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楚楚不由得睜大了眼睛,仔細地盯着他瞧。
銅面具慢慢地摘下,隻見一張俊魅非凡的容顔曝露于空氣中。棱角分明,鼻梁若懸,劍眉星目,異常挺拔飛揚。他薄薄的雙唇輕抿,一邊的嘴角卻勾起了一抹弧度。他似有若無的笑容,足夠勾人心弦,讓人爲之沉迷,眉宇之間懾出的威儀又是不容人抗拒。
風天耀淡淡微笑,沉聲說道,“希望沒有吓到八公主。”
在場的三人均是呆了。
雖然風天耀在夜月待了一段日子。
但是打從一進皇宮開始,他就戴着面具。整個皇宮上下,連同皇帝夜祯在内,全都沒有見過他的真面目。遂安殿的春院,服侍的宮人們平時也不親近他,起初由貼身侍女蘇碧落照料,後來蘇碧落受傷休養,就由近身侍衛則影照料起居生活。
現下風天耀以原來的面目示人,着實讓三人吃驚。
誰也沒有料到,風天耀竟然是這樣一個美男子!
夜楚楚已然看得呆了,這些日子她經常與他見面,談笑之間已被他的沉靜從容所吸引。她也曾想過他的容貌,可不曾料到他居然生得這樣俊俏。這樣的五官,宛如陽光如此奪目。
“原來耀王長得這麽好看。”夜楚楚臉上漾起嬌羞,笑着說道。
風天耀隻笑不語,不置一詞。
此時,則影終于帶着蘇碧落來到了後花園。
踏着一地的清雅芳香,蘇碧落呼吸着清新空氣,一路走來感到十分舒暢。她擡頭望去,遠遠瞧見幾人聚在涼亭裏。
坐着的兩人正是夜月的皇帝夜祯,還有風天耀。
另外兩人是之前曾經見過面的董妃,至于另一個容貌絕美的女子……
她真得好美,僅僅是瞧見了側臉,就已經驚爲天人。
蘇碧落忽然想起了那些宮人們的談話。
“這些日子,耀王天天被皇上請去,宮裏都在傳皇上要把八公主許給耀王。”
“楚楚公主這麽漂亮,耀王一定會喜歡八公主。”
……
她是八公主,她是楚楚公主。
一定就是她了。
蘇碧落已經斷定她的身份,忽然瞧見了什麽,又是大爲震驚。風天耀來到夜月國之後就一直戴着面具,怎麽現在突然就摘去了。他坐在那兒,距離并不遙遠,他并沒有望向她,依舊與他們在叙話。
蘇碧落低下頭來,心中忽然有些微亂。
“祯王陛下,董妃娘娘,八公主。”則影在亭子外停下步伐,一一呼喊,“耀王,人帶到了。”
蘇碧落亦是呼喊,“祯王陛下,董妃娘娘,八公主,耀王。”
“碧落,你雖在夜月受了傷,但是祯王陛下賜了你許多奇珍藥物,又是讓宮中最好的太醫治療你,理應你也該向祯王陛下道謝。”風天耀終于扭頭,目光從夜祯身上移至了蘇碧落。
蘇碧落低着頭,果然順從道,“碧落謝祯王陛下!實在是感激不盡!隻能祝願祯王健康長壽!”
