽走了,那她們的少夫人去哪兒找呀。作爲十二騎兵的代表,一月急忙去搬了救兵,尋找夫人。
但是當一月趕去請安救援的時候,卻發現早已人去樓空。
王爺不見了,夫人也不見了。
不過倒是有一張條子留下,白紙黑字,龍飛鳳舞。
上面隻有兩個字——勿念。
一月拿着這張留條,急忙沖了出去。
衆女愕然不已,沒想到主子竟然就這麽帶着夫人逍遙去了。
這兩人真是……
他們還是爲人父母嗎?
衆女這下沒轍了,轉而奔向前院勸說蘇碧落。瞧着夜楚楚也要走,也有幾人上前連她一起勸說。可惜兩人都心意已決,紛紛收拾了東西,備了馬車,莫威可是太子夜恬的人,于是打算送完蘇碧落之後,就護送八公主回國。隻是衆女實在是放心不下,最後沒轍,就隻好派了人一路陪同。
衆女護送她們出城,一月又去了寝殿,“則影,你告訴少主,蘇姑娘可是要走了。”
則影點了點頭,瞧着一月而去,這才走到寝殿外沉聲說道,“少主,月姨讓我轉告,蘇小姐要走了。”
風天耀靜坐在書房裏,一言不發。
城中喧嘩熱鬧,兩輛馬車嗒嗒前行。
蘇碧落和夜楚楚暫時還坐于一輛馬車中,并沒有分開。其實蘇碧落面對夜楚楚,倒是有些尴尬的。畢竟昨日的情形,夜楚楚可是瞧見了。蘇碧落正不知道該說什麽,卻是夜楚楚伸手握住她的手,輕聲喊道,“碧落姐姐。”
蘇碧落倒是一怔,夜楚楚又是徐徐說道,“我原以爲風天耀也有些喜歡我,現在才發現其實不然。仔細想想,他對我忽冷忽熱,也全不過是因爲你。聽說你們兩人原本是皇家書院的院友,那一定很有姻緣。無論如今你們是怎麽成了少爺和丫鬟,但是風天耀緊張你的心,卻是不假的。好了,我說了那麽多也是沒用,我想他一定會追來的。”
“他不會。”蘇碧落低聲回道。
夜楚楚笑了,“我和你打賭,若是他追來了,你就原諒他。若是他不追來,那一輩子也不原諒他!怎麽樣?”
馬車順利出了城,于郊外分别。
騎兵們留下了四人,各自護送她們,其餘人等則是回城。
正朝前而去,前方忽然殺出兩人。
來人正是雪姬和阿大,兩人在風府外逗留了幾天,但是奈何找不到時機。今日是最好的時機,他們就尾随于此,準備攔人。
四女凜然,六月打趣道,“姐妹們,看來是來者不善啊。好長時間不打了,你們還行麽?”
“沒問題呢!”
衆女談笑間神色變了,莫威脫口喊道,“姐姐!”
馬車裏的蘇碧落和夜楚楚聽得動靜探出頭來,隻瞧見一名白衣女子,風中展現着窈窕身材,可惜蒙了白紗。另一個男子,生得剛正魁梧。夜楚楚沒有認出來人,蘇碧落卻是認出來了,急急吼道,“且慢動手!”
衆人一驚,蘇碧落率先下了車,夜楚楚也下了車。
那白衣女子瞧見了蘇碧落也是一怔,蘇碧落正要上前,反被六月阻攔怕她受傷。她隻道沒事,又是向前兩步,這才說道,“姐姐,你收到我的信了,所以來接我了麽?”
雪姬默然,蘇碧落回頭又道,“各位姨,這位是我的姐姐,我先前寄了一封書信給她,想她是來接我了。姐姐,你一定是誤會了,她們都是好人。小威,你說是麽?”
莫威也道,“是自己人。”
衆女有些狐疑,但是瞧見兩人都這麽說,也就不再有異議。
可是偏偏在這個時候,又有人橫生殺了出來。
由城門而出兩匹快奔的寶馬,風天耀單手執缰繩,一手執鞭,朝着他們飛奔而來。則影緊随其後。
夜楚楚遠遠瞧見了他,湊近蘇碧落身邊小聲道,“看來是我賭赢了呢。”
蘇碧落卻有些緊張,不知道他會不會識出一些貓膩。
風天耀奔到她們面前,并沒有立刻下馬,目光卻是對上了那兩個陌生人。他眉宇一凜,銳利的目光刺得雪姬緊張。雪姬依然記得,那夜宴會之時,這個男子在銅面具下的雙眸,雖是漫不經心可會讓人慌張。
風天耀俊魅的臉龐沒有顯現出任何動靜,盯着那白衣女子道,“他們是誰?”