“你這傷不礙事了吧?”夜祯問道。
“不礙事了,傷全好了。”蘇碧落回道。
“那就好。”夜祯點了點頭,董妃笑道,“天氣這麽好,不如耀王和楚楚去花園裏走走散散心。”
夜楚楚期許地望向風天耀,卻見他站起身來,“那就去吧。”
風天耀與夜楚楚并肩走出亭子,幾個宮女随後而行,則影亦是跟随。蘇碧落不知道該怎麽辦,她想要走,但是又沒有人準許她離開。這樣的場合,她如果私自行動,似乎也是不大妥當,隻好走在最後邊。
“皇上,原來這耀王生得這麽俊俏,這下和我們楚楚站在一起,果然是般配!依臣妾看,耀王是對楚丫頭有意思的!皇上,這門親事看來不是難事!”董妃歡喜說道,越看兩人越覺得匹配。
夜祯同樣滿意,“若是真能促成婚事,自然是好。”
皇宮的花園,自然是百花盛開的地方,就連這花朵也要争奇鬥豔。蝴蝶飛在花叢中,上上下下。
“耀王,你看這邊!”夜楚楚清靈的笑聲不時從前方傳來,像是黃莺在歌唱。
蘇碧落始終默然,一路掃過沿路的花兒,倒也怡然自得。
前方行走的人忽然停了下來,蘇碧落也是遲遲停步。她擡頭望去,隻見夜楚楚漫步走進了花叢中。
夜楚楚随意地揚起衣袖,伸手去碰觸那些飛舞的蝴蝶。蝴蝶十分頑皮,在她身邊飛來飛去,就是不讓她碰到。她的興緻上來了,曼妙的身影在花叢裏圍着蝴蝶轉圈,烏黑的發絲飛揚于空中,像是在跳舞一樣。這樣的情景,宛如一幅畫卷。
風天耀瞥了眼遠處,長袖掩下的手忽然彈指。
“哎呀!”夜楚楚隻感覺小腿疼痛,輕呼出聲。
正是這時,一道颀長身影閃到她面前,及時摟住她的腰,将她扶住了,“公主要小心。”
夜楚楚恍惚凝眸,隻見是他,“多謝耀王。”
“這裏路滑,不如我牽着公主的手走。”風天耀這話雖是詢問,但是手已經握住她的小手,徑自牽着她朝前而行。
夜楚楚時常被太子夜恬這樣牽着散步,也沒有抗拒。可是總覺得換了個人,感覺似乎也大有不同。
一路走來,宮人們自然瞧見了他們。
莫不是驚歎于耀王的俊美,又是驚歎于兩人如此親昵的舉動。
手牽着手逛花園?
真是好有意思的一對呢!
蘇碧落就這樣随他們走了許久,兩人不亦樂乎。她瞧瞧那位楚楚公主,再瞧瞧自己。
竟然是失落,這樣怅然若失。
後花園的一處,太子夜恬迎面而來。
夜楚楚瞧見了他,急忙笑着喊道,“太子哥哥!”
夜恬前幾日被夜祯派去邊塞視察關卡檢閱士兵,剛剛回得宮來。其實邊塞此行本來應是将軍前去,可是夜恬自告奮勇毛遂自薦,這讓夜祯着實高興,于是就同意了。不單單是視察檢閱這麽簡單,更是一次考驗,爲日後登基爲王打下基礎。
夜恬正好要去尋皇帝夜祯,詢問了宮人,知道皇帝在花園裏賞花小休,于是他便來了此處。
隻是沒有想到,恰巧撞見了夜楚楚。
夜恬平視着前方,目光對上夜楚楚歡笑的麗容,不着痕迹地瞥向一旁漫步随同的男人。
男人生得俊魅異常,眉宇之間盡是潇灑英氣,雙眸黑而深邃,挺拔的鼻梁,他似笑非笑地勾起唇角,那抹笑溫柔,可實際卻沒有一絲溫度,仔細瞧瞧隻會覺得一陣一陣寒意,從腳底蹿起。他身穿一襲月牙白服,顯得飄飄似仙。
夜恬忽然凝眸,隻因爲他注意到這個男人和夜楚楚正手牽着手。
夜楚楚非但沒有拒絕,反而還是嬌羞微笑。
夜月國上下,無數王孫公子都爲了博得八公主一笑,費盡了心思。可惜八公主對那些王孫公子全都生疏有禮,不曾有誰入過她的眼。若是平常時候,有男人能與她并肩前行,這已屬不易之事。可是現在,竟然有男人牽着她的手散步于皇宮花園。
這的确讓夜恬大吃一驚!
這個男人是誰?
他是哪位大臣之子?又或者是哪家富商之子?
夜恬并不認識他,自然也不知道他是誰,可是總有種莫名的熟悉感覺,仿佛是在哪裏瞧見過。
“太子哥哥,你終于從邊塞回來了?”夜楚楚詢問了董妃,從董妃那兒知道夜恬去邊塞了。
夜恬微微點頭,笑着說道,“是啊,我回來了。”
“那事情都解決完了嗎?太子哥哥,你是不是要去見父皇?”夜楚楚松開了手,奔到夜恬身邊。
夜恬對上了面前的男子,卻見那人露出一抹笑,幽幽喊道,“太子殿下。”
這個聲音……
什麽?這個男人竟然是風天耀?
那個戴着銅面具的耀王?
夜恬的神情沒有表現出一絲一毫的異樣,雖然心中确實詫異。但是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方才瞧見那一身月牙白,他心中就已經有了揣測。隻是沒有立刻尋到他的貼身侍衛,就有些遲疑。
此刻走得近了,也終于發現則影走到一行人的後邊。
而他的身後,似乎還跟了一個人。
“耀王的風寒可是好了?”夜恬不動聲色地笑問。
風天耀徐徐說道,“已經好了。”
“那就好,這樣本殿也放心了。”
“多謝太子殿下關心。”
兩人一來一去,全然都是作着表面現象。
夜恬扭頭說道,“楚楚,不如你随我一起去見父皇?”
“好啊,我們這邊也差不多了。”夜楚楚應道,又是望向了風天耀道,“耀王,我們折回吧?”
風天耀道,“那就改日再和公主散步。”
“耀王先請!”
“太子殿下請!”
“還是耀王先請!”
“不,還是太子殿下請!”
“好了,你們都不要再争了!不如我先請吧!”夜楚楚見他們兩人“請”了半天,也沒有行動,索性開口說道。
一行朝着來時的路走回,宮人們側身讓出道來。
蘇碧落走在最後邊,靜靜瞧着他們幾人在前方叙話。她亦是側身讓道,一聲不吭地低下了頭。
夜楚楚輕盈地從她身邊走過,夜恬與風天耀随後。
夜楚楚感覺到那人的注目,匆匆略過了她。而後又有人的注目,再次略過了她。
六角亭裏,皇帝夜祯和董妃兩人難得閑情逸緻,于是也下了一盤棋。這棋局正是關鍵時刻,董妃棋技就不敵夜祯,卻也是苦思冥想。可這局面實在是無法挽回,董妃搖了搖頭,嗔怪說道,“皇上,臣妾認輸了,以後再也不和皇上下棋了!臣妾老是輸!”
“哈哈!”夜祯大笑出聲,心情大好,“愛妃莫要生氣,下次孤陪你玩投壺!”
“這個好,臣妾就隻會玩這個!”董妃應道,不經意間扭頭,輕聲說道,“皇上,恬兒回來了,楚楚和耀王也一起折回了!”
夜祯尋聲望去,果然如此。
宮人們一番朝拜。
夜恬上前一步,雙手作揖道,“父皇,母妃。父皇,兒臣已從邊塞回來,一切安好,請父皇放心!”
“你這一路辛苦了,先回去休息,明兒再來見我。”夜祯道。
“兒臣不辛苦!精神好得很!”夜恬沉聲道,并沒有立刻離去。
夜楚楚笑道,“父皇,明日就是夜月燈會,我想帶耀王出宮遊玩,不知道可否?”
“那可得多派幾個人護着!”夜祯并不放心,畢竟她是個女兒家。但是如此一來,也可以拉近這兩人的關系,夜祯怎能放過這個機會。
夜楚楚點了點頭,“多謝父皇!”
夜恬道,“明日晚上,不如我陪你們一起去,也好有個照應。”
“哎?真的嗎?太子哥哥也去?”夜楚楚自小和夜恬一起,知道他不喜那種熱鬧的集會。
“你們都去了,我怎能不去?我也去!”夜恬微微一笑,那笑全然是對妹妹的寵溺。他說着,視線越過夜楚楚,悄然地投向某一個低着頭的人兒,這話也不知道是對着誰的,“一個人太過無聊。”
風天耀眼底蹿過一抹陰鹫,夜恬又問,“蘇姑娘會去嗎?”
蘇碧落原本一直低着頭,默然不語。他們在說話,也并不關她的事情,更沒有她說話的份兒。她隻是一個旁人,無關緊要的旁人,根本就沒有一點點重要性。聽到八公主說要帶他遊燈市,她也沒有過多的想法。隻是突然就想到了閣邱國,閣邱國也有燈市。
蘇碧落還記得小時候,每每到熱鬧的燈市集會,蘇父就會帶着她去燈市遊玩。那個時候,娘親還在,他們一家三口手牽着手,帶上喜兒一起觀燈猜謎放燈船。買上一串甜蜜蜜的糖葫蘆,再喝上一碗豆沙粥,那是最快樂的記憶。
如今想來,隻覺得那太過遙遠了。
“蘇姑娘會去嗎?”夜恬突然開口,讓蘇碧落猛地回神,詫異地擡起頭來。
衆人的目光一下子集中到她身上,盯着她瞧了又瞧。
仿佛她是什麽怪物一樣。
蘇碧落被瞧得有些不适起來,她沒有聽清夜恬說了什麽,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麽,隻好睜着大眼睛。
夜恬又是問了一遍,“明日有燈會,不知道蘇姑娘去嗎?”