“這位姑娘是蘇姑娘的姐姐。”六月應道。
風天耀不置可否地“哦”了一聲,微笑說道,“既是姐姐來了,那就留下玩上幾日。”
“不了,我們還要趕回去。”蘇碧落匆匆說道。
風天耀恨得咬牙,她竟然還幫着别人!
“六姨,你們護送八公主回夜月國。”
“是。”
四人聽命,六月随即下馬,作勢就要去扶夜楚楚上車。
雪姬卻不放心了,不知道他們是在搞什麽鬼。若是他們半路要對八公主出手,那可是不敢想象,如今隻好拼死一搏了。
雪姬一個飛身而下,奔到夜楚楚身邊,将她護在身後,“八公主小心!”
夜楚楚吓了一跳,蘇碧落知道瞞不住了,那一個玄衣男子則在同時奔來。雪姬速度飛快,手勁用力,一下将夜楚楚抓上馬背。玄衣男子想也不想,隻使了一個眼色,策馬轉身帶着夜楚楚而去。
“這是怎麽回事!”夜楚楚的驚呼聲從前方隐隐飄來,馬兒快速地奔遠。
“不必追!”風天耀冷冷喝道,“将她們全都帶回去!”
風府的偏廳,大門被人反手關上了。
原本還亮堂的大廳忽然暗了下來,有些森然。
衆女依次而站,卻全都是盯着被押至府中的白衣女子。
六月将來龍去脈大緻說了一遍,衆女當下明白了,看來這個女子是夜月國派來的探子,是來尋找八公主,并且将她帶走的。爲首的一月睨着她,開口問道,“好了,看你年紀輕輕,又都是女子,我們也不爲難你,你自己把面紗摘了罷。”
那白衣女子不爲所動,也不回應,傲然地站在那兒。
“呦?脾氣還挺拗?”
“不知道是哪國派來的細作,竟然把八公主給劫走了!如果八公主出了事,那可就怪不得我們少主了呢!”
“我看啊,不如将這個女子捆綁起來先,這暗室裏有得是法子讓她開口!”
“鞭子?哦,應該是沾着辣油的鞭子!”
“要殺要刮随便!少廢話!”雪姬冷哼一聲,目光對上了正座而坐的男子。
風天耀沉靜地坐在前方,冷而飄忽的眼神,也不知是什麽情緒。
蘇碧落亦是被風天耀拉到身邊,她瞧見如此情形,急得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她念及那段日子,雪姬照顧她,不管是爲了什麽原因,她也是助她逃走的人,她總是要感謝她的。即便會落入牢籠也是因爲她,可她不過是個被操縱的布偶,一個爲情所困的女子而已。
風天耀突然開口,沉聲說道,“拉出去,砍了喂狗。”
什麽?
怎麽這麽殘忍!
“慢着!”蘇碧落急忙阻攔,扭頭望向他。風天耀徐徐擡頭,黑眸惹得她心驚,她知道依着他的性子,若是再隐瞞,隻會讓雪姬陷入更加窘迫的境地。一瞬間思忖了許多,她強讓自己鎮定下來,這才說道,“我可以代她回答,她來自夜月國,名叫雪姬。”
風天耀凝眸,徐徐問道,“還有?”
蘇碧落抿了抿唇,又是說道,“她是太子夜恬的人。”
雪姬聽得此言,慢慢伸手将臉上的白紗摘去。頓時,那張絕世容顔曝露于衆人面前,讓人爲之詫異驚豔。
“原來是個美人兒。”有人驚呼道。
“夜月太子派你來這兒,難道是來向本王問安?”風天耀幽幽打趣,卻是一直看着蘇碧落。
雪姬默了一會兒,雙腿彎曲,忽而在他面前跪了下來。她低下頭來,雙手抱拳道,“雪姬向耀王請安。”
風天耀依舊不曾瞥向她,漫不經心地說道,“可是你方才不是說她是你的姐姐?”
蘇碧落一時無法應答,風天耀揚起唇角,“蘇家老爺隻生了一個女兒,那就是你蘇碧落,你什麽時候有了一個姐姐?你若說是妹妹,那還情有可原。”
蘇碧落倒是十分平靜,是啊,他早就知道她的底細,摸得一清二楚了。
風天耀一張俊顔波瀾不驚,眼底卻醞釀着不爲人知的深邃暗湧,像是要将人吞沒那般。他突兀地伸手,拉過她的手,緊緊握在掌中。蘇碧落一怔,想要掙開,偏又掙不開,他眼神一淩,終于瞥向跪拜在地的雪姬,冷聲質問,“本王給你一個機會,你最好如實招來。”
雪姬被他冷若冰霜的話語搞得渾身微顫,随即又恢複了鎮靜,“雪姬不知道耀王在說什麽。”
“是麽?”風天耀呢喃一聲,殺意從眼底蹿了出來,“本王可不介意再舉兵攻向夜月!”
蘇碧落驚呆了,難道他之前曾經向夜月開戰?
雪姬無論如何也不能背叛夜恬,她僵在那兒不動。
“耀王會放過夜月國,既往不咎麽?”蘇碧落輕聲問道,打破僵局,還不忘記叮咛一句,“耀王一言九鼎,我相信耀王不是言而無信之人。”
“本王若是言而無信,你又能奈我如何?”風天耀冷笑。
蘇碧落淡淡說道,“我相信耀王不會的。”
風天耀嘴角的笑意淡去,不自覺地更加用力緊握她的手。看了她半晌,他笑了起來,幽幽說道,“罷了,隻要她如實招來,那本王就既往不咎了。”
蘇碧落松了口氣,不禁也露出一抹笑。
她的笑讓風天耀不舍得眨眼,隻怕自己錯過了最美的笑顔。
蘇碧落催促道,“雪姬。”
雪姬不知道眼前的耀王可信不可信,但是她卻不由自主地信了那個女子,終于開口。她簡短地訴說,絕無人打斷,隻是當她提及蘇碧落咬舌休養的時候,風天耀沉聲問道,“她爲什麽咬舌?”
雪姬不再作答,難道要她說是太子殿下想要強行輕薄?
蘇碧落的小臉一下子尴尬泛紅,抿着紅唇。
“少主,估計是那夜月太子看上蘇姑娘了,但是蘇姑娘不從,于是就咬舌示意。然後太子對蘇姑娘更加上心,哪有女子這樣反抗過他,談後……”騎兵中的小幺發揮了最大的想象力,滔滔不絕地說道。
雪姬蹙眉,蘇碧落的臉燒得更紅了。
但是風天耀心中卻是一喜一怒,喜的是她知道保護自己,卻不曾那樣抗拒他,怒的是她不說實話,總是和他作對唱反調。
“好了,你們都下去。至于她,明日送她出城,本王可不想再瞧見她。”風天耀揮了揮手,衆女帶着雪姬下去了。
“我……我還要出城,告辭了。”蘇碧落急急說道,他的手卻還霸道地握着她。
風天耀手腕微微用力,一下将她帶入懷裏。她慌忙緊張,他隻将她抱緊,在她耳邊笑道,“下次就不要咬舌了,改成撞牆多好,吃飯喝水不方便吧?”
蘇碧落聽出了他的戲谑之意,當下又是一陣尴尬難擋,真是恨不得一眼就将他瞪死。她推拒着他起身,他也不再蠻橫禁锢,任她退出他的懷抱。他坐在椅子上平視于她,伸手替她将微亂的烏發撫向耳後。他突然的親昵動作讓她一愣,又聽見他說,“留下來。”
“不,我要回去。”蘇碧落堅決說道,“時辰不早了……”
“那就陪我一起用膳。”
“你……”
“我一個人用膳,很無趣的。方才答應了你一件事,你也該答應我一件事才對。”風天耀就這樣和她談起條件,死皮賴臉的。
蘇碧落退後一步,退到他不會碰到自己的地方,“我不當你的丫鬟。”
“我也沒有讓你當我的丫鬟。”風天耀幽幽允諾,狹長的眼眸閃着精光,“不如就留下來陪我幾日。”
蘇碧落蹙眉,他當她是什麽?