問她去不去燈會?
爲什麽要問她?
蘇碧落着實十分尴尬,更是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了。
蘇碧落隻好望向風天耀,卻見他沒有一絲表情,那神情冷若冰霜,讓她脊背一寒。
怎麽這種眼神?
其實衆人也是好奇,太子怎麽會突然關心耀王的侍女了!
夜恬揚起唇角,幽幽說道,“南山一行,蘇姑娘中了箭受了傷。我雖是将那賊人抓住了,可是賊人已死,也無法繼續探究。明日就是燈會,就讓我帶着蘇姑娘一起遊玩一番,以表歉意!”
“蘇姑娘在南山中箭受傷?”夜楚楚瞧她甚是瘦弱嬌小,臉色也略微顯得蒼白,笑着說道,“既然如此,那就一起遊玩吧!”
蘇碧落依舊沒有說話,朝夜恬和夜楚楚微微一笑,繼而望向風天耀。
到底要她怎麽回答?他怎麽不放話?
“太子殿下真是有心了,怎能不接受?”風天耀沉聲說道,瞥了眼蘇碧落道,“碧落,還不謝過太子殿下!”
蘇碧落松了口氣,隻好應道,“謝太子殿下!”
“耀王,那可說好了,明日一起去!”
“恩!”
蘇碧落瞧着夜楚楚和風天耀親密交談,目光不經意間對上了夜恬。太過灼熱的注目讓她整個人不自在,她匆匆收回視線,又是低下了頭。怎麽回事,爲什麽總覺得有些怪怪的。
離了後花園,蘇碧落随着風天耀回遂安殿。
風天耀前腳踏進春院,低沉的男聲從前方飄來,“不用你伺候了!”
“是,少爺。”蘇碧落輕聲回道,則影走過她身邊跟了上去。
用過晚膳,蘇碧落在整理衣物。
“姑娘,該喝藥了。”小芍端了藥送來。
蘇碧落正喝着藥,小芍在一旁關心念叨,“姑娘,最近小芍聽說耀王和八公主走得很近,而且皇上也有意将八公主許給耀王。有些事兒改變不了,隻能自己寬寬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過去了。耀王是人中龍鳳,姑娘能跟在耀王身邊已經是喜事,莫要太氣苦。小芍也是好意,若是多嘴了,姑娘可不要生氣。”
蘇碧落聽着她念叨,将藥喝完了,“謝謝你,小芍。耀王是人中龍鳳,本就該配公主。”
“姑娘若是真這麽想就好了,那我就先退下了,不打擾姑娘休息。”小芍接過碗,點了點頭。
蘇碧落瞧着小芍離去,隻是搖頭歎息微笑。
風天耀要娶八公主夜楚楚,何她相幹?她隻是不得已留在他身邊罷了,等到時間一到,她還是要走的,她回她的閣邱國,從此再也沒有任何聯系。不過是陽關道獨木橋,各過各的各走各的。
眨眼天明,等到了晚上,時辰就差不多了。
太子夜恬和八公主夜楚楚前來接應,風天耀徑自而出,身後跟着蘇碧落和則影。
夜楚楚笑道,“現在時辰還有些早,我們可以先去聽戲。”
夜月城中最富盛名的戲館早已座滿廳堂,平日裏那些王公貴族就愛來這家戲館,生意一向興隆。隻是今日他們一行出來,可不能去那麽出名的戲館了,隻怕被人認了出來,那可就不好了。于是就瞧瞧哪邊尋常簡單點兒,就在那兒落了地兒。
百姓們聚在一處小戲棚,幾排的長椅,都坐滿了人。
後邊還站了許許多多,一個個站着瞧戲,也不覺得腳酸。
“哥哥,耀……”夜楚楚頓了頓,改口道,“天耀,不如我們就在這裏看戲吧。”
剛才說好了不得再喊“太子”、“耀王”之類,免得惹人注目。
這也是夜楚楚第一次開口喊風天耀的名諱,這讓她有些腼腆害羞。
風天耀點了點頭,夜楚楚又道,“我還沒有站着看過戲呢!對了,蘇姑娘,你們聖歆王朝有沒有燈會?”