“放心罷,我不會将你怎樣。隻是一個人在這裏,沒什麽意思。等到你回閣邱,我也要走。”風天耀平靜說道,倒也不像是開玩笑。她正在思量,他嘴角微揚,低聲問道,“若是你不允,那我也要反悔了。”
蘇碧落冥思,咬牙道,“七日,最多七日。”
風天耀站起身來,挺拔的身軀将她籠罩。他稍稍俯身,乘她不注意,溫熱的唇落在她的額頭發端,“太子的事,你不該激我的。”
蘇碧落耐着性子,腳步還是向後移了一步,“你若是相信,我激你也沒用。況且,我也沒有激你的意思。”
“沒有麽?一點也沒有?落落,你說謊了。”風天耀笑着說道,不再作出什麽舉動。
蘇碧落齧了下唇瓣,隻是不想再繼續這樣的談話。
風天耀的聲音低了幾分,沉聲說道,“我本就讓你乖乖等着,你怎麽這麽不聽話?”
蘇碧落聞言揚起頭來,盯着他俊魅非凡的容顔看了半晌,愈發沉靜,像是一片原本狂風侵襲的湖水突然漣漪不起,靜得出奇,繼而變得可怕起來,紅唇微微一動,輕輕懦糯的聲音響起,“從一開始,從我受傷中箭開始,你就知道這是怎麽一回事。可是你不說,你不僅不說,你還布局,甚至拿我作餌。風天耀,你真是心思缜密,我服了!隻是我唯一不懂,你這麽做又是何必?”
“吾王若是要統一其餘八國,又何需找理由?大可以直接興師讨伐!我自當親自挂帥,哪怕是要打上百年,我也不會皺一下眉頭!”風天耀正色說道,狂妄中帶着皇家霸氣,“哪裏還需你這麽一個小小的女子在當中當作緣由,挑起戰争?”
“可是,我,風天耀,卻偏偏看不得别人傷了我的人!”他低吼說道,顯現幾分暴戾,“他傷了你,我必定要他百倍償還!”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蘇碧落大驚。
“我的意思,你還不懂麽?”風天耀将話還了過去,卻是讓蘇碧落如鲠在喉,吞不下去吐不出來,難受到不行。
蘇碧落被他一雙懾人眼眸盯得不自在,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轉身匆匆離去。
而那日晚膳,風天耀派人來請,蘇碧落并沒有去。丫鬟退下了,也沒有再來請,隻是送來了膳食。她食不知味,沒吃幾口就放了筷。一月又來尋她,說是雪姬要找她談談。
雪姬被安排在一間廂房,她并沒有受刁難,隻是被下了藥,沒有解藥的話,内力暫時喪失。雪姬清楚她們這些人不是壞人,若不然的話,就不會給了她治傷的良藥了,雖然言語不怎麽和善。
等到蘇碧落到來,她坐在桌旁,倒是十分安然淡定。
蘇碧落在她身旁坐下,雪姬徑自開口說道,“我這回兒算是看明白了。”
蘇碧落卻還是不大明白,又聽見她說,“這世間原來真是一物克一物。”
雪姬就這樣瞧着她,眉眼鼻嘴,一樣都沒有拉下,像是要找尋什麽迷人的特質,可就是那樣奇怪,明明就沒有什麽特别的地方,不是她自誇,這張臉絕對是比不上自己的。她突然又望向她的眼睛,忽然明白了,恐怕是因爲這份淡然的倔強。
雪姬從懷裏掏出一隻小瓶子,瓶身墨色,她将瓶子放到她面前,輕聲說道,“這是解藥,可以解你的毒。”
“不是一年一次了?”蘇碧落并沒有立刻去拿,笑着反問。
雪姬見她面露狐疑詫異,補充一句,“蘇碧落,我覺得你活着比死了要好上百倍。”
蘇碧落的目光落在那墨色瓶子上,她的話語久久不散。
雪姬果然于戍日出了城,随同的還有莫威。莫威昨日就被關在廂房裏,并沒有牽扯其中。後來一想,也是風天耀示意的,他沒有以莫威作以威脅。蘇碧落想要送雪姬出城,可是某人不允,“你随我進宮。”
雪姬料到她不會這麽快回閣邱國,隻道一聲珍重。
風天耀已經坐上馬車,簾子被丫鬟掀起,他瞥向雪姬,冷聲說道,“回去告訴你的主子,他要是再動我的人,我一定滅了他的國!”
“還不上來?進宮!”風天耀見她不動,沉聲催促。
“不了,我走着就可以。”蘇碧落并不想和他共坐一輛馬車。
風天耀有些溫怒,但是又似乎已經習慣她這般排斥拒絕的态度。他沒有像以前一樣冷聲呵斥,而是朝她招招手,又拍了拍自己身邊的位置,“天這麽冷,你就上來吧。”
馬車朝着皇宮而去,冬日的寒冷,讓蘇碧落紅了鼻子。
風天耀瞧見她瑟瑟發抖的身子,徑自取過披風,蓋在了她的身上。這披風原先就是取暖溫熱過的,一陣暖意頓時襲上心頭。她徐徐扭頭望向他,他已松了手,目光沉靜地平視着前方,好看的側臉沒有半點情緒。
蘇碧落想要道謝,但是卻偏偏發不出一點聲音。
實在是太過尴尬了。
過了半晌,蘇碧落終于開口問道,“王爺和夫人走了麽?”
“恩。”
“他們去哪裏了?”又是開口,蘇碧落不禁懊惱。
其實昨日她要離去時,就從衆位姨口中得知王爺和夫人走了。她雖然好奇他們二人爲什麽突然走了,但是自己也是沒有身份去詢問的。此刻實在是說不出什麽話了,倒有些沒話找話的感覺,這讓尴尬沒減少半分反而更甚。
風天耀沉聲說道,“娘親喜愛四處遊玩,想必是父親帶着她出遊了。再來,我那父親并不喜歡熱鬧,平日裏清淨慣了。這個世上除了我的娘親,他是誰也不樂意多說兩句話的。”
蘇碧落原本以爲他不會告訴她,但是現在聽到他這麽說,忽然松了口氣。想到王爺和夫人,她倒是十分向往,“那是因爲王爺很愛夫人。”
“哦?”風天耀狐疑呢喃,餘光瞥向她,“看來你很羨慕?”
蘇碧落不曾和他讨論這樣的話題,但是此刻的氛圍太過安逸,他們不再是少爺和丫鬟的身份也讓她放松不少。她扭頭望着窗外的一抹亮光,輕聲說道,“這一生想要尋到一個同甘共苦攜手共度的人不容易,王爺和夫人有過轟轟烈烈,現在這樣平平淡淡的幸福,我确實羨慕。”
風天耀凝望了她一會兒,他的手慢慢地伸出,覆上了她的手背。
掌心的溫度傳來,蘇碧落微僵,她徐徐回頭望向他,隻見他星眸熠熠生輝,那樣好看,“你羨慕的這些,我都可以給你。”
蘇碧落睜大眼睛,閃爍着光芒。
他湊上前去,似是突然,卻又是那樣緩慢,輕吻了她的唇,盯着她的雙眼微笑問道,“落落,爲什麽我吻你的時候,你不咬舌?”
蘇碧落被他一句話驚醒,他卻已經端正了坐姿。
馬蹄聲在耳邊忽然清晰沉重起來,馬車就這樣入了宮。
冬日的皇宮,第一撥梅花早已經浪漫盛開。
種了滿園的梅花,遠遠望去,粉色的一簇又一簇,十分漂亮。
由海公公領着兩人,朝着禦花園的梅園而去。
這是蘇碧落第一次入聖歆王朝的皇宮,她注意到一路的侍衛都是年輕俊美的男子。甚至是前方領路的公公,那都是清秀可佳。外間傳言熠帝好男色,如今一瞧,似乎真有此事。
梅園的亭子裏,一道明黃身影背身而站。
那便是九國之君中唯一可以穿戴明黃顔色的聖歆熠帝,龍袍鑲嵌着祥雲圖案,看上去莊嚴肅穆。
尚沒有瞧見正面,隻是瞧着他的背影,蘇碧落覺得這熠帝身形颀長挺拔,自有一番雍懶貴氣。
“皇上,耀王殿下來了。”海公公輕聲呼喊。
蘇碧落已經低下頭來,她也知道尋常百姓面聖之時,不可擡頭肆意觀望,這可是大逆不道的事情。
況且,現在的這位皇帝,他可是皇帝中的霸王。
東玄熠不疾不徐轉身,醇厚的男聲,不帶雜質溫煦響起,“皇弟,你來了。”
“皇兄萬歲!”風天耀沉聲說道。
“這位就是蘇姑娘?”那男聲并不焦躁,卻透出幾分好奇。
蘇碧落欠身道,“皇上萬歲!”