蘇碧落扭頭望向她,開口回道,“八……小姐,大概有吧。”
“大概?你不知道嗎?”夜楚楚狐疑問道。
“我不是聖歆王朝的子民,所以并不是十分清楚。不過,想來每個國家都是有燈會的。”蘇碧落笑道。
“那你是哪個國家的?”
“我是閣邱國。”
“原來你是閣邱國的,那閣邱國有燈會嗎?”
“有。”
“也這樣熱鬧?”夜楚楚平時雖然出宮,但是隻會在夜月境内遊散,并不會出國。這外邊兒的世界對她而言,還是一張白紙,充滿了幻想好奇。
風天耀默默向蘇碧落,瞧見她的雙眼,流露出一種渴望,“恩,一樣熱鬧。”
“那你和我說說,閣邱國的燈會有些什麽不同?還是和我們夜月一樣?”夜楚楚又是問道,眨着眼睛的她宛如天真的孩子。
“閣邱國的燈會沿街會有跳舞的人踩着高跷,除了唱戲,還會表演一些民間的節目,像是刀劍表演諸如這些。還有閣邱國最出名的點心,豆沙粥……”蘇碧落不自覺地放柔了目光,閃爍的目光将那份渴望流露得更爲深沉,她垂眸擡眸之間,又有些淡淡的惆怅和傷感。
“豆沙粥?我們夜月可沒有這個,不過我們有綠豆粥,紅豆粥,還有八寶粥,你可以嘗嘗看。”夜楚楚笑着說道。
蘇碧落點了點頭,隻覺得這八公主雖是嬌貴的人兒,可是性子卻是天真浪漫。
風天耀沉靜地站在夜楚楚身邊,他的目光漫不經心地掃向蘇碧落。聽見她們兩人談話,他凝望着她,犀利捕捉到她臉上一閃而過的失落,像是在思量些什麽。他默然以對,隻覺得忽然有些不悅。
“我的腳有些酸了!”夜楚楚站了一會兒,終于抵不住了。
想來也是,平時根本就不會動什麽,這麽站了片刻,也确實是爲難她了。
蘇碧落扶了她一把,“八小姐,不如我們去那邊坐坐休息?”
“不用了啦,這戲唱得這麽好聽,還沒聽完呢!”夜楚楚搖頭說道,她可不想掃了大家的興緻。畢竟他們是客,還是她主動要帶他們出宮遊玩的,實在是說不過去。
夜恬默默朝身旁的随從使了個眼色,那随從立刻鑽進人群一番打點,前方的百姓收了銀兩,就将那位置讓了出來。
随從折回道,“少爺,小姐,前面請。”
“太好了,有座了!”夜楚楚十分高興。
幾人紛紛穿過人群,坐在了前排看戲。
座位僅有三個,夜楚楚坐在最中間,左邊是風天耀,右邊是夜恬。
夜楚楚一坐下來,扭頭瞧見蘇碧落沒有座位,她想着她們都是女孩兒,自己有了座,她卻沒有,站着一定腳酸,輕聲喊道,“蘇姑娘,你過來和我擠一擠,我們一起坐!”
“不了,謝八小姐,我站着就好。”蘇碧落回道。
“你的腳不酸嗎?”夜楚楚又是問道。
“不酸。”蘇碧落果斷否認,淡然安撫道,“這戲隻剩下一小段,不會太長,而且我習慣站着聽戲。”
夜楚楚聽她這麽說,隻好作罷。
戲台就在前方,離得近了,也看得更加清楚了。
戲子在台上咿咿呀呀地唱着。
蘇碧落安靜地站在一邊看着戲,則影離了遠些,在後排的角落。
其實這一出戲,蘇碧落在兒時曾經看過。瞧着瞧着,思緒再次飛遠,讓她想到了已故的父母。許是失神,許是太過專注,蘇碧落并沒有注意到有人閃到她的身旁,直到那人的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她才驚慌回頭。
竟然是太子夜恬!
他的大手還抓着她的手腕,蘇碧落一陣愕然。
他要做什麽?