“平身!朕問你可會畫畫?”東玄熠微笑說道。
“不會!”
“會一些!”
風天耀和蘇碧落兩人一前一後地回話,東玄熠輕笑出聲,“皇弟說不會,可是蘇姑娘卻說會,看來皇弟還不是很了解蘇姑娘。”他頓了頓,漫不經心地說道,“朕覺得這梅花開得實在是漂亮,蘇姑娘就将其畫下來吧。”
海公公立刻備了筆墨紙硯,蘇碧落原本隻是老實回答,話一出口才意識到這皇帝的心思,可是後悔已晚。
海公公磨墨,蘇碧落就慢慢地作畫。
“蘇姑娘的筆畫純熟,這可不是會一些呢。”東玄熠望着畫紙上那一朵梅花,幽幽說道。
“她許久不作畫了。”風天耀替她回了話。
兩人靜靜賞花,不知不覺中蘇碧落的畫已經勾芡了大緻。
東玄熠瞧向一旁的風天耀,忽而說道,“皇弟,這光有梅花太孤單了。不如你舞劍助興,讓蘇姑娘将你也畫進去。”
風天耀本是不喜這些玩意兒的,奈何作畫之人是她,他默了片刻,徑自取過海公公托着的寶劍。他伸手拔出寶劍,飛身朝那片花海。
蘇碧落擡頭望向他,那人在園中展現潇灑風姿,鋒利的劍身閃着銀白光芒,他烏黑的發絲随着舞劍的動作而飛揚,那張俊美無雙的臉龐清冷,竟然于那花海融爲一體,美不勝收,讓她一時忘記作畫。
“蘇姑娘。”耳邊又響起男聲,蘇碧落回神望去,終于瞧見了東玄熠。
這個高高在上的男子有着好看的側臉,鼻梁又挺又直,這個角度望去,他的長睫向上卷着,眼底清澈一片,會讓人暈眩。
原來熠帝是個美男子。
“我這皇弟爲了你不惜要攻打夜月,你隻消一句話,他又依你就此作罷。外人隻知那一仗是朕爲了統一九國開戰,可是朕卻知道,他是爲了你。”東玄熠的聲音飄入耳朵,蘇碧落眼前忽然模糊化開。
那幅畫,東玄熠于最後題名爲:傾國。
赙贈了幾行小字,還有落款。
風天耀狀似不悅地睨了一眼,畫上梅花如繁星點點,粉潤的色澤韻開委實好看。而在梅花深處,一抹黑色身影執劍而舞。她用極少的筆墨勾勒他的身影,卻成了這畫中最爲神秘的存在。
這傾國之畫,到底是何人傾國。
究竟是舞劍之人,又或者是作畫之人,倒也是分不清了。
東玄熠滿意地放下筆,意味深長地笑道,“蘇姑娘,朕的這幅畫準你日後買賣。你若是有困難了,想來這幅畫還能值些銀兩。他人要是想威脅你,你就将此畫拿出來賣。實在是沒人買的話呢,你就派人來找朕,朕就将這畫買下來。”
蘇碧落一愣,下意識地明白,原來這皇帝也是知道她和風天耀之前的事情。忽然有種被他們兩兄弟戲弄的感覺,但是心裏也不惱怒,隻是溫溫說道,“民女謝皇上賜畫。”
東玄熠摘下指間的扳指,沾了紅色墨汁,将扳指的指面印于落款下方。
海公公已經帶着幾個小太監端來了禦膳房的點心,還冒着熱氣,一路都護着褒着,隻怕冷了。
點心擺了一桌,紅紅綠綠都有,透出香味,讓人嘴攙。
“坐吧。”
風天耀拉過蘇碧落坐下,抓起筷子替她夾了一塊糕點,“嘗嘗,味道很好。”
蘇碧落點了點頭,默默地咬了一口。
“好吃麽?”
“恩。”
味道果然是絕好的,甜而不膩,還透着清香。蘇碧落忍不住又咬了一口,陷兒滲出豆沙來,嘴角有了一抹紅。風天耀瞧見了,伸手輕輕抹去,自顧自放到嘴邊一舔。這瞧着自然的舉動讓蘇碧落臉上一陣發燙,她更是低下頭悶吃。
待他們離去之時,東玄熠的目光遠遠目送。
他又瞧向那片梅花花海,微揚起唇角,不由得感歎。
愛情這個東西,還真是個奇怪。
皇叔爲了姑姑傾盡所有,如今皇弟爲了這個叫蘇碧落的女子,也是發瘋了。
情愛,原來是毒。
千萬是碰不得。
眨眼,蘇碧落在風府留了五日。這幾日來,她與風天耀相安無事。隻是這幾日每日都被皇帝召見,她就随風天耀一起入宮。一來二去,她也不似一開始那樣生疏拘謹了。這傳說中的熠帝,沒有想象中那麽難相處,至少他看上去溫煦無害。
而在這幾日,皇宮裏忽然來了使節。
前來朝拜的使節來自北遼國。
北遼國的國君命使節送來了奇珍異寶,顯然是來親睦走訪,想要加強兩國邦交。
當然,基于該有的禮節,東玄熠自然是收下了。
這日蘇碧落與風天耀應召入宮,前往養心殿。
走入殿中,蘇碧落霍然瞧見了殿内的另一個人。
隻是一眼望去,竟覺得有些眼熟。
待蘇碧落走至中央,餘光一瞥,她吃了一驚。
竟然是……
容治一身官服,赫然站在養心殿的大殿中。他不動聲色地側目望向他們二人,目光掃過風天耀,停留在蘇碧落的身上。他玉樹臨風,那身官服更是合身,襯得他頗有官威,卻也不失英氣,不會顯得陳腐。
“皇上萬歲!”
東玄熠坐在龍椅上,揮了揮手道,“皇弟,蘇姑娘,這位容使節來自北遼國。朕聽說你們三人曾是同期的院友,就召你們聚聚。容使節明日就要離去,朕特意設了宴,你們三人就于宮中小聚。小海子,你帶他們去。”
皇帝發話了,三人不得不從。
風天耀轉身離去時,眼神與東玄熠無聲交彙,東玄熠回了個似笑非笑。
晚宴設在聽風閣。
美酒佳肴一上,海公公應了一聲退下。
這下剩了他們三人,氣氛僵了起來。
風天耀替自己倒了杯酒,獨自飲了起來。
蘇碧落望了眼風天耀,又是望向容治,想着要說些什麽,于是開口道,“阿治,你也喝酒吧。”
蘇碧落拿起酒壺給他斟了一杯,風天耀有些不知滋味。
容治喝下酒,捏着酒杯說道,“我真是沒有想到堂堂耀王,竟然會做出這種事情。”
他語氣裏的不屑清晰可辯,風天耀漠漠反問,“哦?我做了什麽,能讓容使節這麽憤慨?”
容治放下酒杯,忽然從腰間取出幾十張銀票擲到他面前,“一千兩銀子一張的銀票,這裏有十張,總共一萬兩。碧落欠的銀子,即便是要算利息,這也該是夠了。從此以後,她不再是你的丫鬟。”
容治早就知道這其中有詐,派人去閣邱國打探,待屬下回來告知後,他氣憤不已。剛剛護送使節大人回國,就聽得風天耀班師攻打夜月國。他擔心蘇碧落,可是全國下了禁令,不得擅自出城。等到風天耀撤軍,皇帝想要籠絡聖歆王朝,大臣提議進貢些禮物,于是他立刻自薦出使聖歆。
蘇碧落一愣,原來,原來容治全都知道了。
他一定是去閣邱國詢問過了,一定是喜兒告訴他的。
風天耀目光冰冷,沉聲說道,“落落早已不是我的丫鬟,她現在是自由之身。就算是要贖身,也用不着你容使節的銀兩。”
他一句話駁了過去,意思便是“你算是誰”。
不等蘇碧落說話,容治凝眸道,“碧落是我的未婚妻子,我應當護她周全,這銀子我是給定了。耀王若是嫌不夠,那就說個數。”
“容使節真是财大氣大,我若是要整個北遼國國庫的銀兩,容使節給得起麽?”
他不冷不熱的語氣,卻隐射着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