風天耀沉靜從容,并沒有過多的情緒,隻是散漫地瞥向他們。
“哥哥?”夜楚楚喊道。
夜恬低頭望着她,漠漠說道,“蘇姑娘的身子剛剛複原,還是坐下來看戲吧。”
“不,不用了……”蘇碧落急忙拒絕,“謝謝少爺,我站着就好。”
“還是坐下來看戲,這樣比較好。”夜恬沒有放開的意思,不依不撓。
“您是少爺,我隻是個丫鬟,這不符常理!”蘇碧落索性搬出了迂腐的理由,隻想着快點甩開他。
夜恬笑着說道,“既然我是少爺,你是丫鬟,那你就更該聽我的!坐下來看戲!”
“蘇姑娘!你就坐下來吧!反正這戲隻剩下一小段!”夜楚楚也加入了遊說的隊伍,朝她招了招手。
蘇碧落更是爲難,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這個奇怪的太子怎麽會突然對她這麽好了?先前問她來不來燈會,現在又要給她讓座?
正是糾纏不清的時候,一直沉默不語的風天耀終于開口。他沒有起身,那樣優雅的姿勢坐在椅子上。他不疾不徐地扭頭,望向了夜恬,也望向了蘇碧落,目光卻定在夜恬身上,幽幽說道,“我的丫鬟,還是坐我的座比較好。碧落,過來我這邊。”
他這一開口,蘇碧落果然得到了解脫。她不好意思地朝夜恬笑笑,掙脫了他的手,慢慢走到風天耀身邊。
夜恬沒有再阻攔,靜默地看着她走向他。
待她走到他的面前,風天耀這才站起身來。他拉過她的手,大手緊握住她的小手。蘇碧落感到一瞬疼意,從指間蔓延至全身,他真的是在用力。她困惑地擡頭望向他,卻見他的俊顔似以往的那般從容,沒有一絲異常。可是嘴角勾起的那抹笑,讓她覺得有些寒噤。
他是在生氣?
他在生什麽氣?
蘇碧落尚未想明白,就被他按在了椅子上。
風天耀望着夜恬,徐徐說道,“就不勞煩你了。”
夜恬回了個笑,徑自坐下也不再多說什麽。
夜楚楚也安靜地看戲,正是津津有味。
戲子還在台上咿呀咿呀地唱着詞兒,引來台下的觀客一片掌聲叫好。
蘇碧落已經無心聽戲了,周遭五光十色,後邊簇擁着圍觀的百姓,一片燈籠之下,天空顯得格外深沉漆黑。她坐在椅子上,身旁坐着八公主夜楚楚,隔了一個位置就是太子夜恬。
而他,站在她的身邊。
蘇碧落悶聲不響,忽然,誰的手悄悄覆上她的,将她的手緊握。
她一怔,感覺心跳快了一拍。
這半段子的戲,可再也聽不進去了。
任那戲子在台上唱得絕好,蘇碧落隻感覺耳朵一陣嗡嗡作響,一切都幻爲虛無。這人好端端得又是鬧一出?蘇碧落咬着下唇,想要将他的手甩開,可是他硬是不讓,固執地握緊,不讓她有掙開的可能。
蘇碧落悄悄望向他,他站在她身邊,依舊是那樣挺拔。
她瞧見他故意站低了台階,這樣才好不着痕迹地握她的手。
蘇碧落有些不懂,他這究竟是在做什麽!
忽冷忽熱,實在是搞不懂他!
風天耀隻是靜默站在一旁,一言不發。冷魅的俊顔在燈光下閃爍不清,讓人瞧不清他在想些什麽。他像是沒事兒的人一樣,依舊盯着戲台子看着戲子唱戲,光是看那神情,絕對是聚精會神。
惟有蘇碧落知道,他一直緊握着她的手,那麽用力,讓她一陣一陣得生疼。
蘇碧落硬是勉強撐着聽完了這場戲,隻是那戲子唱了些什麽,她全都不知曉了。
隻聽得銅鑼“隆”一聲響,衆人鼓掌叫好。
戲,總算是唱完了。
退了幕,一些百姓意猶未盡留着還要繼續看下一場的戲,另一些則是轉身離去。
夜漸漸深了,沿路的街道亮起了燈籠,熱鬧非凡。
這燈會已然開始了。
夜楚楚一直看得津津有味,一邊站起身來,一邊高興地說道,“這戲唱得真好,一點兒不比宮裏的差。”
話一出口,夜楚楚驚覺又說錯話了,又是改口道,“不是……應該是一點不比家裏的差。”
夜楚楚的生母是夜月病逝先去的皇後娘娘,皇後還在之時,亦是喜愛聽戲。所以時常會讓戲班子進來宮裏唱戲,進的宮來的戲班子那一定是夜月數一數二的,唱得動聽,演得生動,讓人舍不得移開眼。
夜楚楚随了先皇後,也是愛聽戲的。隻是皇後病逝後,皇帝爲了緬懷先去的皇後,就下令禁了戲班子進宮唱戲。
如今一算,也有三年之久了。
“若是母後還在,一定也會說這戲唱得好。”夜楚楚輕了聲音,幽幽說道,“可惜她已不在了。”
夜恬聽到她這麽說,瞧見她原本高興的小臉有了些許傷感,自然知道她是在想念先去的皇後娘娘,他拉過她的小手,沉聲說道,“燈會開始了,還不快去瞧瞧?”
“對哦,燈會開始了。”夜楚楚應道,扭頭望向風天耀笑着說道,“天耀,燈會開始了,我們去看吧。”
風天耀點頭額首,夜楚楚卻不自覺地松開了夜恬的手,跑到他面前。
兩人并肩而行,倒是十分匹配。
“天耀,你看看這邊!是不是很漂亮?”
“聖歆王朝應該也有皮影吧?”
“對了,我們一會兒去撈金魚兒吧?”
夜恬僅是安靜地走在一旁,瞧着他們雙雙前行有說有笑,他微微皺眉。看來他最擔心的事情出現了,夜楚楚該不會是真的傾心于風天耀,如若這樣,那事情就變得複雜了。
光是不提風天耀以後會有多少女人,他身邊的丫鬟就是最大的威脅。
依着父皇的決定,更是會贊成他們兩人促成一對,也是爲了兩國交好。
隻是他實在是看不慣這個風天耀,太過自大狂妄。不過,如若這個男人成爲自己的妹夫,是不是還得稱呼自己一聲“兄長”?想到這裏,夜恬忽而揚起嘴角,覺得事情變得有趣了。
夜恬放慢了步伐,故意與蘇碧落走成一條線,開口說道,“蘇姑娘覺得燈會如何?”
蘇碧落顯然是愣了下,輕聲說道,“很熱鬧。”
“那麽是否開心?”夜恬又問。
蘇碧落回道,“很開心。”
“蘇姑娘說很開心,可是爲何我瞧不出蘇姑娘是開心呢?”夜恬徐徐說道,緊盯着她臉上難掩的那抹恍惚困惑,“是不是累了?”
“不,不累。”蘇碧落搖頭說道,她确實不累,傷口早就已經好了,這些日子的調養,讓她恢複了體力,精力更是沒地方花。
夜恬淡淡一笑,“既然不是累了,那爲何蘇姑娘愁眉不展?是不是有事情心煩?你若是有煩心的事,大可以告訴我,我可以幫你解決。”
“多謝恬少爺關心,我很好。”蘇碧落一驚,婉言謝絕,卻是狐疑這太子殿下到底是怎麽了。
“楚楚,不是要撈金魚嗎?”夜恬不再繼續詢問,而是轉移了話題。
夜楚楚回頭,“對耶!我們正在找呢!哥哥,你也要撈金魚兒嗎?”
這還真是難得了,她的太子哥哥竟然要撈金魚?
夜恬道,“來都來了,那就盡興去玩。”
夜楚楚點了點頭,張望着尋找金魚攤。目光掃過一個個店鋪,瞧見了金魚攤,她嚷嚷道,“找到了,那兒有!我們去撈吧!”
一行人走至金魚攤前,給了錢兩換了紙魚網。
“哎呀!”夜楚楚連着撈了三次,全都沒有撈到,“怎麽老是破網呢!我就不信了,我一條也撈不到!”
又是連撈三次,結果依舊沒有撈到!
“蘇姑娘,你也撈撈看!”夜楚楚拉着蘇碧落一起,轉手給了她幾個網兜。
蘇碧落試着去撈金魚,眼看着金魚撈上來了,可是那魚兒忽然蹦跳,網兜就破了紙,魚兒重新落進水裏,彈起一陣水花。
“我也不行。”蘇碧落搖頭歎息,笑容很淡。
“不行不行!我們再撈!”夜楚楚執拗說道。
風天耀徑自取過網兜,在夜楚楚身邊半蹲而下。他隻是随意地一撈,那魚兒奇迹一般安分,順利撈上一尾金魚。